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陽光透過枝丫間隙灑落，落滿樹葉的庭院鋪上暖光。
恰好是上午課間時候，部分學生趁着沒課抽空出來曬太陽，樹梢站着懶洋洋的貓頭鷹郵差，管理員洛麗絲夫人趴在路邊，眼睛眯起，尾巴慵懶地掃動。
“怎麼就需要尋求庇護了，食死徒犯下的罪行不會牽連家族吧？”
看着滿臉嚴肅的西奧多·諾特，洛倫有些好奇，腦海中仔細回想近期看過的報紙新聞。
食死徒羣體的審判有條不紊地進行，已經臨近尾聲，偶爾會在報紙上看見紐約伍爾沃斯出具的判決文書，刑罰基本確定，不用擔心高額罰款，也不用奢望有生之年能離開監獄。
寇豪森作爲專員負責溝通罪犯引渡事宜。
美國魔法國會雖然還保留有死刑，但連坐相關法律已經廢除了，不會牽連這些食死徒的親屬。
“解釋起來會有點囉嗦……”
諾特似乎已經預料到他會的疑問，苦澀地笑了笑，一邊在旁邊的石塊坐下一邊說道：“自從黑魔……伏地魔捲土重來，食死徒重新集結以來，我們這些食死徒親屬就被捲入了風暴和旋渦當中。先是兩年前的高額釋金，再是他們逃離英國捲走的路費，家族的財富耗損過半。”
這位食死徒親屬似乎沒有把話說完，但洛倫看出對方不想糾結這些細節，也就沒有追問，只是平靜地點點頭：“只是現金耗損過半吧，純血家族千年來積攢的財富主要集中在土地、店鋪、以及壟斷生意等產業上面……以你們的底蘊，大約十幾年應該就能填補這部分虧空，恢復純血家族曾經的榮耀吧。”
“純血榮耀已經是過去式，伏地魔和食死徒的事情結束，此後很多年都不會有巫師提及了。”諾特搖着頭，“跟食死徒有關係的純血家族只會逐漸萎縮衰敗，再也無法恢復曾經的地位，我們也不奢求過去那些光景，只想正常存續，將家族傳承下去。”
“純血家族的情況已經糟糕到這種地步了嗎？”洛倫有些好奇。
“純血二十八族只是一個自封的名頭，事實上叫得出姓氏的巫師家族遠不止二十八家，整個魔法界的巫師千千萬萬，在這片土地上做生意的也不止我們，我們只是因爲共同利益聚集起來的團體。”
諾特表情平靜，陳述的聲音沉穩，透着一股與超出年齡的成熟：“食死徒審判結束以後，斯克林傑部長需要爲曾經的錯誤決策負責，他是位正直的巫師，哪怕即將被免職，也想頂着罵名多做點事情，於是有了魔法部內部清查……原本受到食死徒親屬的影響，我們這些人的生意很不景氣，斯克林傑部長的清查活動，更是爲我們的火刑架添了把火。”
“總是說生意生意……”洛倫微微挑眉，好奇問道，“你們到底在做什麼生意，這些生意跟你們家族的存續有什麼關係？”
“在伏地魔捲土重來以前，我們的生意做得很大，正經生意就是對角巷和霍格莫德那些，包括服裝、坩堝、文具、糖果、酒館……”
“你們開店？”
洛倫頓時樂了。
嘴上說着生意生意，原來真是生意。
這些純血家族逼格比想的要低啊。
“……”
德拉科默不吭聲地挪開視線，略微有些心虛。
諾特稍作沉默：“我們租售店鋪，囤積原材料聯合操縱產品價格，將他們利潤控制在一定限度內，常年低買高賣，以此牟利。”
“嘖……”
洛倫扯了扯嘴角，默默收回心底剛纔的感慨，繼續問道：“這還只是正經生意，那不正經的是什麼？”
德拉科和諾特暗自打量他的表情，確認沒有什麼憎惡厭煩之類的情緒，諾特鬆了一口氣。
“另外這部分生意你應該聽斯內普教授說起過，曾經有段時期，我們合作緊密。”諾特說到這裡，停頓了下，“這些生意在伏地魔重新召集食死徒後就停止了。”
“魔藥生意……”
洛倫表情瞭然地點了點頭，心裡回想起教授提過的魔藥生意。
開始幾年爲了接近食死徒羣體，斯內普教授收集部分學生課堂上煉製的魔藥，再加上自己補足的部分，交給盧修斯·馬爾福等人，負責倒賣到那些落後地區。那些地方的巫師當然給不出足夠的金子，所以用魔藥和鍊金術原料抵債。
商品換取原材料，原材料加工後再高價賣回去，不論麻瓜還是巫師，全人類都是這麼做的。
“包括魔藥，但不只是魔藥。”
德拉科立即補充道：“馬爾福家族主要經營倒賣魔藥，因爲我們渠道豐富，再加上有斯內普教授幫忙，只依靠魔藥就能賺取足夠的利益，而其他純血家族只能從中分潤一部分，他們各自有各自的主營業務。
“其他業務包括走私販賣神奇動物，這裡的神奇動物不是指神符馬或者夜騏，這些合法合規的動物沒什麼利潤，他們倒賣的是魔法部和國際巫師聯合會明令禁止的神奇動物，比如火龍、鷹頭馬身有翼獸、博格特什麼的……”
“5X級危險生物。”
洛倫微微睜大眼睛，驚訝之餘隱隱有些感慨，早知道你們倒賣這些東西，他也買一批了，“我記得這些都是嚴格審查的動物，繁育死亡都要報備，出入境也有嚴格手續管理，還有紐特·斯卡曼德偶爾抽查，你們這麼長時間都沒出現什麼意外？”
諾特輕聲說道：“在米麗森·巴諾德和康奈利·福吉兩任部長任職期間，我們接收消息的時間甚至早於部長辦公室。”
“原來是這樣……”
洛倫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打算轉頭就向格蘭傑預備部長告密，讓她上臺後向前追查，收繳非法所得。
“正如你們所說，純血家族底蘊深厚，就算斯克林傑部長髮動清查，掃除你們的耳目，隔斷你們的渠道……可就算你們失去這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也比大多數巫師家庭富有，爲什麼要說你們的家族即將消亡呢？”
“不只是這些生意，已經有人盯上我們，準備蠶食吞噬我們這些富有卻虛弱的傢伙。”
諾特沉穩的聲音裡多了些艱澀：“報紙上詳細刊載了食死徒的信息，部分巫師注意到了他們的姓氏，由此聯想到純血家族……最開始是戈德里克山谷的魁地奇用品店，那是帕金森家族的產業，上週有人在旁邊新開了家飛天掃帚轉賣店，開始散播毫無證據的謠言，說魁地奇用品店是帕金森家那位食死徒的產業，有人就是買了他們家的飛天掃帚導致暴露位置，在十八年前被食死徒找到家門口，慘遭謀害。
“然後是威爾特郡西奧弗頓的巫師街區，我們家一位遠親開的麪包店遭到詆譭，有人在酒館散播謠言，說某位黑巫師就是吃了這裡的麪包而被伏地魔和食死徒控制，而恰好我父親就是食死徒……”
洛倫靜靜聽着沒有說話，腦海中的思緒慢慢翻涌，仔細分析這些事例間的聯繫。
在西奧多·諾特的講述中，許多跟純血家族有關的店鋪遭到詆譭，導致生意慘淡，而附近同類型的店鋪因此受益，基本經過大同小異，但從細節分析，應該不是有組織有預謀的集體行動，甚至同類型店鋪的老闆跟散播謠言的都不認識。
前面幾起事件只是巧合，因爲最近報紙上刊載的食死徒相關消息比較多，那些店鋪都是十幾年的老店，附近居民熟悉情況，喝酒閒聊時傳出些稀奇古怪的謠言，而他們店鋪因此受影響。
如果事情只停留在這個階段，等過段時間食死徒風波過去了，輿論危機也就平息，和十六年前的經歷類似。
但後面幾起事件就比較耐人尋味了，應該是有人發現規律，開始傳播複製類似事件。
照這樣發展下去，會有更多店鋪爲了利益詆譭同行，直至這些跟食死徒相關的店鋪全部倒閉。
“類似的詆譭開始只侷限在血緣親近的表親，近期已經蔓延向隔着幾代的遠親，有的巫師只是租用我們的店鋪，也被謠言詆譭誹謗，生意已經做不下去了。”
諾特的聲音在樹下回蕩，將洛倫從思索中喚醒，他的語氣平穩低沉，“我們可以也願意爲曾經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並不意味着我們、以及跟我們有關係的巫師就要因此關停店鋪，倒閉清算，甚至低價出售家業，遠走其他國家……我們也想在這片土地活下去。”
洛倫格外平靜，甚至有些態度冷淡：“爲什麼會找到我？你們都知道些什麼？”
看着洛倫的表情，德拉科莫名有些慌張，連忙作出解釋：“我沒有暴露你的身份，是西奧多自己猜出來的。”
“哦？”
轉頭看向諾特，只見他鎮靜點頭：“從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一年級聖誕假期返校時，你們互換了禮物，後來文森特·克拉布曾經抱怨德拉科背棄了純血……當時只是好奇，察覺德拉科跟你之間似乎有什麼隱秘聯繫，所以悄悄試探了他幾次，不過沒有結果。”
“……”
德拉科表情有些無奈。
如果不是西奧多提起那些事情，他都察覺不到曾經的試探，更不知道自己以爲隱秘的事情其實充滿破綻。
“然後是教授們開辦的俱樂部，阿尼馬格斯教學班，守護神咒教學，火焰杯期間的勇士特訓……哪怕站在耀眼的格蘭傑小姐身邊，也掩蓋不住你的光輝。”
洛倫擡起眼睛，覺得這個人可能是在迂迴，通過吹捧赫敏拉取他的好感。
不得不說，有點效果。
“伏地魔復活以後局勢變得緊張，斯萊特林學院存在一批學生並不希望親屬迴歸食死徒，我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我打算聯合部分斯萊特林的學生建立一個隱秘組織，這時候德拉科拿出了金加隆通訊器。
“鍊金術不是馬爾福家族擅長的領域，甚至整個應該魔法界也沒有幾位鍊金術師，於是我開始思考，誰最有可能提供通訊器……後來類似產品出現在韋斯萊魔法笑話坊。”
“……”
德拉科仍然保持沉默。
他還記得那次倒賣的細節，本以爲是自己大賺一筆，沒想到是暴露底細。
“最後是在巴沙特教授的黑魔法防禦課上，我注意到你用的那根魔杖……”
諾特稍作停頓：“那是鄧布利多曾經使用過的魔杖。”
洛倫仔細打量這位西奧多·諾特，眼神裡帶着驚奇。
在他過往的印象裡，西奧多·諾特並沒有太多特別地方，跟文森特和高爾等人類似，家裡直系血親裡有位食死徒親屬，平時言行中多少帶些純血至上的觀點，魔藥學成績優異，性格沉默安靜，不像其他人那樣巴結德拉科……
沒想到憑藉這些細枝末節的線索，竟然拼湊出這樣的真相。
“伏地魔倒臺的消息傳開以前，我向曾經那些人發出邀請，將曾經鬆散的聯繫轉爲更加緊密的組織，我同樣沒有泄露你的身份，只是告訴他們我能聯繫到擊敗伏地魔的神秘巫師，想要爭取一份庇護……”
話音落下，諾特悄悄瞄了眼他的表情，再怎麼表現得睿智成熟，終究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面對這樣的重要時刻，內心還是會緊張。
洛倫靜靜思索，片刻以後擡起頭來，卻沒有給他答覆，而是轉頭看向德拉科：“你父親是什麼意見？”
德拉科眨了眨眼：“我還沒告訴他，他回來這段時間一直在陪我母親，而且他似乎不太願意再接觸這些事情，沒有斯內普教授提供幫助，我們的魔藥生意也做不下去，倒賣走私活物的渠道已經轉賣出去了。之前局勢緊張的時候就把能處理的生意處理了，只留下些代持的地產租售。”
“……”
難怪馬爾福能傳承千年。
洛倫稍作沉默，表情平靜地看向諾特：“抱歉，我給不了你們庇護，我現在仍然只是霍格沃茨的普通學生，沒有勢力，也無法影響魔法部，那些虛無縹緲的國際巫師聯合會和威森加摩席位無法兌現，或許畢業以後會考慮表露身份，但至少現在沒有這個想法。
“好的……我知道了。”
諾特眼睛瞬間黯淡下來，勉強擠出蒼白苦澀的笑容。
“如果局面真的嚴重到危及家族存亡的程度，我建議你去找鄧布利多校長，或者託人引薦斯克林傑部長，他們或許能提供幫助。”
“好的……謝謝。”
諾特費盡心思拉攏德拉科，展現這些家族殘餘的價值，甚至賣弄自己的智慧，開口以前已經做好心裡準備，但是真正聽見這個答案時，仍然難以接受。
他搖搖晃晃地轉身準備離開，卻聽見後面傳來聲音。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熬過這次風波以後，還願意信任我的話，我這裡有一門生意需要尋求合作伙伴。”
諾特轉過身去，眼底綻放出明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