正當遊浪與楊大力焦躁不安,準備硬闖宗人府劫獄之時,幾名太監擡着胤仁出現在了宗人府大門外。
“他來了,看來,不用我們去劫獄了,走吧,只要他來了,賽兒一定有救。”
遊浪笑了笑,緩緩說道。
“舵主,我是跟着您回去?還是留在清幽宮等賽兒?”
楊大力壓低聲音,低聲說道。
“你留在清幽宮等賽兒,你若是忽然消失,賽兒的的身份難免會受到他人懷疑,到時候再被有心者挖根掘底,大做文章,賽兒恐怕又要被人陷害。”
遊浪緩緩說道。
“是,那我這就回去,舵主你自己多加小心。”
楊大力輕聲說道。
“我就知道他一定會趕回來,只要他來了就好。”
遊浪笑了笑,轉身便離開了宗人府,腳步輕快,縱身便躍上了城牆,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下一閃而過,便消失不見。
這時,宗人府外的守衛看見胤仁,急忙齊齊下跪請安,語聲中帶着一絲惶恐。
胤仁此時又乏又累,連日來馬不停蹄的往京城趕,終於在今日趕回了宮中,一回宮就趕緊去程乾宮換上龍袍,聽鄧才說,太后約在一盞茶前帶人前去宗人府,心中大急,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起駕前往宗人府。
此刻胤仁心中焦躁不安,恨不得趕緊衝進去,也沒空搭理門口的幾名守衛,便急衝衝的奔進了宗人府中,穿過大堂,走過幾間暗室,在一名侍衛的帶領下,直奔刑訊室內。
一進刑訊室,只見太后端坐在椅子上,唐賽兒跪在她面前,兩名嬤嬤一左一右站在唐賽兒身側,手中各自拽着白綾,正在拼命的拉扯着,唐賽兒滿面淚痕,看起來似乎已經神志不清,眼神迷茫,毫無反抗之力,任由白綾在頸部越纏越緊,長長的白綾在頸部繞了大概四五圈,此時已經深深陷入嫩白的肌膚中,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溝渠。
胤仁心中大疼,似乎有一隻手狠狠的擭住了他的心,狠狠的捏着,讓他感覺呼吸一緊,快要窒息。
“住手!”
胤仁瘋狂的大叫一聲,除了神志不清的唐賽兒,室內衆人俱都回過頭來看着他,一見皇上回來了,個個都惶恐萬分,兩名死死拽着白綾的嬤嬤更是嚇得面無人色,身子一抖,手便鬆開,齊齊跪倒在地,口中大呼萬歲饒命。
急身衝上前,看見兩名跪倒在地不住呼喊的嬤嬤,怒由心生,狠狠一人給了一腳,將兩名嬤嬤踢到牆角去,俯身跪下,將唐賽兒抱入懷中,輕輕將她頸部的白綾解開,只見唐賽兒神志不清,眼神渙散,呼吸微弱,但是口中卻不住的喃喃自語,胤仁心中一緊,便輕輕湊近,仔細聆聽唐賽兒口中的話。
只聽唐賽兒口中喃喃的叫着一個名字,仔細一聽竟是自己的名字,心中更疼,不由得泛紅了眼眶。
“賽兒…朕來了…”
胤仁緊緊抱着懷中的女子,輕聲呼喚着,看着她雪白的頸部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紫痕,觸目驚心,臉上還有五個紅紅的手指印,心中又疼又惱,恨不得將面前的衆人齊齊殺光泄恨。
懷中女子微微睜開了雙眼,迷茫的看着他,渙散的眼神中閃過一道溫柔的目光,忽然對着他綻放出一個如水般溫暖的笑容。
“蘇木白…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女子虛弱的看着胤仁,嘶啞的聲音中包含了太多的委屈,無奈,輕輕的呼喚回蕩在胤仁的耳邊,狠狠敲打着他的心。
仿若回到了當初在蘇州寨時一般,她躺在他的懷中,那麼虛弱,無助,就好像隨時都會在他懷中消失一般。
“你又救了我一次…你已經救了我兩次…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蘇木白…那些朝廷的官兵把蘇州寨的弟兄姐妹都殺光了…我們抵擋不住…寨子裡的人傷的傷…死的死…你們要是再不回來…我就…”
唐賽兒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神志不清的她竟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她彷彿又回到了在蘇州寨被偷襲的那一天,彷彿又回到了自己被蘇木白所救的那一天。
那天,他也是這樣,急急忙忙的奔到自己面前,將奄奄一息的自己緊緊抱在懷中,依偎在他溫暖結實的懷抱中,感覺是那麼的安全,好像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人,任何事,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再傷害到她,只要在他的懷中,就不會再受傷害。
“沒事了,我來了,你以後再也不用怕了。”
胤仁緊緊的將女子抱在懷中,輕輕的對她說着,生怕嚇壞了她。
這一瞬間,他彷彿也回到了那一天,懷中女子聽到這句話,再也忍不住,依偎在他的懷中放聲痛哭,連日來的擔驚受怕,數月來的傷心委屈,在這一刻,盡數的發泄出來。
靠在胤仁溫暖結實的懷中,狠狠的哭着,哭聲淒厲刺耳,將刑訊室內的沉默狠狠打破,這淒厲無比的哭聲狠狠的刺激着胤仁,將他最後一絲理智也盡數瓦解掉,看着懷中的神志不清,放聲大哭的女子,看着她那張憔悴淤腫,髒亂不堪的小臉,看着她披散着的滿頭青絲,被扯碎的衣裳,還有頸部那一道觸目驚心的紫痕,胤仁的心就像被千萬根尖針狠狠的刺着,疼,令人窒息的疼。
胤仁將女子輕輕抱入懷中,站起身來,冷冷的掃視了室內衆人一眼。
“傳御醫,起駕程乾宮。”
胤仁抱着唐賽兒,轉身便大步踏了出去。
“站住!胤仁!你當哀家不存在嗎?”
太后猛地一拍桌案,狠狠的瞪着胤仁,站起身來,怒聲喝道。
他從進來到轉身離開,都沒有和太后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看過太后一眼,他的眼中,除了唐賽兒,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只有她,他的眼裡只有她,那自己又算是什麼?含辛茹苦幾十年,將他撫養成人,一手將他扶上皇位,那些付出,那些辛酸,又算什麼?那些相依爲命的艱苦日子,那些同甘共苦的患難,難道還比不上區區一個女子?
太后的心劇烈的疼痛起來,她的後半生,都是爲了眼前的這個男人而活,儘管自己並不是他的生母,但是自己卻將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自己就像疼愛一個親生兒子一般疼愛着他,將自己的後半生全都奉獻給他,只爲他能登上皇位,只爲他以後能不再受人欺壓。
直到現在,她仍然在關心着他,每時每刻,都在關心着這個男人,在她眼中,他永遠都是那個膩在她身邊的孩子,她永遠也忘不了老皇帝將三歲的胤仁交到自己手中的那一天,他那張小小的蒼白的臉,他那雙哭的紅腫不堪的眼睛看着自己時,那驚恐不安的神情,忘不了三歲的胤仁瑟瑟發抖的神情,忘不了他緊緊拉住自己的衣角時那可憐的樣子。
還有那些他生病發燒的夜晚,自己徹夜不眠的守在他身邊的日子。
在她心中,他永遠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孩子,需要她保護的小孩子。
可是現在,他的眼中除了那個女子,根本沒有自己這個母親的位置,幾十年的付出,幾十年的關愛,換來的,就是今天?
呵…天下間的男人果然都是薄情郎…當年自己被老皇帝狠狠的拋棄…沒想到…今天…自己又要被自己的兒子狠狠的拋棄
太后淒涼的看着胤仁,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
“母后!兒子絕對沒有無視母后!兒子只是心中太急,請母后恕罪,兒子現在必須馬上帶趙妃去程乾宮看御醫,請母后恕罪!”
胤仁聽到太后的怒喝聲,身子一震,腳步停頓下來,卻還是沒有回頭,只是嘆息了一聲,緩緩說道。
“哀家不許你帶這個無恥下賤的女人去看御醫!哀家已經將她賜死!”
太后怒聲吼道。
“母后!難道你真的要逼兒子嗎!”
胤仁緊緊的抱着唐賽兒,背對着太后,怒聲吼道。
“胤仁!你今天真的要爲了這個女人違背哀家的懿旨嗎?”
太后淒涼的看着胤仁冷冰冰的背影,慘聲說道。
“母后!兒子現在必須帶她去看御醫,不管母后說什麼都阻止不了兒子,請母后恕罪!”
胤仁說完便抱着唐賽兒,大步離去,只留下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給太后。
“胤仁!你居然敢不聽哀家的話!”
太后怔怔地看着胤仁漸漸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陣淒涼,眼眶頓時泛紅,狠狠的一拍桌案,愣在當場。
刑訊室內一片沉默,死一般的安靜,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就連被踢到牆角呻吟不止的兩個嬤嬤也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就算身上再怎麼疼,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過了半晌,太后頹然的坐回到椅子上,面上滑下一行淚水,她的心,疼痛萬分,這種痛,比當年被老皇帝狠狠一耳光摑在臉上時,還要疼。
沒想到,自己這一生最在乎的男人,自己這一生付出最多的男人,今天居然會爲了區區一個女子,不要自己這個母親。
太后不由得大笑起來,那笑聲中是掩不住的淒涼與絕望,她在笑自己,笑自己的一生,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自己這一生的辛苦勞累,都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