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邊的雪原中,一匹神駿的獨角獸邁開四蹄,向着天地盡頭疾馳而去。俗話說,習慣就好,被韓進俘獲之後,這匹獨角獸過了一段心驚膽戰的日子,但在聖冠城裡,他的生活完全變了。一個是因爲雅琳娜喜歡它,一個是因爲韓進也懶得去虐待“牲口”,而且在雅琳娜的要求不,還爲這獨角獸加持了幾次靈獸祭物料,和小雷鳥們享受相同的待遇。
僅僅二十多天,獨角獸的氣質已發生了奇蹟般的變化。在黑鴉城的時候它總是低眉順眼的,簡直就象一隻體形碩大的老鼠。此刻,就算在奔跑中也依然是挺胸擡頭、顧盼有威。
雅琳娜如小鳥依人般縮在韓進懷中,韓進要親自去元素之都爲她的父親治病,而且韓進真的接受了她,品味着這些,她心中的幸福已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以至於她看什麼都是笑眯眯的,曾經的冰山美人,現在完全融化了,融化在韓進的懷抱中。
不過韓進卻笑不出來,通往元素之都的路已經被精靈族切斷,他必須強行闖過去。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韓進當然不會那麼怯懦,但他心中也充滿了警覺,出發前更是做好了各種準備。
雖然龍城的巨龍們不可能這麼快做出反應,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自從與精靈族爆發戰爭以後,始終保持高調的韓進也變得低調了,遇到精靈族的巡邏隊,立即掉頭跑路,盡力避免衝突。
韓進不知道的是,精靈們比他緊張得多。逃回去的希拉瑞麗等精靈,已經把那一點的經過與結果傳了出去,很多精靈都知道,韓進已經換了一身裝束,而且在茫茫的雪原上,韓進身後那身大紅色的披風格外顯眼,遠遠看到韓進,精靈們個個都被嚇得魂飛魄散,不等指揮官下達命令,便亂作一團爭先恐後奔逃起來。
從神邸的視角觀察,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一幕。雙方遠遠相遇,韓進固然是掉頭就走,而精靈們的反應卻比韓進還要迅捷。韓進跑出老遠,確認精靈們沒有追趕,也沒有感應到頂階、超階生物的波動,才暗自鬆了一口氣,而精靈們逃入城中後,還要立即啓動生命之樹,然後再等上小半天,纔敢慢慢放鬆警戒。
韓進更不知道,他與馬克斯韋爾那一戰有什麼樣的意義!
仙妮爾、高賓、莉迪亞乃至精靈一族的命運,就這麼被改變了。他們可以不相信仙妮爾的評價,但不能不相信事實!精靈族付出巨大的代價,才把龍城長老馬克斯韋爾請了出來,現在馬克斯韋爾被殺,這個責任要誰來承擔?龍城當然不會承擔責任,只要把問題推到精靈族情報失真的問題上,精靈族就麻煩了。關鍵在於,請龍城長老馬克斯韋爾參戰,已經讓元老院的長老們失去了很多很多,還要付出多少,才能求得龍城的原諒?
而且,在普魯登斯襲擊韓進之前,莉迪亞已經提出了尖銳的反對意見,還聯絡了不少部落的族長。反對當然要有自己的理由,莉迪亞的理由是,韓進的實力非常強大,甚至可能已經突破壁壘,和這樣一位強者爲敵很不明智,一旦失敗必將遭受殘忍的報復。實際上,高賓的判斷是正確的,只有少部分族長願意站在莉迪亞這一邊,大部分族長都認爲龍族參戰,他們足以把聖冠城碾爲齏粉,不過是與莉迪亞虛與委蛇罷了。最後的事實,證明了莉迪亞的正確,聖冠城依然好好的矗立在那裡,被碾爲齏粉的,是他們盲目的樂觀和信心。
這一戰的直接後果是,普魯登斯的威望遭受了空前打擊,此消彼長,高賓和莉迪亞的影響力迅速膨脹。當日有幸目睹了決戰的希拉瑞麗回來後,成爲高賓和莉迪亞的堅定追隨者。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接近半神級的龍族長老馬克斯韋爾象一頭可憐的、被剝了皮的肥豬,在空中無力的翻滾、哀嚎,換成精靈們,又會怎麼樣?也藉着希拉瑞麗的口,很多精靈都知道了那時的普魯登斯有多麼狼狽。
口口聲聲說,殺掉拉斐爾領主就象按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結果死的卻是馬克斯韋爾,然後你拋棄戰友、光着屁股逃了出來,還有什麼臉面繼續擔任聯軍的統帥?!
世事如棋,此刻的韓進,也不過是棋盤中的一枚棋子。他無從知道精靈族內部醞釀着什麼樣的變化,只能盡力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做好。
黃昏時分,獨角獸停在一座不高也不矮的山頭上,甩動了一下如雲朵般的長尾,一雙水藍色的眼睛向四下張望着。
雅琳娜直起身,看了看前方,輕身道:“拉斐爾,前面就要小心些了。”
“怎麼?”
“前面是野柳城和元素之都的緩衝地帶,方圓差不多有千里的沼澤區。這個地方,我父親不想要,沒有意義,而野柳城是不敢要。”
“不敢要?”
“是啊,也許他們今天用生命之樹把這裡變成平坦的原野,明天我父親的軍隊就會打過來了,還有法脫城的弗薩,弗薩做夢都想開拓疆土呢。”雅琳娜笑道:“在沼澤區生活着一些地精移民,但數量非常稀少,還有一些魔獸,當然了,對你來說,這都不算什麼。”
“有沒有路繞過去?”
“要走好遠呢?”雅琳娜道:“如果從這邊繞,首先要經過野柳城,然後鑽入森林,如果從那邊走,得先鑽森林,然後經過法脫城的地盤,才能到元素之都。”
“你當初是怎麼到孤崖城的?”
“從這裡走的呀。”雅琳娜向前一指:“不過那時候是夏天,能隱隱看到路,冬天就麻煩些了。有的沼澤結了冰,有的沼澤只是被冰雪掩蓋了,一不小心,就會陷下去。”
對韓進和雅琳娜而言,沼澤並不具備什麼威脅,但麻煩是少不了的。韓進喜歡乾淨,雅琳娜更喜歡乾淨,在這野外,洗漱太不方便了。
“來的中上,你看到過地精?他們長得什麼樣?”
“沒看到。”雅琳娜搖搖頭,“我們只遇到了一去盜賊團。”
“盜賊團?”韓進笑了起來,“當初……你帶着學生們就那麼大搖大擺地走出元素之都,膽子倒是不小。”不提實力高低,幾乎沒有旅者的閱歷,冒然從實驗室中走出來,踏上茫茫的荒野與未知的生活,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冒險。
“人家可是魔導師呢!”雅琳娜笑嘻嘻地說道。
“沼澤裡面有沒有休息的地方?”
“當然有呀,難道那些地精整天在泥水裡打滾嗎?”雅琳娜頓了頓:“拉斐爾,如果你真的不想從這裡走,那我們繞過去也可能,只是需要多走幾天。”
“算了,就從這裡走吧。”韓進輕聲道。他並沒告訴雅琳娜,在出發前蓋爾總管找過他。實際上所羅門大公爵的病情去年就已經非常嚴重了,甚至大公爵本人曾經和蓋爾總管戲言,能活過這個冬季就是勝利。所以蓋爾總管的情緒非常激動,再三請求韓進,如果真的有把握治好所羅門大公爵的哮喘,務必儘快出發。
看到蓋爾總管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韓進隱隱明白了,爲什麼蓋爾總管會不斷地給雅琳娜施加壓力。所羅門大公爵一死,再沒有誰能守護元素之都了,雅琳娜也不行。元素之都是所羅門大公爵一手締造的,而所羅門大公爵就是元素之都的靈魂,失去了靈魂,根本不可能與如日中天的弗薩領主抗衡。
他一定要爭取時間,以免發生終身抱撼的事情。何況他的青芒已經被毀,戰鬥力大減,從野柳城焉或是從法脫城走,都是不明智的。
天色越來越暗了,韓進決定先在山後找個地方估算。在外野營,對韓進和雅琳娜來說,可以算是輕車熟路了。很快,雅琳娜就收拾出一片乾淨的地方,釋放出魔法護罩,又鋪上毯子、枕頭,還把食物擺好。二十幾天前,她也做過同樣的事情,但心情與那時相比,絕對是天壤之別,曾經的忐忑不安已化作濃得化不開的甜蜜。
兩個人吃了些東西,又閒聊了一會,前幾天韓進總催着趕路,雅琳娜的體力消耗很大,今天總算是休算得早了一些,他抵不住睏意,逐漸隨入夢鄉。韓進卻睡不着,把哈雷抓了出來,讓哈雷去觀察觀察四周的動靜,晚上“值班”的事情當然也會交給他。
現在的哈雷與獨角獸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以前獨角獸多老實,現在卻變得膽大了。而囂張無比的、甚至也攛弄大家集體去喝花酒的哈雷,卻變得沉默而乖巧。其實換誰都受不了,見面就挨一道掌心雷,一天兩天還行,時間長了,哈雷都被打出條件反射了。何況此刻韓進和雅琳娜在一起,倆人柔情蜜意的,他哈雷出來幹什麼?討打麼?!
但,天知道,哈雷是多麼的渴望去訴說,不管做什麼,悔罪也罷、求饒也罷,只要有機會開口說話,他別無所求。
調息了一會,韓進緩緩睜開眼睛,手腕一翻,幾柄淡紅色的長劍出現在他的面前。這都是不放流的飛劍,其用途就是恐怖分子式的自我毀滅,不可能用來應付高強度戰鬥。這些天來,他一直想重新淬鍊一件主法寶,可惜,手中沒有中意的材料。
沉吟片刻,韓進無奈的嘆了口氣。再過些天,如果實在找不到相應的,只能把火龍劍煉化了。雖然有些可惜,但情勢不容人!
最幸運的,就是從所羅門大公爵那裡尋找些好東西,想來所羅門大公爵的地位,肯定有珍貴的收藏,遲遲沒有煉化火龍劍,真是有這方面的希望。不過……還沒有得到所羅門大公爵的承認,就先想着從老丈人那裡尋些好處,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得欲薰心了?
韓進笑着搖了搖頭。他知道,郎寧和傑狄斯的顧慮是有道理的,就算自己爲所羅門大公爵治好了病,所羅門大公爵也有可能翻臉不認人,甚至出手對付自己,以此討好龍城。但是,從雅琳娜斷斷續續的講述中,他隱隱感覺到,所羅門大公爵是一個極有智慧的人,這樣的強者不應該做出如此令人不恥的舉動。
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他也會帶着雅琳娜走。反正出發前,他在自己和雅琳娜身上耗費大量的元能,做了充足的準備。不誇張的說,現在的他和雅琳娜幾近不死之身,逃跑更是沒有總是。
至於雅琳娜的態度,他暗自有些擔心,但現在想那麼多沒有任何意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精靈族的威脅,龍城的威脅,尼古拉的威脅,他的處境很不妙,猶如累卵之危,擊敗一個對手,就要面臨一個更強大的對手,不過,他也有自己的優勢和機會!
七顆空間系魔晶出現在韓進身前,散發着晶瑩的光芒。還有傑狄斯的聖晶,如果他能得到聖晶,先後兩個完全可以用顛覆來形容的道法,可以讓他的戰鬥力得到巨大的提升!
聖冠城的士兵們把他捧到了天上,背地裡傳頌着他韓進已經是一位半神級的強者。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不可能釋放出相等威力的攻擊,只有完全利用那兩種道法,再給他一年時間,不用多,只需一年,他便可以擁有與任何強者單獨對抗的能力,包括尼古拉!
“主人……”哈雷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用極低的聲音在韓進耳邊說道。
“有什麼發現麼?”韓進輕聲問道。
“沒有。”哈雷看着地毯上的空間系魔晶,猶豫了片刻,終於忍不住了:“主人,您什麼時候釋放神蹟啊?”
“暫不是時候。”韓進搖了搖頭:“我會耗費全部的力量,在一段時間裡,我什麼都不能做,成了一個廢人,等……我們回到聖冠城之後,看看情況再說吧。”
“哦……”哈雷有些失望。
“哈雷,到時候,我需要你的幫助。”
“您需要我做什麼?”
“生機。”
“生機?”
“你也算是一種生命,所以我會把你一多半的精神力剝離出來,不可恢復。”韓進微笑道:“你願意嗎?”
“我……我願意!”哈雷咬了咬牙:“只要能看到神蹟,就算您把全部精神力都剝離出來,我也願意。”
“好,就這麼說定了。”
哈雷剛想用慷慨激昂的誓言來表達自己的忠誠和犧牲,突然覺得韓進的話有些不對勁。說定了?到底是說定了哪種?他的生命形態有些特殊,普通強者被剝離了全部精神力,只能變成廢人,而他卻會徹底消失,當然,噬魂珠的鬼靈依然存在,但那永遠不再是他哈雷了。
“那個……主人。”哈雷怯怯地說道。
“嗯?”
“那個……您會捨不得我的,是吧?”
“捨得啊,有什麼捨不得的?”
哈雷只感到一陣天昏地暗,心尜浮現出一種心灰欲死的感覺,如果他能哭的話,真的會流出眼淚:“可是……”
韓進微笑道:“嚇成這樣了?你的生機不過是一團邪氣,就算你讓我用,我也不會用的。”
哈雷呆了片刻,差一點發出歡呼聲,不過醒悟到雅琳娜正在睡覺,才勉強控制住自己。因爲不再緊張,他的嘴也不天吞吞吐吐了,變得很流暢:“主人,那你要用誰的?”
韓時的視線轉到雅琳娜身上,緩緩說道:“有些事情……也該讓她知道了。”
“啊?”哈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不會這麼殘忍吧?”他那絕對談不上發達的腦子,以爲韓進是想剝離雅琳娜全部了精神力。
“亂想什麼呢?”韓進瞪了哈雷一眼,旋即又變得猶疑起來:“不過,還差了一點,兩儀啊……”
“主人,您在說什麼?”
“和你說你也聽不懂,由無生有,一氣化兩儀,兩儀生四象,能明白麼?”
哈雷呆呆地搖了搖頭。
“以後慢慢教你吧。”韓進一笑,不過他的笑容很快變得僵硬了。
哈雷也感應到什麼,擡頭向天空看去。夜色雖然很濃,但依然清晰地看到,一羣羣如烏雲般的東西從天際的盡頭處壓了過來,而且他們都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熟悉的鳴叫聲音。在戰神號上,他們經常聽到類似的聲音,雷鳥!而且是大羣的雷鳥!只看那鋪天蓋地的架勢,怕是成千上萬只!
韓時突然伸手,探入哈雷的胸膛,低吟了幾句,接着輕喝一聲:“開!”
哈雷的身形無聲無息地炸開了,變化一縷縷遊散的煙氣。接着,那煙氣覆蓋在魔法罩上,化成道道樹叢、山石、沙礫,把他們的痕跡完全覆蓋住了。
封山陣!當日在尼古拉的地盤上,他下是靠封山陣掩藏起來,也有了足夠的時間汲取龍血的能量。和低級的九宮幻光陣不同,就算有人靠近,也只是從隊產的頭上走過去,絕不可能發現下面隱藏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