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想象了一下,一個三歲的小女孩,本該是被捧在手心裡疼的年紀,卻連給她讀故事書的人有沒有,一個人孤零零地認識這個世界,怪不得會有些不善言辭。
陌有些心疼,不過也意識到,小渲或許比她要堅強得多,所以,自己也沒法說出“至少現在有我陪着你呢”這樣的話。
“我看書久了,偶爾也會無聊,就在駐地裡亂走。團長從來不會對我隱瞞關於流月和任務的事,但也沒有跟我說過有密道,可當他發現時,我已經把駐地的密道發掘得一條不剩了,他當時很吃驚呢。”
小渲說到這裡又高興起來“陌後來幫堯做了密道的三維地圖把,其實堯給你參考的原版,就是我四歲時畫的。那副圖,還記得嗎?”
陌當然記得,堯給她的參考圖,畫得有些歪歪扭扭,也沒有分清楚空間,高度,但出口在哪,入口在哪,怎麼拐彎,還是清清楚楚 沒想到是出自十多年前的小渲之手,這麼看小渲不僅獨立,聰明,還有很強的空間和方向感啊。
小渲好像沉浸在了回憶裡,沒有注意到陌驚訝的神色,繼續道:“五歲的時候,我和團長達成了協議,我可以繼續住在駐地,可流月也不是慈善機構,所以相應的,我要負責駐地的打掃和做飯。我被帶到駐地只是因爲身上有特殊能力,團長和隊員們幫我把它弄了清楚,又教我在外人面前隱藏好,團長也告訴我,如果我願意做傭兵,他們隨時可以開始訓練我,要是不願意…流月駐地留我到二十四,也就是退隊的年紀。”
看來小渲是真的沒有童年了。陌不禁埋怨起上一任團長,爲什麼讓小渲小小年紀就面對這麼多現實?不過,能對一個小女孩做到如此公事公辦,不讓她感受到一點兒被施捨和被救助,他肯定也是一位能人。
“所以你就開始用泡麪對付做飯這一條?”陌想讓氣氛輕鬆些,故意開玩笑,沒想到小渲狡黠的點了頭,兩人又是一陣笑。
“後來,堯就來啦,那時我六歲”小渲有些歡快地說“其實不算見習期,堯只正經出了不到四年任務,之後被團長委任接班,就很少再出駐地了。他跟在團長身邊熟悉了一年團長的事物,我也在堯身邊跟了一年。因爲我從小一直看着團長工作,對各種流程和‘母機’瞭解得比他還多,不知不覺就成了他的助手。當十五歲的堯成爲流月史上最年輕的團長時,我也決定成爲正式傭兵,繼續支持他。”
“剛開始那兩年可真是昏天黑地,何況堯還打破了流月隊員非戰類不上一線的傳統。本來像我和銀,異能不帶攻擊力的隊員,是不能直面對手的,可堯接任後立馬就取消了這一條。但爲了更好的保護隊員們,光是調查委託人的背景身份就夠麻煩了,前幾位團長並沒有留下多少檔案。堯沒日沒夜地工作,我也一直陪着,到後來,新一代流月站穩了後,我纔開始出任務,第一個任務,就是去找瑾巒。”
小渲說到這裡,怕手上的食物涼了,就暫停了話頭繼續吃東西,陌突然想起了什麼,有點壞笑的拖着語氣問道:“我以前還覺得奇怪,爲什麼整個駐地,只有瑾巒一個人的房間有密道……該不會是你通的吧?”
小渲愣了一下,明白陌的意思後拼命搖頭:“不是!纔不是呢,我那時纔多大,怎麼可能做得來!”
可陌已經沒有最初那樣好糊弄了,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小渲,小渲面頰微紅,最終說出了實情:“流月有密道的都是客房,偶爾有保護證人的任務,我們會把外人帶進來,但爲了不泄露我們的情況,只蒙着對方的眼睛,從密道進入房間,不走正門。瑾巒剛來的時候,我就把這間房分給他住…後來我有告訴他,可他知道房間裡有密道後,就怎麼也不肯換房間了…你別多心,我只在他出任務在外的時候才進去發發呆,你可千萬別告訴他。”
小渲開始還有些支支吾吾,說到後面卻嚴肅起來了。
“嗯,我絕對不說”陌誠心誠意地保證道。她不會再追問小渲給瑾巒這間房的初衷是什麼。憑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事,因着所謂的現實去選擇,小渲並不需要任何所謂助力或警醒,她做得很好。
“哎呀,怎麼越說越遠了,不是說我的事嗎”小渲一下子轉移了話題,卻也沒繼續下去,琥珀色的雙眸裡好像融出了一絲絲溫暖:“在駐地裡,因爲大家都是傭兵,只能把當我男孩子拉扯大,曉絮姐總不在駐地,稍微同齡的也只有男孩子,那些女生的話題和心思,我真的沒處說,所以我一直很羨慕那些有姐妹的女孩子,還好遇到了你。陌,和你在一起時我總能很放鬆。”
鳳歌果然看得一點不差,小渲在陌和瑾巒‘吵架’時總是向着陌,最初瑾巒不打招呼抽了自己的血時是這樣,最近領校服的時候也是這樣,原來不太會表達的小渲除了對瑾巒有點口是心非外,還很認真的想和自己站在一邊。
但親人是不說謝謝,也不會謙讓的,所以此時陌只是笑道:“怎麼,你一直照顧着堯,難道大幾歲的他反而照顧不好你?”
“他呀,日理萬機的團長大人,忙起來都不記得自己了,哪總顧得上我”
小渲無所謂地擺擺手,陌剛準備責備堯幾句,只見小渲話鋒一轉:“在最開始兩年,我是這麼認爲的。他工作的時候話很少,除了吩咐我做事,一句閒的也沒有,一整天都盯着文件和屏幕,完全不看我一眼。有時我爲了讓他從座位上下來活動活動,故意不給他吃的,或者連續很多天泡麪,他竟完全不抱怨,只問我公事。可後來我出了點小狀況,才發現,他原來也不是個機器人。”
對着陌萬分好奇的目光,小渲又彆扭了幾分,湊近陌輕聲道:“我也說過了,沒人教我女孩子的事,所以,我就連初潮時,也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時候也是一個人嗎!”陌突然意識到了不妙之處。
小渲輕咬下脣,有點尷尬地點頭:“那是在堯成爲團長一年後,我剛好十三歲,那天我替堯整理了上百頁資料後,覺得胃裡不舒服,又很困, 就蜷在轉椅上睡着了,後來是肚子疼醒的,還出了一身冷汗,又使不上力氣,頭也昏昏沉沉,但是堯工作的時候是絕對不能打擾的,我忍着沒發出一點聲音,慢慢挪了出去,堯沒有回頭看我,應該是沒察覺到。
“我勉強撐到浴室,從鏡子裡看到褲子上全是血,嚇得不輕,正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聽見堯敲門,問我怎麼了。我當時真的很意外,因爲只有我知道堯一旦被分散了注意力,再進入狀態就很難。想到他還有特別重要的工作,我只好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我只是累了,想洗個澡提提神,不用在意。嘿嘿,其實我當時覺得自己快死了”
提起自己的糗事,小渲顯得有點不好意思。面對着這樣的小渲,陌卻生出了些敬佩之情,換做別的小女孩,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不會馬上求助,至少也是哇哇大哭,而小渲,就算以爲自己會活不下去,也不想讓堯擔心,這是怎樣的堅強和善良啊。
“安靜了好久,我才確信堯已經走了,稍微鬆了口氣,又開始爲自己的情況擔心,堯卻再次敲門,他說:‘乾淨衣服我放在門口了。這幾天辛苦你了,剩下的工作不多,晚飯我來做。’他的語氣很平常,但這是我幾個月來聽到的第一句家常,所以記得很清楚。”
“打開門時,他已經不在了,之前我晾在外面的衣服,他取了內外一整套,疊的整整齊齊放在那裡。而衣物的旁邊…竟然放着一包衛生棉。”小渲幾乎是垂頭喪氣地說着。
“他知道了?”陌驚道:“他不是沒有看你嗎?”
“我當時沒想這麼多,先把自己打理好,隱約覺得我可能沒什麼大事。”小渲說“然後我又挪到洗衣機那裡,扔髒衣服的時候發現一塊坐墊套也在裡面,上面果然也沾了血。”
陌嘖嘖稱奇:“就是說堯是看到了座椅上的血跡?眼太尖了吧”
“我再去工作室的時候堯竟然不在那裡,文件都收了起來,電腦也關了,我注意到了我的坐墊套被換過。明明還有幾個重大決定沒有做,堯竟然就這麼停工了,他真的做了晚飯,也沒有再問過我身體狀況,還好晚上曉絮姐回來了,算是救了我的急。”
最後小渲回答了陌的問題:“那些年,我們真是相互扶持着過來的,所以說,我和堯,比起親梅竹馬,更像是風雨同舟的至親。堯的工作走上正軌後,我纔開始出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