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黑暗的空間裡,傳來了急促沉重的喘息,和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個略微單薄的身體在黑得完全看不見的甬道里熟門熟路的穿行。她是陌,國際一流的精英傭兵團,流月旅團的新晉隊員,不過她現在的情況,好像有些糟糕。
陌努力控制着顫抖的身軀,憑藉着精準的記憶在旅團駐地四通八達的密道里爬行,現在的她,渾身冷汗,心臟得好像要跳出胸膛,幾乎是在靠恐懼的力量支持着繼續前行。
就在剛纔,陌親手用腰間的槍,對準小渲的額頭,按下了扳機。
小渲最後震驚與絕望的神情,好像還在眼前,那雙睜大的琥珀色眼睛還停留在陌的腦海裡,陌搖搖頭,給自己定了定心“別想了,這是沒辦法的事啊,規則如此,而我還不想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活下去”。
陌此時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她很想直接離開駐地,但明顯還不到時候,她不能選擇逃避。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所選的這條密道,就走到了頭,這是隊員們臥室所在的三樓,瑾巒房間的衣櫃裡面。陌也不太清楚爲什麼到這裡來,她蜷縮在衣櫃裡,儘量穩定心神,可是運動造成的氣喘一時半會還停不下來。
毫無徵兆地,衣櫃門被人緩緩打開,沒有心理準備的陌驚懼地往光線的方向看去。
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看到光線就被刺痛了,陌一時間沒看清楚開櫃門的人,但只是一個輪廓,就足以判斷了,因爲自己第一次和那人見面時,也是這樣一幅情景。
“陌,是你啊,聽到衣櫃裡有動靜,我還以爲有老鼠呢,還好虛驚一場。”
有瑾巒在的地方,總是那麼溫暖,陌的臉上也稍微有了點血色,只是經過剛纔的事,陌的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瑾巒向陌伸出一隻手,想把她拉起來,可陌只是搖頭,也不再看向他。
“怎麼了?”瑾巒看出陌的不安,蹲下身靠近陌,語氣變得極爲少有的柔和“是因爲知道我們中有個間諜,害怕了嗎?”
陌稍微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瑾巒坐在陌身邊道:“確實,即使知道有間諜的事是事實,我也很難去懷疑同生共死的夥伴們”
說到這裡,語氣又變得有點驕傲“但是,你不用考慮太多,也不用去懷疑任何人,只要相信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我會一直陪着你的,所以別怕了”
瑾巒微笑着向陌看去,眼神卻凝滯了。他不可思議地看着一把匕首插在自己左胸的位置上,已沒至柄。
陌的眼睛已變得鮮紅,她有些悽慘的笑着對瑾巒道:“你如果知道我就是那個間諜呢?”
陌鬆開匕首,看着瑾巒像小渲一樣在自己面前倒下。他明顯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在聽到陌的問題後,驚愕的眼神變得和緩,向陌露出了一個微笑,一個瑾巒常有的,對很多事都不在乎般的微笑,好像在說:“那又怎樣?”。
微笑漸漸凝結在瑾巒的臉上,他在最後關頭,竟然選擇了繼續維護陌,這讓陌真正有些動搖了,她很想就此離開,可想要結束這場鬧劇,唯有……繼續下去。陌明白自己已經無法回頭了。
幾聲不急不緩的敲門聲讓對着瑾巒發呆的陌回過神來,她看向房門,把手正被人被擰開。
糟糕,現在還不能暴露啊。
電光火石之間,陌掏出腰間的手槍扔在瑾巒身邊。進來的是昭華,眼前這幅景象明顯在他意料之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走進來,用抑制到極點的聲音問陌道:“是你…做的嗎?”
面對着昭華,陌好像很難說謊,她用慌張掩飾掉心虛,惶恐地說:“瑾巒…他突然拿出手槍對着我,他說我是間諜,要殺了我,所以我就…我,我是不小心的,對不起,對不起!”此時的陌看起來好像要崩潰了。
昭華一邊試着向陌走進,一邊試探着說說:“陌,冷靜下來,好嗎?”
看到她這個樣子,昭華現在想的只是如何能讓陌平復下情緒,陌卻變得更爲激動,撿起手槍指向昭華:“你,你別過來!”
昭華把雙手舉過頭頂,輕聲說:“我不會傷害你的,先把槍…”
放下二字還沒說出口,陌的子彈就打進了他的身體。
寂靜的房間裡,一個活人,兩具屍體。
陌看着他們,搖頭苦笑道:“都是些笨蛋啊,明明知道任何人都有嫌疑,竟還是第一時間就選擇相信我,如果從一開始就有所戒備,憑我這點功夫,又怎能傷的了你們?”
房門還開着,陌走到外面走廊,帶上了門。此時陌的心情已經變得波瀾不驚,之前的一系列事情讓她看到了流月旅團對自己的信任有多麼徹底,可她偏偏要選擇背叛。
“快結束了,再堅持一下。”陌看着窗外郊區的風景喃喃自語。
“陌”背後有人在叫她,陌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鳳歌纖細而清冷的聲線實在是太好辨認了,陌回過頭,看見鳳歌總是那麼柔和的神情,手上卻舉着把槍,直指向陌。
陌的心開始往下沉,可她沒有直接放棄,裝作有些不解地看向鳳歌。
鳳歌溫柔地對陌說:“難道你以爲,你的僞裝對我有作用嗎,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最拿手的本事,除了幻境操控以外,就是察言觀色。”
陌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半響,鳳歌嘆了口氣道:“好吧,既然你不肯認輸,我就講個明白。”
他放下槍,也沒有向她走進,就保持着五米遠的距離,不過陌知道,這一次,自己是沒有任何機會了。
“作爲一個殺手,你還是太缺乏經驗了,小渲的屍體,可還在樓下躺着呢。”
鳳歌說到這裡微微一笑,好像在說着什麼再平常不過的事“
小渲是被撿來的孤兒,從有記憶起就住在駐地裡,你可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來熟悉這幢房子,花了多少時間來尋找能躲避這個世界的秘密基地?可以說,只要她想躲,沒有人能找到她,即使有人叫她出來,她一般也會不理不睬,能讓她主動現身的,唯有她將之視作親弟弟的悅兒,視作親哥哥的堯,和視作親姐妹的你,這三人而已。這些,你一直不知道吧。”
陌一直覺得,小渲的性格很像貓,話少,獨來獨往,開心的時候和隊友們鬧一鬧,但總歸是不怎麼親近人。因爲她們不常交流,陌並不知道,小渲早已把自己視作姐妹,不過想想小渲的性格,這也不奇怪,畢竟,小渲對瑾巒,都可以做到幾乎無交流。
小渲是孤兒的事,陌確實才知道,不過,鳳歌什麼時候對小渲瞭解得這麼多了?
她沉浸在思考中,依然沒有說話,鳳歌自顧自地說下去:“先不說堯不可能是間諜,以他對小渲的手足之情,就算萬不得已,也不會用一槍打進頭部這樣的手法;就傷口來說,悅兒的身高和力量也不夠,何況他一直在我身邊,那麼,有可能殺小渲的,就只有你了,陌。”
陌此時已不抱任何希望,不過對於鳳歌再次舉起的槍口,她並不緊張,雖然輸了,但這樣,也算是一種結局吧。
面對着心灰意冷的陌,鳳歌居然流露出了一絲不忍:“別這樣看着我,你在我心中一直是那麼善良,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傷害你,可是…”
這之後的一句話,鳳歌的聲音變得極輕,可陌憑藉他嘴脣的動作,還是勉強聽到了:
“小渲是我的光。”
“鳳哥哥不要!”
陌只看到一個帶着淡金色的小身影朝着自己這邊來,然後擋在了自己身面。
是悅兒,在鳳歌準備扣下扳機的前一瞬,阻止了他。
“鳳哥哥,陌姐姐一定不是間諜,別殺她!”
槍聲還是響了,不過不是鳳歌的槍,是陌的。
悅兒雙眼睜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回過頭,看到陌對他歉然一笑:“悅兒,對不起,以後要聽鳳歌的話,不要那麼容易相信人了。”
陌這次對準的,是她自己的小腹。
“遊戲結束。遊戲結束。遊戲結束。陌,你好狠的心哪。”整個駐地裡響起堯略帶戲謔的全線廣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