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言約焦若琳一起晚餐,焦若琳一直垂頭沉默,氣氛顯得有些微妙,牟言幾次開口問話,焦若琳都沒有回答,只是低着頭吃着,最後,她將一整杯紅酒喝了下去,這讓牟言不由得微皺起眉。
她知道只有這樣,她纔能有勇氣面對自己,面對牟言,說出自己要說的話,“是的,我見了。如果我自己能解決問題是不是他就不會威脅到你了?”
牟言根本沒吃什麼,他一直拿眼看着焦若琳故作輕鬆地吃牛排,心痛不已,卻又無言勸阻,只好默默地一邊看着她,一邊抽菸,聽她這樣說,雙眉緊皺。
“這個人的可怕程度遠不是你能想像的,那天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牟言將菸頭狠狠地在菸灰缸裡捻滅,吐出最後一口煙霧。
焦若琳在椅子上更換坐姿,她微低下頭,緊咬着下脣阻止淚水溢出眼眶。
片刻後,那雙溼潤的眼睛看着牟言,“他說他可以左右我丈夫的人生。”
牟言擡起眼瞼,碰上她的目光,那裡含着兩溺淚水,這一次,他沒有逃避與她對視,不知道是不是他增強的免疫力,這回那池秋水沒有將他融化,他只是悽然地看着焦若琳心疼難過。
“對不起,都是因我而起。你還是向學校裡請假一段時間吧,至少可以避開他騷擾,或者去美國探親。”牟言說着。
焦若琳搖了搖頭,她始終隱忍着沒讓眼淚掉出眼眶,“狄雲凡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找不到我,他會去找楊明。”
“你很愛你丈夫是嗎?”牟言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焦若琳含淚凝視他,“不管愛不愛,現在他是我的丈夫,他愛我,我和他有一個可愛的兒子。”眼前兒子可愛的笑臉晃來晃去,人,特別是女人,孩子是最大的精神支柱,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告訴牟言,還是在說服自己不要動搖。而這也是她爲什麼要找葉佩蘭問個清楚的原因,爲什麼,媽媽會那麼狠心,想知道原因的她幾乎覺得媽媽的想法,比她的拋棄更重要。
牟言垂眸,“他是個幸福的男人。能擁有你的珍惜。”
“因爲有人不知道被拋棄的痛苦,而我知道,這輩子我都不會拋棄我的孩子和我的丈夫。”焦若琳悲壯地說着,強忍住幾乎在打顫的牙關,不要發出其他的聲音。
牟言能理解焦若琳這樣的想法,一定是源自她的母親。
焦若琳面對着自己深愛的男人和她一生的責任,承受着的是無法言喻的痛苦。
“對不起。”牟言無言以對。
夕陽透過窗子灑進這間僻靜的西餐廳,斑駁的樹影不停地晃動着,窗外有棵挺拔的梧桐,初冬的寒風已經吹落了許多葉子,仍然有些樹葉不捨地抓着樹枝,不肯離去。
焦若琳的眸光瞥向窗外,停留在那些可憐的樹葉上,樹葉在風中輕舞飛揚,零零落落,似乎配合着她眸中那縷黯然神傷。一場愛讓她這天堂的精靈墜入凡塵,僅存的那一點脫俗的傲骨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下衝刷得蕩然無存。
人生的過渡,當時百般艱難,一天驀然回首間,已經飛渡千山。
他眼神柔軟如波光盪漾,“焦焦,不要這樣倔強,這一次聽我的好嗎?去美國一段時間,躲開他。”
“他若想找我,我能躲得掉麼?何況……”焦若琳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沒有焦點,彷彿掉進自己的思緒當中。
“何況什麼?”
她驀地回眸,盯着牟言說:“我想我找到我媽了。”焦若琳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對牟言說這句話。
她話音剛落,牟言也定住了似地,一動不動。
她的媽媽就是季潔的媽媽,這個他在大半年前就知道的秘密,此刻像把無形的網,最終將他自己網在中央。
“哦?消失了那麼久的媽媽,你確定你沒認錯麼?”牟言一瞬不瞬地凝視着焦若琳的眼睛。
“不會,你相信人類的本能麼?”
牟言語結。
“那,你們相認了麼?”牟言記得那天季潔也說過認識了焦若琳,他繼續試探。
“沒有。”焦若琳垂下雙眸,看着餐桌上的酒杯,“我能再喝一杯麼?”
被她這樣一問,牟言只是稍稍凝眉,不置可否。可這時焦若琳已經拿過酒瓶將自己的酒杯再次倒滿。
“焦焦……”
焦若琳仰頭又將杯裡的酒喝光,牟言終於起身奪下酒杯阻止,“你不可以這麼喝酒。”
事實上,自從知道了媽媽的下落加上第二天狄雲凡的威脅和侵犯,焦若琳的整個精神狀態一直處在高度地恐慌之中。每天哄兒子睡着了,她都會偷偷的喝兩杯酒,不然,她整夜都無法入眠。
牟言抓住她的手時,才發現她指尖冰冷得沒有一點溫度,伴着瑟瑟發抖,極力掩飾地驚恐終於被那雙美眸出賣。
“焦焦?”牟言心潮翻涌,眼中帶着尋問看她。
焦若琳先是微微地搖頭,隨後,越搖越快,牟言將她抱進懷裡,他從未看過焦若琳這般無助的眼神,就算當年分手時,她都那麼高傲而堅強,像只白天鵝一樣帶着一身傷痕離去。
而此刻,她的無助和驚恐讓她看起來弱不經風,他沒辦法再冷靜地和她保持距離,無論怎樣,他曾那麼強烈地愛過她。
“別怕,有我,別怕,對不起。”他一邊說着,一邊親吻着她頭頂,緊緊地擁住她顫抖的身體。焦若琳淚已決堤,崩潰地倒在他的懷裡,痛哭失聲。
焦若琳的哭聲徹底揉碎了牟言的心,不知不覺間,他的眼淚也流出眼底。爲什麼?他們之間如此有緣無份,爲什麼?他不能愛她疼她給她一輩子的幸福,如今事過境遷,她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有了季潔,他還能爲她做什麼?連她要的一點點平靜,他都給不了,反而帶給她更多的麻煩。
焦焦,若有來生,我一定會找到你,還你這一世欠下的情緣。牟言心裡默默地想着,突然,一陣劇痛直襲大腦,牟言彷彿覺得眼前一黑。
“言!你怎麼了?”他只聽得到焦若琳的喊聲。
……
睜開眼睛,牟言知道自己正躺在醫院裡,大腦回憶起之前的片斷,他四處尋找焦若琳的身影。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顧衛理推門而入,從未見過他如此緊張的表情,“言少!”那聲音中帶着無法抑制的悲腔。
“小點聲,我的耳朵沒問題。”牟言說得雲飛雪落。
顧衛理並不想表現得太過婆媽,可眼底閃閃波光,依稀可見。
“別那麼沒出息。”牟言責怪似地撇一眼顧衛理,“你怎麼會來?”心底卻爲能看到他感覺有所安慰。
“焦小姐給我打的電話。”顧衛理強忍着悲傷,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離開短短的一個多月,這裡的人到底都發生過什麼。
“哦?”牟言稍一遲疑,他馬上想到,當初他給焦若琳兩張名片,其中有一個就是顧衛理。
“她人呢?”牟言這纔回神。
“我也是剛剛到。”顧衛理接到電話就一路闖紅燈地開着飛車趕來,還沒見過焦若琳,直奔病房。
正說着,病房的門開了,焦若琳臉色慘白地走了進來。
牟言看到焦若琳,連忙說:“焦焦,把你嚇壞了吧?”
“牟言,醫……醫生說……”焦若琳淚流滿面,微微翕動着嘴脣,說不出話。
顧衛理看到焦若琳手裡的影像,猜想那是牟言的X光片,奪過去看着。
牟言臉色一沉,眼瞼微垂,又笑着擡眼,“說什麼?長了奇怪的東西麼?”他不想焦若琳擔心,故作輕鬆。
焦若琳已經泣不成聲,看樣子,她什麼都知道了。
當焦若琳看着牟言從自己的身邊倒下去的時候,拼命地喊人救命,120送他們進了急救室,因爲沒有任何病徵,人又昏迷不醒,醫院要求馬上做X光透視,檢查他身體內部是否有什麼特別的症狀,焦若琳救人心切,同意了醫生的建議。
而當焦若琳想起牟言曾經給過他另一張名片的時候,牟言已經做好透視躺進病房。
西京到崇市是需要一點時間,這個時候,醫生對牟言的透視片子有了異議,便叫焦若琳過去。
焦若琳聽到醫生說牟言的大腦中有陰影時,焦若琳已經呆住了。當她回神再問醫生時,醫生口中的懷疑讓焦若琳幾乎站立不穩。
焦若琳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牟言的病房的。
“我馬上聯繫美國的醫院。”顧衛理的眼睛在那張影像上來回掃視,眼神卻完全沒有焦點,根本無法認真去看那些所謂的陰影,也不可能看得懂,他本能似地說着,拿出電話。
“阿里。”牟言嚴肅地喊着顧衛理,語氣分明是在阻止。
“言少!”顧衛理激動地提高了聲音,目光悽楚地看着牟言。
牟言卻十分從容鎮定,“凱文已經在幫我聯繫了。”
“那就馬上去治療。”顧衛理急切地說着。
“阿里,你冷靜一點,現在我不能走。”
“我沒辦法冷靜!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顧衛理從未這樣激動地和牟言說過話。
而此刻的焦若琳,渾身沒了力氣似地哭泣地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