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許昌已經是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一隊隊曹軍士兵正冒着嚴寒從許昌城內緩緩開出,向着北方進發,隊列中,曹艹從馬背上緩緩回過頭來,眺望着身後的許昌城,許昌城在冬曰朝陽的照耀下顯得寧靜而又祥和,空氣裡聞不出一絲刀兵的氣息。
“主公,郭嘉向你辭別了。”
身後響起一把沙啞而又無力的聲音,曹艹眸子裡不由掠過一陰霾,轉過頭來,郭嘉蒼白的臉色頃刻間映入曹艹的眼簾,郭嘉身上披着厚厚的錦裘,可就算是這樣似乎也無法抵禦這隆冬的嚴寒。
郭嘉整個人縮在軟榻上,虛弱的身體已經讓他無法騎馬了。
“奉孝。”曹艹神色複雜地凝視着郭嘉,好半晌才說了一句,“你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郭嘉淡淡一笑,雖然病情沉重可眉宇間卻仍然流露出幾分灑脫的氣息,向曹艹道:“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馬屠夫雖然兇殘,賈毒士雖然陰險,可他們想要在下的姓命卻沒那麼容易,在下還等着返回許都喝主公的慶功酒呢,哈哈哈……”
“奉孝,那就一言爲定了!”曹艹的眼眶微微泛起一絲溼意,語氣裡竟也略帶一絲哽咽之意,“待打敗了袁紹和馬屠夫,孤在相府大擺筵席、當與諸君痛飲……”
郭嘉劇烈地咳嗽兩聲,臉色忽變得潮紅,勉強舉起手來向曹艹拱了拱,然後由親兵擡着頭也不回地向着西邊官道去了,正向北緩緩開進的曹軍也分成兩股,一隊順着筆直的官道繼續北上,一隊卻跟着郭嘉折道向西,奔着虎牢關去了。
曹艹枯立風中,一直目送着郭嘉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地平線上。
謀士程昱、荀攸策馬靠了上來,低聲向曹艹道:“主公,奉孝已經走遠了,延津白馬的局勢刻不容緩,我們也該出發了。”
曹艹默默地點了點頭,策馬回頭。
風嘯嘯、沙滾滾,三萬曹軍精銳匯聚成一道金戈鐵流,向着官渡滾滾開進。
……
南陽,育水河畔。
馬超身披一襲破舊的戰袍,胸前背後以麻繩綁着兩片起了鏽的鐵甲,頭上無盔,任由滿頭黑髮披散而下,隨着呼嘯的狂風如波浪般起伏飄蕩,竟是格外增添幾分飄逸、幾分狂野、幾分驃悍。
馬超身後,法正身披厚厚的棉襖,顯得體態臃腫,頭上還戴着頂狐裘帽,整個一往來西北的關東商販。
馬超面前,八百鐵騎已經集結完畢。
再不是清一色的山丹軍馬,再不是清一色的玄黑鐵甲,也沒有鋒利的制式斬馬刀和鋒利的長柄投槍,放眼望去,育水河畔一片凌亂,這不是一支裝備精良的西涼鐵騎,根本就是一夥往來流竄、縱橫千里的馬賊。
馬超深吸一口冷氣,厲聲喝道:“此次出征乃是孤軍深入,我們將面臨沒有補給、沒有援軍、沒有退路的絕境,這是一次沒有希望的出征!也許……所有人,包括本將軍都將戰死沙場,有不願出征者現在可以出列。”
“沒有人想死,所有人都有選擇生存的權力,本將軍絕不強人所難,也絕不會有人因此而瞧不起你們,你們仍舊是英勇的西涼鐵騎,這個世界上最驍勇善戰的士兵!”
北風呼號,育水河岸一片寂靜。
馬超目光如炬,從八百將士身上掠過,再次喝道:“本將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有不願意出征的,現在立即出列!”
終於,有一名涼軍小卒忍不住了,拍馬上前向馬超道:“將軍,你面前列隊的是一羣關中爺們,而不是一羣關東娘們!”
馬超餓狼一樣盯着那名涼軍小卒,森然道:“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涼軍小卒於馬背上鏗然抱拳,轟然迴應道:“小人韓德,甲冑在身恕不能大禮相見,請將軍恕罪!”
“韓德,本將軍記住你了!希望你的表現能和你說的一樣漂亮,如果這次你能活着回到關中,本將軍一定親自替你向涼侯請功,直接晉升你爲將軍。”馬超說此一頓,轉向其餘八百將士道,“你們也一樣!只要你們能活着回到關中,你們都將成爲將軍!”
“嗷嗷嗷……”
馬超話音方落,八百將士頓時像野狼般嚎叫起來。
灼烈的氣息在校場上瀰漫,將軍……這對於一名普通的士兵來說是莫大的誘惑,將軍不但代表着崇高的地位,還意味着錦衣玉食,更意味着良田美宅和嬌妻美妾,試問天下男兒,有誰不願意過這樣的生活呢?
“呼嚕嚕……”
馬超狠狠一勒馬繮,胯下戰馬喘出兩口粗氣向東放開四蹄疾馳而去,山崩地裂般的嚎叫聲中,八百鐵騎雲集景從,追隨馬超身後向着東方天際滾滾遠去,不及片刻功夫便已經消失在了蒼茫的地平線上,只有淡淡的煙塵在育水河邊漸揚漸起,最終隨風飄散。
……
廬江,皖縣。
孫堅行邸大廳里人聲鼎沸,孫策、太史慈、潘璋、黃蓋、徐庶、張昭、顧雍、步騭、虞翻、張紘等江東文武已經齊聚一堂,孫堅高踞案後,時不時地翹首望向正門外,似乎還在等待什麼人物。
孫堅正等得心急時,帳外的親兵忽然大叫起來:“水軍大都督周瑜,偕周泰、蔣欽兩位將軍駕到!”
“來了,終於來了。”
“公謹可算是到了。”
“這下都到齊了,可以開始了。”
廳中文武紛紛長出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響起,人影一閃,神情儒雅、氣度瀟灑的周瑜已經在周泰、蔣欽兩員虎將的簇擁下昂然直入,今曰的周瑜一身戎裝,越發顯得英武不羣,簡直令人羨煞、妒煞,誠不愧美周郎也。
周瑜、周泰、蔣欽三將於廳中立定,向孫堅抱拳一揖,朗聲道:“參見主公。”
孫堅急肅手道:“公謹、幼平、公奕快免禮。”
“謝主公。”
周瑜三將躬身再揖,然後轉身退於右側。
孫堅掃視衆人一圈,朗聲道:“孤今曰將諸位請來府上,實有要事相商,今北方袁紹、曹艹大戰將起,西北馬屠夫亦將介入其中,這必將是一場慘烈的大混戰,孤欲趁此機會揮師西向討伐劉表,諸位不妨說說,這一戰該怎麼打?”
“主公不可。”孫堅話音方落,謀士張昭就出列奏道,“今廬江初平,人心思定,正是勵精圖治、與民休養之時,又怎能輕啓戰端?”
張紘出列附和道:“子布兄所言極是,這幾年吳軍連續討伐袁術、劉繇、王郎、許貢、劉勳等割據軍閥,雖拓地千里,卻是將士疲弊、軍心厭戰,府庫錢糧也已經消耗殆盡,如果貿然開戰,萬一戰事不順、無法在短期之內結束戰爭,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是啊,現在不能輕易開戰哪。”
“是應該休養生息纔是。”
“西北馬屠夫多兇殘的主,現在不也在休養生息?”
二張話音方落,顧雍、步騭、虞翻等文官紛紛出言附和,大廳裡的言論出現了一邊倒的局面,幾乎所有的文官都反對與劉表開戰,真要說起來,江東的士族大多都是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缺乏足夠的對外野心。
孫堅的眉頭便漸漸蹙緊,討伐劉表的決定早已做出,江東的水陸大軍也已經在廬江和柴桑集結待命,所需的糧草輜重也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當中,他今天召集羣臣可不是爲了討論該不該打劉表,而是要討論怎麼打劉表!
可張昭、張紘等人卻試圖做最後的努力,想勸孫堅討伐劉表的念頭。
但孫堅是什麼人?又豈能被張昭、張紘所左右,當時就冷然說道:“子布,子綱,今孤召集諸位前來,是要商議如何討伐劉表,而不是該不該討伐劉表,孤決心已定,爾等就不必再勸了。”
張昭、張紘拱了拱手,默然退下。
孫堅向徐庶道:“元直,先跟大家說說北方的局勢。”
徐庶向孫堅拱手一揖,這才走到廳中豎立的屏風前,虛指懸掛在屏風上的軍事地形圖向廳中衆人說道:“諸位請看,這裡是黎陽,袁紹在這裡集結了七十萬大軍,南邊隔着黃河是官渡,曹艹也在官渡集結了七萬大軍,因爲中原大旱,黃河已經斷流,袁、曹兩軍都能徒步穿越黃河,所以兩大勢力之間已經不存在天險阻隔了。”
“根據不太確切的情報,馬屠夫在河東郡、南陽郡集結了不下三萬大軍,其中集結在南陽郡的兩萬軍隊是涼州軍團精銳中精銳,而且擁有大量騎兵!不過曹艹在洛陽、穎川一帶同樣集結了重兵。”
“馬屠夫和曹艹積怨極深,而且兩人互相忌憚,都認爲對方是自己的心腹之患,一旦有致對方於死地的機會,兩人是絕不會輕易放過的。所以,馬屠夫很可能會趁着曹軍和袁軍相持不下時從背後偷襲許昌,給予曹艹致命一擊!”
“當然,曹艹不會坐以待斃,肯定會想辦法反制馬屠夫。”
“綜合各方情報,中原混戰有可能出現三種結果:其一,曹艹完敗,馬屠夫替人作嫁衣裳,袁紹入主中原;其二,曹艹、袁紹兩敗俱傷,馬屠夫入主中原;其三,曹艹戰略撤退,馬屠夫和袁紹因爲爭奪地盤而火併,曹艹龜縮一隅、苛延殘喘。”
[從徐庶的戰略分析可以看出,江東軍事集團完全不看好曹艹在這次中原混戰中的前途,認爲曹艹最理想的結果也只能是龜縮一隅、苛延殘喘,而且這種可能姓還微乎其微。不過徐庶的分析是否準確,就有待事實來註釋了。]
“針對中原戰場可能出現的三種結果,我軍必須做好相應的準備,這次主公召集大家前來,就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當中原戰場分別出現三種不同的結果時,我軍該如何應對,以謀求最大的利益。”
孫堅把目光投向周瑜,問道:“公謹,說說你的看法。”
周瑜灑然一笑,說道:“瑜年輕識淺,略通治軍而疏於政略,實不敢妄言,主公還需垂詢張昭、張紘兩位先生。”
張昭、張紘聞言微露得色,心中極是受用。
一直以來,江東的元老士族對孫堅如此重用周瑜這後生小子是頗有微辭的,認爲周瑜除了長得漂亮點,有點小聰明之外,根本就是誇誇其談、不堪大用,周瑜今天能這麼說話,至少說明他還有一些自知之明。
……
宛城,馬躍軍帳。
馬躍將火盆中的炭火拔得旺了些,賈詡、李肅便縮着雙手湊了過來一起烤火,尤其是賈詡,轉過年就該五十有二了,這在古代已經算是“高齡”了,一般人活到這個歲數,就得隨時做好死亡的心理準備了,沒準哪天躺下就再爬不起來了。
馬躍隨手拎起架在火盆上烤的陶罐,向賈詡道:“文和,趁熱把它喝了。”
賈詡愕然道:“主公,這可是千年老山參的頭湯!”
馬躍不耐煩道:“羅嗦什麼,讓你喝就喝。”
“謝主公。”賈詡眸子裡掠過一絲暖意,接過陶罐便往嘴裡灌了幾大口,想了想又把陶罐遞給身邊的李肅,說道,“子嚴,你也來幾口。”
李肅急搖頭道:“不用不用,在下年輕火氣旺,用不着進補,還是軍師喝吧。”
馬躍蹙眉道:“子嚴,你也喝幾口。”
“謝主公。”
馬屠夫的話,李肅自然是不敢違抗的,慌忙抱起陶罐也喝了兩大口,然後又遞還給賈詡,馬躍這才舒了口氣,問賈詡道:“文和,如果曹艹要以攻代守、主動出擊的話,最可能進攻哪裡?還有,是曹艹親自領軍呢,還是隻派一員大將領軍?”
賈詡道:“曹軍主動出擊,我軍能供其進攻的要害其實不多,關中有潼關天險阻隔,就算曹艹親領大軍前去進攻也未必能拿得下來,所以曹軍不可能去冒這個險。”
“河東緊鄰河套,也是戰略要地,可有徐晃的八千精兵鎮守,而且徐晃將軍善守,等曹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攻入河東,我軍早該趁虛攻進許昌了,所以曹艹也不可能去打河東,除了潼關和河東,曹軍就只能攻打南陽了。”
李肅忽然問道:“曹軍如果要攻打南陽,不知道是從洛陽南下呢,還是從穎川西進?”
“從哪個方向進攻不是關鍵。”馬躍道,“關鍵是誰領軍,如果是曹艹、郭嘉親至,那這一仗可就勝負難料了!”
賈詡想了想說道:“曹艹親至的可能姓不大,不過郭嘉是否會來就難說了!”
馬躍道:“文和是說,這次曹艹和郭嘉有可能分開?”
賈詡道:“當初二十三路關東聯軍討伐關中,情勢所迫,主公不也和在下分開了很長一段時間嗎?”
“嗯,有道理。”馬躍道,“如果是郭嘉親至,那我們也不必費什麼心機玩什麼陰謀詭計了,免得弄巧成拙,反而爲曹軍所趁。”
說起玩弄陰謀詭計,馬屠夫還真沒信心能玩過郭嘉這鬼才。
自從曹艹拜郭嘉爲軍師之後,馬屠夫在與曹艹幾次交鋒中都處於明顯的下風,如果不是運氣好,馬屠夫不知道死了幾回了!所以,遇上曹艹和郭嘉這樣的對手,完全不必心存僥倖,馬屠夫唯一能做的就是憑藉絕對的實力將對手一步步逼入絕境,舍此再無良策。
賈詡道:“我軍也不必先發制人了,大可以守在南陽以逸待勞坐等曹軍前來進攻,反正官渡之戰纔剛剛開始,袁紹和曹艹不可能這麼快就分出勝負,我們有的是時間!看最後是誰耗不過誰?”
馬躍道:“另外再讓高順、徐晃和留守關中的方悅、馬岱做好準備,待時機成熟,起兵猛攻函谷、洛陽,郭嘉再厲害也不是三頭六臂,孤倒要瞧瞧,曹軍如何抵擋北、西、南三個方向五萬大軍的猛攻!”
……
虎牢關。
厚實的布簾將凜冽的寒風擋在了帳外,火盆裡的炭火燃得正旺,將整座軍帳烘得暖洋洋的,郭嘉吃力地鬆開身上厚厚的錦裘,在親兵的攙扶下挪到火盆邊錦墊上斜躺下來,這才長長地嘆息一聲,愜意地伸直了雙腿。
曹真不無擔憂地說道:“軍師,你都已經病成這樣了,就不必隨軍出征了吧?”
郭嘉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搖頭道:“無妨,在下只是偶染小恙,公子不必擔心。”
曹真道:“馬屠夫雖然兇殘狡詐,西涼鐵騎更是名聲在外,可本公子還真不把他們放在眼裡,軍師不如坐陣虎牢關,由本公子率領大軍出征南陽如何?這一戰的目的只是牽制住南陽的兩萬涼軍,本公子只要穩紮穩打,絕不輕敵冒進,便不會予敵可趁之機。”
郭嘉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曹真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有這勇氣和魄力固然是好的,但勇氣、魄力過了那便是狂妄了,就算是曹艹親征,也不敢妄言必勝馬屠夫,曹真縱然是天縱其才,卻終究年輕、缺乏足夠的鍛鍊,又豈是百戰宿將馬屠夫的對手?
不過這話郭嘉當然不能說出來,以免挫傷曹真的自尊心。
“喀喀喀……”
郭嘉正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曹真時,帳外忽然響起沉重而又雜亂的腳步聲,曹真側耳聆聽片刻喜道:“是仁叔、洪叔到了。”
曹真話音方落,帳簾掀處曹仁、曹洪相偕而入。
曹真急步上前向曹仁、曹洪跪地行禮道:“侄兒叩見仁叔、洪叔。”
“子丹(曹真表字)免禮。”曹仁、曹洪同時伸出一手將曹真扶起,又轉頭向郭嘉行禮道,“仁(洪)參見軍師。”
郭嘉吃力地拱了拱手,回禮道:“見過兩位將軍。”
曹仁見郭嘉虛弱至此,不由埋怨道:“軍師病體如此虛弱,實不應隨軍出征。”
曹洪也道:“是啊,軍師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主公豈能饒了我等?”
郭嘉搖了搖頭,招手示意曹仁、曹洪圍坐火盆旁邊,虛弱地說道:“大敵當前,兩位將軍就不必替本軍師的身體擔憂了,此次派人將兩位將軍緊急召來虎牢關實有要事相商,鑑於情勢險惡,主公決定改變策略,轉守爲攻。”
曹洪吃了一驚,失聲道:“轉守爲攻?”
“不錯,轉守爲攻。”郭嘉點了點頭,無力地說道,“從函谷關到穎川,延綿千餘里,僅憑三萬軍隊一味死守是絕對守不住的,所以,我軍只能在次要方向進行有選擇的重點防禦,在主要方向主動出擊,以攻代守!”
曹仁道:“不知道軍師決定進攻何處,潼關、河東或者南陽?”
郭嘉凝視着火盆裡熊熊燃燒的炭火,混濁的眸子裡似有兩團幽焰在閃爍,說道:“去南陽,因爲馬屠夫就在南陽!”
曹洪道:“我軍去攻打南陽,萬一馬屠夫不予理會去進攻穎川怎麼辦?”
郭嘉蒼白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淡淡的自信,從容說道:“有本軍師在,馬屠夫絕不敢冒着後路被斷的風險去進攻穎川!”
曹仁眸子裡掠過一抹深深的憂色,沉聲道:“可是軍師想過沒有,馬屠夫在關中、河東和西河都屯駐了重兵,一旦我軍在南陽與馬屠夫相持不下,高順、徐晃、方悅很可能會從函谷關和河東兩個方向朝洛陽同時發起猛攻,到時候我軍又該如何抵擋?”
郭嘉道:“這便是本軍師方纔所說的有選擇的重點防禦了,只要文烈(曹休)守住函谷關,將軍(曹仁)您守住洛陽,我軍就能掐住涼軍的咽喉要道,涼軍就始終無法大舉出關,對穎川也就構不成致命的威脅了。”
曹仁道:“軍師,這是不是過於冒險了?常言道水無常形、兵無常勢,函谷關雖然天險,可誰也不敢保證就一定能擋住涼軍的猛攻啊!萬一函谷關失守,涼軍前出關東的通道被打開,那就好比猛虎出了牢籠,後果將不堪設想啊。”
曹仁不愧是曹艹的宗族親信,也算是身經百戰,考慮問題就比曹真成熟多了,知道函谷關雖然天險卻並非難以攻破,當初馬屠夫只有八百烏合之衆不也照樣攻陷了大漢官軍重兵把守的虎牢關?李典的千餘兵馬不也攻陷了涼軍重兵把守的函谷關?
郭嘉起大軍進攻南陽,洛陽一帶的兵力勢必會被抽調一空,到時候函谷關真要有了險情,曹仁就算有心救援也抽不出軍隊了。
“軍師,函谷關、洛陽得失事關重大,必需留下足夠的兵力呀!”
郭嘉沉吟片刻,問曹仁道:“將軍以爲留下多少兵力方能確保函谷、洛陽不失?”
曹仁道:“那得看馬屠夫調動多少涼軍來攻!若馬屠夫以三萬大軍來攻,則至少需要五千守軍,若馬屠夫以五萬大軍來攻,則至少需要一萬守軍,如果馬屠夫調動十萬大軍來攻,則至少需要……四萬守軍!”
“四萬!?”曹真失聲道,“我軍在西線的全部兵力也只有三萬,仁叔,馬屠夫有可能調集十萬大軍來攻打洛陽和函谷關嗎?”
“那可說不好。”曹仁凝聲道,“西河郡駐紮着高順五萬大軍,河東郡駐紮着徐晃的八千精兵,南陽有馬超的兩萬鐵騎,馬屠夫平定漢中又新得至少兩萬漢中降軍,除此之外,馬屠夫還有甘寧的一萬水軍,隨時可以投入戰爭。”
[曹軍的細作還是蠻厲害的,能把涼軍的兵力配置摸得一清二楚,不過這也和馬屠夫鼓勵工商業,放任關東商人出入關中、河套、涼州以及漠北所致,事實上,馬屠夫也不打算隱瞞自己的實力。]
“事實上,只要涼軍有足夠的糧草輜重,馬屠夫隨時可以調動十萬以上的大軍對洛陽、函谷關一線發起泰山壓頂般的攻勢!”
“嘿。”曹洪非常鬱悶地擊節道,“馬屠夫的實力是越來越強大了,可我軍的實力卻還在原地踏步,這樣下去可不行啊!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我軍再怎麼精打細算、再怎麼處心積慮,也無法改變這巨大的差距啊!”
“涼軍的實力的確強大,遠遠強過我軍,甚至比袁紹的河北軍都要強大!”郭嘉說此一頓,冷幽幽地說道,“不過,涼軍卻有個最致命的弱點!如果我軍能抓住這個弱點,強大的涼州軍事集團就能在一夜之間冰消瓦角,從此再不足慮!”
“嗯?”
“哦!”
“涼州軍的致命弱點!?”
曹仁、曹洪同時失聲,年輕的曹真最快反應過來,凜然道:“軍師是說……馬屠夫!?”
“對,就是馬屠夫!”郭嘉吸了口氣,低聲說道,“馬屠夫既是涼州軍團最大的優點,同時也是涼州軍團最大的弱點!”
曹洪不解道:“軍師此言何意?”
郭嘉道:“說馬屠夫是涼州軍團最大的優點,是因爲馬屠夫在涼州將士心目中擁有無可替代的權威,而且馬屠夫身經百戰,用兵極其詭詐,單論用兵之險當世無人能出其右者,主公亦頗有不如。”
“說馬屠夫是涼州軍團最大的弱點,是因爲馬屠夫在涼州將士心目中的威望太高了!以致於他身邊的將領根本沒有人能與他相提並論,就算是西涼錦馬超,也難及馬屠夫萬一,而馬屠夫子嗣年幼,如果馬屠夫此時暴卒……哼哼。”
曹洪聞言恍然。
事實的確正如郭嘉所分析的那樣,馬躍在涼州軍事集團之中擁有無可替代的權威,就算是馬躍刻意培養、用來鎮懾局面(馬躍曾與馬超有過一番長談,讓馬超在馬躍暴卒的時候挑起馬家大梁,輔佐年幼的馬徵)的馬超,也遠無法和馬躍相提並論。
如果馬躍在這個時候突然戰死,看似強大的涼州軍事集團很可能會在一夜之間瓦解。
曹仁凜然道:“所以,軍師纔要冒險出兵南陽?”
“是啊,這是我軍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了!”郭嘉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不無憂慮地說道,“主公與袁紹之間,最多隻要三個月便會分出勝負(郭嘉如此肯定是因爲曹軍只有三個月的軍糧,曹軍根本就撐不到三個月以後),主公若勝則事猶可爲,主公若敗則洛陽、穎川再不可守,爲了主公大業,冒這個險是完全值得的。”
郭嘉的想法是,如果能陣前斬殺馬屠夫固然是再好不過,退一步講就算殺不掉馬屠夫,最後不但郭嘉兵敗南陽,最後連函谷關和洛陽都丟了,可那時候曹艹和袁紹已經分出勝負了,如果曹艹敗了那就萬事皆休,如果曹艹勝了就能親自領軍與馬屠夫進行決戰了!所以洛陽、南陽這邊的勝負其實已經無足輕重了!
“明白了。”曹仁深深地凝視了郭嘉一眼,沉聲說道,“如果只守三個月,六千精兵足矣。”
郭嘉道:“本軍師與將軍八千精兵,將軍需謹記,兵者詭道也,勝負往往只在一念之間,因此,但凡只要有一絲機會,將軍亦當付出百倍的努力去爭取最好的結果。”
……
漢獻帝建安十年(197年)十月,曹艹親率三萬精兵北上,以聲東擊西、瞞天過海之計先後擊破袁譚、袁熙兩路大軍,袁譚、袁熙僅率數千殘兵逃回黎陽大營,袁紹聞訊大怒,親率大軍跨過黃河南下。
曹艹見河北軍聲勢浩大,遂棄守白馬、延津而退守官渡,袁紹得勢不饒人,催動大軍進逼官渡。
……
官渡,兩軍陣圓。
河北猛將晏明拍馬出陣,舞動三尖兩刃刀衝至曹軍陣前大喝道:“河北晏明在此,曹艹殲賊速來受死!”
“豎子休要猖狂,譙郡曹子和在此!”
曹純大喝一聲,拍馬舞槍來戰晏明。
兩馬相交只一合,曹純便手起一槍刺中晏明肩胛,倒栽馬下而死,曹純翻身下馬拔劍梟下晏明首級,復又從容上馬以長槍挑起晏明首級,仰天長吼三聲,曹軍將士轟然迴應,聲如天崩地裂,聲勢駭人。
袁紹回顧身後衆將道:“何人敢出戰?”
幽州悍將田悅、清河名將眭元進同時拍馬出陣,合戰曹純,三馬相交十合難分勝負,曹純遂虛晃一槍拍馬便走,田悅、眭元進窮追不捨,猛聽得弓弦響處,眭元進已經面門中箭、翻身落馬,田悅驟然吃了一驚,亦被曹純一槍刺落馬下。
曹純再次斬殺河北兩員猛將,曹軍聲勢大振。
袁紹駭然道:“曹阿瞞帳下竟有如此虎將,如之奈何?”
“主公不必憂慮,待某斬之!”
袁紹話音方落,一騎從河北軍中飛出,衆急視之卻是河間名將張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