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廊中穿過大樓,前面就是樓中花園了。這座花園佔地很大,呈正方形,直徑差不多千米左右,在那萬紫千紅中,隱隱座落了幾間獨立的、類似別墅一樣的房屋,還有幾座大型帳篷。花園的正中心是一面清潭,清潭周圍擺放着一排靠椅和桌子。不說周圍的四座大樓,光是這個花園的面積便足以讓人咂舌了,要知道,聖冠城是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而靠近城市中心的地帶,更是寸土寸金。
天色將近黃錯,現在正是表演的時候。有魔法師把潭水凍成了冰,大約有二十多個女性精靈赤足在冰面跳着舞蹈,負責彈奏曲子的也是精靈樂師。雖然這種人工堅冰和外面的冰塊一樣寒冷,不過精靈們非常賣力氣,人與人不能比,精靈也一樣,在戰俘營中的精靈過着什麼樣的生活?爲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她們當然要努力。
離遠看到這一幕,雅琳娜微微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但韓進和奇藩克不爲所動。侵略者就是侵略者,就算她們的文化底蘊再深厚,就算她們的外貌再華美,也無法遮掩犯下的罪過。
潭邊的靠椅上坐滿了人,看他們的穿着打扮,還的護衛的數量,一個個非富即貴。
奇藩克很清楚,帶着雅琳娜的韓進,不可能去看這種表演,何況後面還有一些更過分的節目呢!所以他徑直把韓進帶進一間小別墅中。
三個人落座後,韓進頓了頓,琢磨一下措辭,便開了頭:“亞都尼斯那幾個聖騎士……”
聽到韓進提起教廷的聖騎士,雅琳娜便藉故離開了客廳,她不想聽。一個是聽與不聽對她沒有什麼意義,一個是她牢記着父親的話。記得小時候,她父親最得力的一個助手,鬧起了家庭矛盾,因爲那個助手專注於魔法研究,一連半年沒出過實驗室,當然,也沒有回家。那助手的妻子找到公爵府訴苦,結果被她父親數落了一頓,悻悻而歸。當時她父親說,不要試圖在一隻雄獅的脖頸上綁鐵鏈,而願意被綁上的,最多算一條狗。
雖然這話有些霸道、不近人情,但雅琳娜隱隱明白了,有的男人是不願意受到牽絆的,所以就算現在和韓進的關係越來越親密,她也不願意在韓進面前指手畫腳,尤其是面對大事,除非韓進主動來詢問她的意見。
韓進和奇藩克聊了很長時間,一直到深夜,奇藩克才半喜半優地離開了小別墅。顯然,韓進讓他做的,並不輕鬆。
韓進閉目沉思了片刻,起身緩緩走進臥室,發現雅琳娜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牀上睡着了。他沒有驚動雅琳娜,返身走回客廳,推開窗戶,觀賞着花園的夜景。
精靈們的表演已經接近尾聲,七、八個接近半裸的精靈正以一種妖豔的姿態拼命扭動着身體,而周圍的觀衆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了,不時傳來喊叫聲、口哨聲。那不是精靈的舞蹈,他以前在地下城的深淵妖女們身上看到過相同的媚態。
爲了生存,她們已經學會了很多,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其實……他韓進不也是一樣麼?!
聽雅琳娜談起教廷以前的故事,他腦中只是產生了一個模糊的構想。但囑咐奇藩克的時候,他的想法越來越清晰,也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計劃。以前,他是不願意這樣去算計人的,何況是去算計一個朋友?!但現在,他必須去做。這麼多天過去了,他逐漸瞭解了傑狄斯,他也比較喜歡傑狄斯,不能眼睜睜看着傑狄斯走錯路,然後雙方拔刀相向。
佔領了拜特盟,又佔領了聖冠城,他奪取的魔晶已經裝滿了戰神號上的十幾個房間,當然,不是混亂堆放的。至於把戰神號當成了倉庫,是因爲格瓦拉制定的方針是進攻進攻再進攻,聖冠城中的魔晶炮都被安裝到了戰神號上,而魔法軍團也是一分爲二,最強大的幾十個魔法師都在戰神號上。
如果因爲畏懼,選擇了獨自隱居修煉,估計他此刻依然和斯蒂爾伯格躲在森林中,四處尋找二、三階魔獸呢,或許早被高階魔獸殺死了也不一定,而那種躲躲藏藏的生活,又怎麼能和現在相比?
就在韓進出神的時候,有人輕輕敲了兩下房門,韓進轉過身,緩緩說道:“進來。”
門開處,希萊斯特帶着笑臉走了進來。他以前是個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在這裡當了一個多月的主管,氣色明顯比以前精神了,眉宇間充滿了自信,微微躬了躬腰,希萊斯特開口道:“大人,奇藩克告訴我,您到這裡來了,所以我過來看看您,沒有打擾您吧?”
“聽奇藩克說的?我看你是在外面等半天了。”韓進笑着指了指椅子:“坐吧,找我有事?”
被韓進一語道破,希萊斯特顯得有些尷尬:“大人,聽格瓦拉大人說,您前幾天出去,在紐綸堡附近遇到了獸人戰士?”
“嗯。”
“太好了。”希萊斯物喜道:“大人,以後抓到獸人戰俘,能不能選取送到我這裡來?”
“你要獸人戰俘做什麼?”韓進不解地問道。
“大人,您讓我做了極樂之夜的主管,我的職責當然是想方設法掏盡那些貴族的口袋。”希萊斯特長嘆一聲:“但現在生意越來越不好乾了,人總是不會滿足的,想賺錢、賺多多的錢,必須要創新。”
“你的想法我倒是贊同,但和獸人戰俘有關係麼?”
“大人,您看……”希萊斯特笑呵呵湊到窗口,向外一指:“您不認爲身材異常魁梧的獸人戰士和精靈站在一起,有一種很怪異、很刺激的感覺嗎?”
“等抓到獸人俘虜的時候再說吧。”韓進微微皺起了眉,他明白了希萊斯特的意思:“不過……你自己小心點,別做出讓人詬病的事情來。上一次,亞力山瑞特一次斬殺了六百多個鬧事的精靈戰俘,結果受到一些人的指責,說亞力山瑞特太殘忍,你如果被那些傢伙盯上……”
“大人,您放心吧。這裡又不是軍隊。”希萊斯特大喜:“我可以讓別人去幹,就算出了事,也不用我承擔責任。”
“你自己要有一個底線,懂麼?”韓進緩緩說道。
“明白的,大人。”希萊斯特笑道:“我可是當您答應了啊?”
“嗯。”韓進點了點頭,見希萊斯特沒有走的意思,他又開口問道:“你不有別的事?”
“這個……”希萊斯特猶豫了片刻,“大人,我不知道應該不應該說。”
“廢話,你現在已經說了。”
希萊斯特猛一咬牙:“大人,您能不能和郎寧大人打外招呼?讓他約束一下手下的將軍們!”
“怎麼了?”
“他們在這裡吃喝玩樂,從來不給錢,我也不敢和他們要,但……如果只有他們,我還能養得起,但他們沒事就跑到這裡來請客,每次都帶着一大羣人,而且有些貴族和商人一心要討好他們,本來是由別人請客的,但那幫將軍們非要充大方,媽的!反正他們也不用給錢!”希萊斯特露出了憤憤的表情:“大人,這樣下去可不行啊!弄不好,甚至可能虧本!”
“這裡也能虧本?”韓進的神色有些怪異。
“大人,很多地方都需要錢啊!”希萊斯特叫起了屈來:“這裡所有的貴賓室都安裝着魔法長明燈,一共三百多盞呢,其它房間加在一盧,每天消耗的蠟燭就有四萬多根,至於吃的、喝的,我們倒是能賺一點,先不算了,但……我得有薪水吧?這裡三十多個魔法師,得有薪水吧?還有近二百個護衛,還有兩千多個精靈,都得有薪水吧?”
“精靈也有薪水??”
“這個……大人,我還沒來得及和您說。”希萊斯特撓了撓頭,有些緊張地看着韓進:“爲了鼓舞精靈們工作的熱情,我做出承諾,只要她們能繳納一定數量的贖金,就可以恢復她們的自由。”
“多少贖金?”
“一個人五千枚金幣。”
韓進愣住了,他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自從當上領主之後,他對金錢就沒有概念了,最後一次,是在孤崖城欠下了上萬金幣的外債。但那屬於集體欠帳,現在每一個精靈竟然需要五千枚金幣贖金,簡直是獅子大開口,而且是開血盆大口。
“你估計……她們工作多少年能攢夠贖金?”
“反正她們擁有漫長的生命,不是麼?努力個三、五十年,怎麼也夠了。”希萊斯特笑道。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但你也不應該找我。”韓進搖了搖頭。他無法理解希萊斯特虧本的結果是怎麼算出來的,一個精靈的贖金,就足夠買一千年的蠟燭了:“你應該去找郎寧,或者直接去找格瓦拉。”
“大人,您不管?”希萊斯特的臉一下子變得苦澀了:“可……可您總該有個意見吧?否則,我找他們怎麼說啊?”
“那些激流軍團的將軍們……有沒有帳單?”
“有、有!”希萊斯特一迭聲說道:“我一直帶在身上呢,大人,您要看?”
“不用,你直接交給郎寧,就說……我說的,規矩不能破,由激流軍團把這些帳都給補上。”韓進輕聲道:“有人搞特殊,別人自然就會模仿,最後只能越來越亂,現在應該給他們一個教訓了。”
“大人,不是吧……”希萊斯特的神色有些呆滯。他的本意只是讓韓進警告激流軍才的將軍們,身上帶着帳單,也僅僅是爲了證明他有多難、有多委屈,沒想到韓進竟然要把所有的帳都收回來。
就在這時,裡面的臥室內傳來一聲驚呼,隨後便聽到雅琳娜的尖叫聲:“拉斐爾……”
韓進目光一凝,隨後身形從原地消失,直接撞破房門衝了進去,正看到雅琳娜張開雙臂撲過來,一頭撞到他的懷中。
“別怕、別怕,怎麼了?”韓進能感覺到,雅琳娜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抖着,他一邊輕輕撫摸着雅琳娜的後背一邊柔聲說道。
外面的希萊斯特也被嚇了一跳,差一點發出警報,但隨後見雅琳娜沒有什麼事情,才放鬆下來。不過,這裡已經不是他能呆的了,希萊斯特一點點向後退去,接着悄悄推開了房門。
臥室裡,韓進總算從雅琳娜語無倫次的哀告中搞明白了原因。他做了噩夢,夢到她的父親所羅門在奉勸爵舊端病復發、不治而亡。
韓進總算從雅琳娜語無倫次的哀告中搞明白了原因,她做了個噩夢,夢到她的父親所羅門大公爵舊病復發、不治而亡。
韓進能理解,噩夢這東西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並不相信,認爲那絕不可能發生,但偏偏深陷夢境中無法自拔,那種絕望與掙扎,纔是最難以承受的。
韓進抱着雅琳娜坐在牀上,輕聲哄了好半晌,見雅琳娜的神色逐漸平靜下來,才笑道:“你今天是不是想你父親了?”
“恩。”雅琳娜輕輕點了點頭,韓進與奇藩克交談時,她故意躲進臥室,後來又想了很多父親的事。還有很多父親說過的話。
事實上,當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決定走到一起之後,他們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有的男人可能會變得更加堅強,因爲他又責任心,而有的女人卻可能變得更加脆弱,因爲她有了逃避風雨的理由。
“白天想到了什麼,晚上自然就容易夢到什麼。”韓進柔聲道:“沒事的,一會就好了。”
“可……可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好,病魔纏身,我怕這是一個……”雅琳娜哀聲道,她還是無法釋懷,本來想說是一個惡兆,但不敢繼續說下去,怕自己一語成讖。
“別亂想。”韓進撫摸着雅琳娜的頭髮,隨後轉移了話題,他試圖把雅琳娜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方面去。正好,他心裡憋了一個大問號:“對了,雅琳娜,你身上的紋身……代表着什麼?”
“紋身?我沒有紋身呀?!”雅琳娜愕然道。
“你有的!”韓進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他一直認爲,雅琳娜奇蹟般的康復肯定與那紋身有關。
“我有沒有紋身……我還不知道?”雅琳娜道:“那你說,我的紋身在哪裡?”
“在這。”韓進用手指着雅琳娜的胸。
雅琳娜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胸。突然粉面變得羞紅,揮手在韓進肩膀上錘了一下:“你討厭死了……”
“不是,我……”韓進苦笑道:“你誤會了,那裡真的有紋身,難道你一直沒發現??”
這還能有什麼誤會?雅琳娜都不敢看韓進了,伸出一雙小手胡亂推搡着,好不容易從韓進懷中掙脫出去,側身扭坐到一邊。
“雅琳娜,你那裡真的有紋身!”韓進用鄭重的口吻重複道。
聽韓進的口氣非常嚴肅,雅琳娜鼓起勇氣看了韓進一眼,隨後也變的半信半疑了,因爲怎麼看韓進都不像是開玩笑,接着她用嬌嗔的語氣說道:“你轉過去!”
“好。”韓進總算找到證明自己絕無不良企圖的機會,很聽話的轉了過去。
當初裸呈自己的瘋狂,早已一去不返了,雅琳娜先脫下魔法長袍,然後抓起被單高高擋在自己身前。用一隻手慢慢掀起內裙的裙領,向裡看去,接着她的小臉陡然變得血紅,擡手掄起枕頭,扔向韓進的後腦:“討厭、討厭、討厭……”
韓進一動不動,任由枕頭砸在自己後腦上,他臉上是萬分的無奈,聽雅琳娜羞惱的聲音,應該什麼都沒有看到,可是……難道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紋身麼?太蹊蹺了!
“雅琳娜,你相信我嗎?”韓進開始動之以情。
“相信!”雅琳娜輕咬着自己的嘴脣,面對這個問題,就算她再害羞,也要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
“你那裡真的有個紋身!”
“恩,有好大的紋身呢。”如果這也能涉及到信任與否的大義,那她只能順着韓進胡說了。
韓進又無奈了,頓了片刻,有些吃力的說道:“那個……那個……讓我看一眼好麼?”
雅琳娜徹底傻了,她呆呆的看着韓進,突然嚶嚀一聲手腳發軟的倒在牀上,她以爲這是一種暗示,一時間無數想法浮上腦海,如果想要討好韓進,那麼她應該主動迎合,並完全綻放自己,但她又感到心驚膽顫、萬分緊張。
韓進見雅琳娜的身體已經蜷縮成一團,還用雙臂護住自己的胸脯。這是讓看還是不讓看呢?
遲疑了片刻,韓進重新坐到牀邊,而在他坐下去的瞬間,能明顯感覺到雅琳娜的身體顫動了一下。
提起紋身,原本讓雅琳娜轉移注意力,現在雅琳娜的注意力倒是轉移了,但自己卻陷入了尷尬的境地,根本解釋不清,突然,一個他本應該注意、卻因爲心不在焉而忽略的信息在他腦海中閃現出來,韓進輕聲道:“雅琳娜,你說你父親病魔纏身?是什麼病?爲什麼沒有找祭司?”
“找了很多祭司,沒用的。”雅琳娜用低如蚊吶的聲音說道:“是哮喘。”
“只是哮喘??”韓進有些無法相信。
“恩。”
“僅僅是哮喘??”
雅琳娜慢慢轉過身來,她的眼神有些委屈,而且韓進來回轉變話題的速度太快了,讓她有些跟不上。哮喘還不夠麼?還希望自己的父親多幾種病?
“我是說……你早該告訴我的!”韓進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