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靈走出御書房便見候在外面的趙祥,藉口有事將他叫到了側殿中去,留下別的太監守在御書房聽候軒轅墨的差遣。
“皇上這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火氣這麼大?”沐清靈顧自在椅子上坐下,將食盒置於桌案上。
“這個……”趙祥看了看四周,確定這屋裡除了他們兩人就沒別人才小聲道,“還不是爲了皇嗣的事,皇上近來被各位大人逼得急了,心情自然是不好的。”
沐清靈一點都不意外趙祥會這麼輕易的就跟他吐露消息,因爲這幾個月來,她給他的好處多的連她自己都數不清楚。
她從齊王府裡帶出來的銀子,值錢的物件兒,很多都到了他的手裡,他沒有理由連這麼點消息都瞞着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御書房伺候着吧。”沐清靈擺擺手讓趙祥退下。
趙祥走了幾步好像想到了什麼,又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沐清靈:“沐昭儀,以後要是有什麼大事兒,奴才還是先差人去告訴您一聲可好?”
沐清靈要是不得寵了,他能拿到的好處也就少了,像她出手這麼大方的人,他進宮這麼多年來也只遇到這一位罷了。
他的財神爺,他自然得想辦法護着點兒,可不能讓沐清靈像今天這樣碰釘子,進去還沒一會兒就出來了。
沐清靈搖搖頭,“不需要這麼麻煩,有事我來找你便是。人心隔肚皮,什麼人都不如自己來的可靠,你以後也小心着點吧。”
這話說的也在理,趙祥想了想,道了聲謝便立開了側殿,依舊去了御書房外,還小聲問了其他人,他離開的期間皇上可有找他。
其實他離開也就一會兒工夫,說了幾句話而已,他猜皇上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喚他,不過還是等到旁的人給了確定的答案之後才真正放心下來。
軒轅墨在屋裡,對着那幾盤點心發起了呆,
良久,在暫時擬定的侍寢嬪妃名單中,加上了一個沐清靈。
這幾天他苦思冥想很久,最後還是選了個折中的法子,準備寵幸楊茜與安紫嫣,讓他們都給他生孩子,若是有誰生了女兒,那就繼續生。
楊家和安家就像是他的左膀右臂,只有兩條臂膀都在,他的江山纔是穩固的,少了任何一家都可能導致傾覆。
若是讓兩家都有皇子,那就可以繼續讓他們相互制衡,這本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可就在剛剛看到沐清靈之後,他又突然覺得,有三個皇子也許會更好些,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不介意讓沐清靈來做這個漁翁。
沐清靈很快離開養心殿,她是帶着疑問來的,走的時候便得到了很好地解答。
有用的消息,其實也就一句話的事兒,軒轅墨不願說,她這不還是輕而易舉的就知道了麼?
回去的路上經過未央宮前,她又看了一眼大門處,意外的發現大門居然打開了,可以看到裡面的院子。
院子裡並沒有人,只有一片白茫茫,似乎沒有人掃過雪,映着日光發射淡淡的光芒,刺激的她的雙眸。
大門打開了,她便能聽到裡面的隱約的說話聲,是軒轅恆那溫潤如玉,謙遜有禮的聲調。
“飄雪,前些天折來的梅花已經開了,你喜歡嗎?”
“喜歡,多謝殿下費心了,那麼冷的天還出去給奴婢折梅花。”
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聽上去很舒服,估計年紀不會太大。
“何須如此客氣,我也是順道罷了,讓你們幾個跟着我,也着實委屈了你們。”
“殿下哪的話,奴婢倒是覺得,能夠跟着您是奴婢的福氣,放眼整個宮裡,哪還能找到您這麼好脾氣的主子?”
聽這話,軒轅恆倒不失爲一個好主子,比起她來肯定是要勝百倍的,也不知林姑姑和鄧公公等人在背後是怎麼議論她的。
她的腳步只是頓了頓,聽完這幾句話便繼續往前走,一邊還暗想着,這一整個冬天幾乎沒有出門,每天都抽時間打坐,她的內力怕是漲了不少,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都能聽到裡面的對話。
不過,他們的說話聲也太大了些,好像生怕別人聽不到似得,難道是因爲未央宮比冷宮還清冷,所以無所畏懼麼?
回到琉璃閣,小茹連忙上前來給她脫斗篷,一邊奇怪的問,“這次主子回來的好快啊,可見到皇上了?”
沐清靈疑惑的看着小茹一眼,她這是不是問的太多了,有沒見到皇上跟她有關係麼?
“見到了。”接過林姑姑遞過來的手爐,抱着在主位坐下,她便沒有再說話,一心想着趙祥說的事。
軒轅墨至今沒有子嗣,如今被朝臣提了出來,他迫於壓力估計也得寵幸後宮嬪妃了。
可是要寵幸哪個女人,他怕是又得頭疼,以前一直盼着司徒婉兒能生下皇子,到了時候就立爲太子,可如今逝者已逝,事情也就變得複雜的多。
嘆息着起身,她放下手爐去了內室,小茹想要跟上,被她制止了,她現在很擔心安紫嫣會成爲軒轅墨寵幸的對象。
萬一安紫嫣生下皇子,那手裡便是又多了一張籌碼,自己勢單力薄的要怎麼跟她鬥下去?也生個孩子麼?
這不失爲一個好辦法,但軒轅墨這些天來對她又冷淡了許多,今日見面也不怎麼在意,想必和她的身份有關,少了司徒婉兒護着,她舉步維艱。
果然,幾天之後,軒轅墨去了錦繡宮,並且是連着留宿了三天,惹得安紫嫣眼紅的恨不得找上門去。
可讓她意外的是,沒過幾天,軒轅墨居然出現在永樂宮,不但寵幸了她,而且也是連着住了三天。
她喜不自禁,找個機會跟安紫越提了此事,這才知道軒轅墨原來只是需要一個給他生皇子的女人而已,並非對他們有心。
後宮這點事很快傳到了前朝,知道軒轅墨有去嬪妃宮裡留宿,朝臣們也就消停了,接下來就等着看哪位主子有幸生下皇子,繼承着靖國的大好江山。
沐清靈以前連軒轅墨跟他睡在一張牀上都不願意,如今卻每天想着要如何才能侍寢,也懷上個孩子。
可她不好主動去找軒轅墨,而他又久不來琉璃閣,心情煩悶之下她出門的次數就多了。
冬天早已過去,外面一片惷光明媚,到處是鳥語花香,聞着新鮮的空氣,她的心情才能漸漸好些。
她本想借機看看能不能遇見軒轅墨的,但也許兩人的緣分太淺,她竟是一次都沒有遇到過,倒是三番四次的遇見了軒轅恆。
第一次遇見軒轅恆是在湖邊的亭子裡,她想去看看魚兒,遠遠的就聽到有簫聲傳來,當時還在好奇宮裡何人如此精通音律,走近了才知道原來是他。
當時他坐在亭子裡,身邊站着一名宮女和一個太監,她因爲身份的關係,並沒有靠近,以免引起誤會。
第二次相遇是在御花園的桃樹林裡,桃花開得正好,她正欲折幾枝回去插着,便聽到有歡聲笑語從不遠處傳來。
循聲望去,她看到軒轅恆正在和幾名宮女太監說笑,他們是那般的開心,若不是她早知道他的身份,怎麼也想不到這人竟然是被幽禁在宮裡的。
到底要有多豁達的胸襟,才能放開那些痛苦的往事,不介意自己如今的處境,像笑着如此雲淡風輕?
這個男人,讓她看不懂,卻也讓她佩服。這要是換了一般人,皇位無端被人奪走,自由被剝奪,即便不想復仇,也會意志消沉吧?
可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這真是怪哉。
她若是有這份胸襟,如今也不會在宮裡了,雖然還是不會與司徒陽成婚,但至少能找一個好點的男人。
只要是男人,就會比軒轅墨好,因爲他們不會有這麼多的女人,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爭鬥。
至少沐清靈是這樣認爲的。
再後來,最近的距離是她在路上與他相遇。
他對她淡淡一笑,微微扯起的脣角帶着一絲溫暖,棱角分明的臉上是柔和的笑容,與軒轅墨相識的容顏,完全不同的感覺。
她喜歡這樣溫暖的男人,就像最初的軒轅墨。
那天她也對她笑了,微微上揚的嘴角,扯起她經久不見的淺笑,然後,彼此擦肩而過。
當天晚上,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又變成了司徒婉兒,倚着軒轅墨的胸膛坐在鞦韆架上,兩人情意纏綿,說着人世間最俗氣的山盟海誓。
可是當他親暱的湊過臉來想要親吻她的時候,眼前的人卻突然就變了模樣,成了軒轅恆,依舊是眼底眉梢都帶着溫暖的笑意。
她驚叫一聲,就這樣被嚇醒了過來,睜開眼看到是一片漆黑,聽到的窗外不知名的蟲子的叫聲。
原來只是一個夢,她在心裡感慨。
今日她出門之後走的明明是與未央宮相反的方向,最終卻還是遇見了他,不過,他的身邊還有另外一個熟悉的人。
梨花滿樹的園子裡,一座八角涼亭穿插其中,她遠遠便瞧見裡面坐着兩名男子,一黃一白。
走近了纔看清,兩人正是身着黃色龍袍的軒轅墨,以及似乎永遠都是一襲白衣飄飄如謫仙般的軒轅恆。
他們正在飲酒。
她出門是爲了遇見軒轅墨,爲了給自己爭取一個侍寢的機會,如今有幸遇見了,她又不想過去,怕打擾到他們。
這兩人能夠坐在一起,機會應該是難得的,他們雖然是親兄弟,但在權勢面前,手足之情實在微不足道。
可就在她轉身正準備要走的時候,軒轅墨卻恰好瞧見了她,但沒有叫住她,只是目光一直遊離在她身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梨花深處才收回目光。
軒轅恆臉上依舊戴着面具般的溫和笑意,讓人見之如沐春風,他手裡拈着酒杯,盯着軒轅墨良久。
見他收回心神,軒轅恆驀地開口道,“兄弟這麼多年,我倒是少見你的目光會追着一個女人油走。”
軒轅墨笑了笑,“那你呢?遣散了所有的女眷,其中就沒有真正令你動心的麼?朕記得你當時很喜歡太子妃。”
“喜歡又能怎樣?以我如今的身份,她們留在宮裡也只能做一隻囚鳥,我即是喜歡,就該爲她們着想,不是麼?”
太子被廢爲皇子,還是不能離開皇宮的,沒有自己的府邸,也不會有封地,更無權勢,頂着皇子妃的頭銜,也只是虛名罷了。
“如此看來,你倒是真的喜歡了,好在她們也都沒有孩子,否則他們也不會走的這麼安心。”
軒轅恆做皇子的時候就娶了好幾個女人,立爲太子之後又有不少的官員把自己的女兒往太子府裡送,是不是真的沒有孩子,軒轅墨並不確定。
不過軒轅恆一直都說自己沒有孩子,不是那些女人沒有生過,而是要麼小產了,要麼生下來之後不久便夭折了,活的最久的一個也沒有超過週歲。
女人間的鬥爭是其中一個因素,但還有沒有別的原因,軒轅墨就不知道了,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軒轅恆在外面還有沒有孩子。
當初太子府的那些女人在被遣散之前都請了宮裡的御醫診斷過,有孕的必須先喝了墮胎藥,這是軒轅恆的命令。
不過懷了孕也是要等到一定時間才能查出來的,萬一有人是剛剛受孕,便會成爲漏網之魚,如今幾年過去了,要真有的話早就會走路了。
說到自己有過的女人,軒轅恆臉上沒有一絲難過之色,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也不知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打破他這份波瀾不驚。
他話語淡淡道,“這或許是老天對我最後的垂憐吧,沒有孩子便不會有牽掛,該放下的便能早些放下。”
軒轅墨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擡眸看着他,“皇兄覺得這梨花釀的味道如何?”
軒轅恆優雅的抿了一小口,仔細品味着,又低頭聞了聞,這才搖了搖頭回道,“聞着尚好,可惜終究不如當年偷喝的那些。”
兩人年齡相差不過兩歲,小時候感情甚好,時常湊在一起,去酒窖偷酒喝這種事沒少發生,但今非昔比,少了那份純真和情感,感受到的味道自然也就不同了。
再坐了會兒,軒轅墨放下酒杯,起身對軒轅恆道,“時候不早了,朕還有要事需回去處理,皇兄也早些回宮去吧,莫要貪杯。”
軒轅恆從容不迫的站起來,恭恭敬敬的朝軒轅墨行了個禮,“恭送皇上。”
送走軒轅墨之後不久,軒轅恆也離開涼亭。
今天他是接到軒轅墨召見的旨意纔來的,沒有帶隨從。
穿過梨樹林的時候,他順手摺了幾枝含苞待放的梨花,樹上開敗的花瓣片片落在他的肩頭,猶如不會融化的雪花。
飄雪喜歡花,每天都要把屋子裡的花瓶插滿,他每次外出都喜歡帶幾枝回去給她,看着她笑着接過。
他很喜歡看飄雪的笑容,一笑起來就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還會微微的臉紅,比她手裡的花兒還要嬌媚的多。
還沒走出園子,他又遇見了沐清靈,她倚着樹幹在梨花樹下,呆呆的看着一個方向。
沐清靈看到他們在涼亭的之後的確是走了,但剛踏出園子又折了回來,想在這裡等着軒轅墨。
只是,看軒轅墨走的那麼急,她以爲他肯定是有什麼急事,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隱在梨樹後面眼睜睜的看着他離去。
上輩子她不需要爭,軒轅墨的寵愛就會自己送上來,這輩子要她去爭取,她卻漸漸的有心無力了,再沒有剛進宮時那份激情。
也許是對他的仇恨淡了,不忍心再利用他了,尤其是想到他心裡始終真愛着司徒婉兒,就下不了這個手。
看着他離去,她的目光久久的收不回來,如今她做不了司徒婉兒,也成不了沐清靈,她很痛苦,也很無助。
她呆立良久,直到軒轅恆的頎長身影出現在她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時,她才如夢初醒。
原來軒轅墨已經走遠了,遠到她目不可及。
“好巧。”軒轅恆對她微微一笑,“最近我們好像很有緣。”
對於他們經常偶遇這一點,沐清靈早就發現了,她甚至還在午夢見了他,但她是不會告訴他的。
“是啊,遇見了幾次。”她看了看他手裡的花,想起上次在梅園的情景,下意識的問道,“又給飄雪姑娘帶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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