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會兒收拾一下進宮去向貴妃娘娘”孟慕晴還沒把話說完,就被高塵打斷。
他面露一絲不悅的說:“該叫母妃。”
換貴妃娘娘位面太生分。
“啊,平日裡習慣了,一時忘了改口。”孟慕晴知錯就改,忙換掉稱呼,“我想向母妃求個旨,尋御醫爲表姐診脈。”
是真是假,一診就知。
“一樁小事不值得你進宮跑一趟,我派個奴才到宮裡去,宣太醫前往三哥府上走回就是了。”高塵體貼地說道。
“也行,就按你說的辦吧。”
孟輕禮坐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兩人有商有量的相處,暗暗點頭。
這纔是一對和睦夫妻該有的樣子,三妹沒嫁錯人。
“還有死者的家眷,屍體被發現後,他們立馬就找上門來了,背後要沒人指使、慫恿,不可能”事發是在天亮之時,距離他們在府外大吼大叫相差不多,一般而言,得知親人慘死,沒個數日哪兒緩得過勁兒要麼,是他們本就沒把死者當自家人,沒感情,要麼,他們早就知道,且接受了這死訊,故而纔會這麼快上門討要說法。
“那些刁民的下落,我昨夜已着隱衛去查,料想他們應當還在京都纔是。”高塵早有準備,甚至在孟慕晴沒想到時,就把事兒妥善安排下去。
“你倒是辦得利索。”孟慕晴滿眼欽佩,難怪前世,他被譽爲戰無不勝的長勝將軍,這等雷厲風行的手段,果真厲害。
“以備不時之需罷了。”高塵輕描淡寫地說,無半分自得。
談話間,馬車已緩緩抵至府外的青石路,明媚的陽光穿過兩側茂盛蔥綠的枝椏,斑駁地投射在地上。
前方,隱約有喧譁吵鬧聲傳來。
孟慕晴挑開簾子,隔得老遠就看見府門前,又密密麻麻的人圍成一圈,府裡的護衛正高聲大喝着什麼,似在同人爭執。
門前不乏有圍觀看熱鬧的百姓,那一張張陌生的臉上,有同情,亦有冷眼旁觀。
“背後真不該說人的。”她苦笑着嘆了口氣,“說曹操曹操就到,不用再麻煩隱衛找人了,他們就在那兒。”
纖纖玉手指着人羣中罵罵咧咧,一身縞素的幾名百姓,那幾人皆是披麻戴孝,有老嫗手裡拎着竹籃子,正一個勁拋灑紙錢。
高塵眉梢冷峭,回暖的氣息驟然間冷了許多:“停車。”
車伕聽話地在半道勒住繮繩,挑了布簾探頭進來問:“主子,夫人,有何差遣”
“晴兒,你同大哥就待在車上,我下去看看。”高塵不放心她一弱女子同行過去,誰也不知這些刁民在情急之下會不會做出什麼魯莽、衝動的事兒,把人擱在車裡,他放心。
“不要。”孟慕晴拒絕了他的好意,“我和你一起去。”
“你”高塵不贊同地蹙起眉頭。
“夫妻本是同林鳥,攜手共進當如是。”孟慕晴淺笑着感慨,“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是這府宅的半個主子,有人登門鬧事,我豈能把事兒交給你一人處理”
福禍都好,她該同他一起面對。
柔若春風的語調,暖化了高塵的心窩。
這丫頭,怎能叫他不愛
“好。”他伸出手,與孟慕晴十指緊扣地離開車廂。
“你待會兒切記不可離開我身邊半步。”馬靴落在實地上,高塵忍不住叮囑一句。
“知道啦。”孟慕晴歪着頭,笑容很是甜美,乖得像只家養的小貓兒。
孟輕禮不落人後,飛身落地尾隨着二人朝人羣走去。
“主子和夫人回來了。”眼尖的護衛驚呼後,立馬跪地行禮。
在場的百姓也一一跪下,只餘下那幫不依不饒的家眷,梗着脖子脹紅着臉拼命死瞪二人。
孟慕晴極不喜歡這仇視的眼神,她不躲也不閃,面無表情地迎上衆人,背脊始終挺得筆直,那是一個清白者的尊嚴與無畏。
“你就是五皇妃”拎着籃子的老嫗忽地將竹籃一扔,激動地朝孟慕晴撲來,“你還我兒命來”
如厲鬼般的手指直對孟慕晴的肩膀,護衛立即上前,以身軀擋住老嫗:“不得對夫人無禮。”
“我沒事。”孟慕晴頗爲好笑地睨了眼護住自己的高塵,拍拍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
後者冷着臉將手鬆開,一雙厲眼冷冷盯着不停叫囂的老人。
那目光充滿威懾,彷彿一高舉着鐮刀的死神。
老嫗被盯得下意識減弱聲音,只覺喉嚨像是有一隻手掐住。
這個人真的會殺了她的。
“你也讓開。”孟慕晴溫聲吩咐道,“她有話想說,就讓她說。”
人的眼睛是藏不住事的,這個老人容顏雖猙獰,且滿臉淚痕,但眼裡卻不見半分傷心,反而透着閃爍的精芒。
即使給她近身的機會,孟慕晴也不認爲她有這膽子傷自己分毫,且即使她敢動手
目光悄然斜睨着身旁如護法般寸步不離的男子,她還有他啊。
護衛猶豫地看着高塵,不知是否該聽命退下。
“讓。”高塵沉聲吩咐。
有了他的准許,護衛方纔側身退開,讓出一條道出來。
老嫗似沒想到孟慕晴會這樣做,一臉愣怔。
“本皇妃不知道你打哪兒聽到的風言風語,但令千金的命案,仍在調查中,本皇妃並非兇徒,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大理寺會給出一個公正的答覆,念在你失去親人的份上,本皇妃不願與你計較什麼,且帶着你的親人離開吧。”孟慕晴正色道,目光沉靜,滿是真摯與平和。
“你說謊”老嫗厲聲高呼,尖利的叫嚷如魔音,擾得孟慕晴耳朵生疼。
可奇怪的是,她雖大喊大叫,卻不曾再上前一步。
呵,一個痛失愛女的母親,在見着認定的仇人時,居然未在第一時間衝上前來與她拼命,手刃她這兇獸
這未免太不符合常理了。
“老婆婆,污衊皇親是什麼罪名,有人告訴過你嗎本皇妃不會逃,也不會躲,孰是孰非,自有大理寺定斷,還是說,你寧肯聽信流言,也不肯相信大理寺”孟慕晴斂去眸中的猜疑,循循善誘的勸道。
“什麼大理寺,你們官官相護,就算查出來又怎麼樣我兒她死得好慘啊”老嫗掩面痛哭,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撒潑,“我兒好不容易尋了個差事,哪想到,就這麼活生生把命給弄沒了她就是爲你們這些大戶人家做了一輩子奴才,到現在,連家也沒成,老天爺怎的對我們這麼殘忍要殺,咋個不把我這老太婆殺了,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可怎麼活哦”
“這人真可憐。”旁觀的百姓不由動了幾分惻隱之心,看向孟慕晴和高塵的目光裡,難免多了些指責。
“大舅媽,你放心,就算是告御狀,豁出這條命不要,咱們也會討個公道不會讓人白死的。”死者的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勸道,矛頭直指孟慕晴,好似她就是那殺人魔頭。
孟慕晴眉心一凝,轉瞬,便笑了:“老人家,你們在這兒繼續鬧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不如這樣,你先隨本皇妃進去,有什麼話,我們慢慢說,可好”說着,她又長嘆口氣,“你瞧,你這精美的繡花鞋,都磨破邊了,定是風餐夜露,進去喝杯茶,吃些膳食,把力氣補足。”
老嫗的哭聲有一瞬的停滯,三姑六婆們眼前一亮,立馬勸她進去,嘴裡還說着什麼,有這麼多人看着,他們定不會有性命危險。
這話自然是說給孟慕晴和高塵聽的,她仍是那副溫婉含笑的樣子,仿若一沒脾氣的主。
老嫗似被說動,踉踉蹌蹌地在親人的攙扶下爬起來。
“請。”孟慕晴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門前的下人迅速讓開,憤憤地瞪着這幫刁民互相攙扶着進門去了。
“各位也散了吧,否則,事兒鬧大了,九門的人過來指不定會以聚衆鬧事的罪名,將爾等抓進大牢。”孟慕晴笑容不改,柔聲勸着百姓回去。
老百姓們挺想留下來繼續看戲,可回想到這一兩日被抓的民衆,又有些害怕。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猶豫後,終是各自散了。
目送最後一名百姓走遠,孟慕晴適才吐出一口濁氣。
“三妹,你怎的把人請進府了”孟輕禮對孟慕晴的做法很是不解,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些刁民明擺着是有圖謀的,把人迎進門,可不是順了他們的願嗎
孟慕晴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晴兒自有晴兒的用意,大哥,你就放寬心在旁看着吧。”
聞言,孟輕禮只得妥協,三妹是個有主意的,興許她另有目的
高塵從頭到尾對這事不作任何評價,默許了孟慕晴的一切舉措。
他知,她向來不會做不利已的事。
三人拔腳進門,孟慕晴貼心地命下人去備茶點送到堂屋。
屋中,從未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平頭百姓,正好奇地滿屋子打轉,看到什麼值錢的寶貝,都要伸手去摸摸,去碰碰。
孟慕晴駐足在門外半響,冷眼瞧着這六名聚在矮櫃前,竊竊私語討論櫃上白玉雕花瓷瓶值多少銀子的人,頗感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