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最近的天氣總是那麼的多變，就像心情，陰晴不定。淡淡的輕紗覆蓋着整個有些寂靜的夜，是孤獨，也是茫然。
皇城之上，柳茗琳難得安靜下來，她靜靜的看着身旁望着月色出神的女子。從一開始認識，她就像謎一樣的女子，如今，似乎更加看不透了。
她的眸子裡，隱藏着太多的故事和理解不了的傷感，那日一別，如今恍若隔世。
“茗琳。”初心輕輕呼喚了一下身旁的柳茗琳，第一次，她在一個朋友面前，顯得那麼無助。
柳茗琳應了一聲，上前一步，等待着她的下文。
“彈指紅顏老，有解藥嗎？”初心緩緩轉過頭來，希冀的望着微微有些懵的柳茗琳。
“沒有，彈指紅顏老，到最後的時候，會失掉所有的記憶。”柳茗琳先是嘆了口氣，隨後才緩緩的說着。初心突然提起，想必是夜歌出了什麼事情罷。
聽了柳茗琳的話，初心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柳茗琳，腳步往後趔趄了好幾步，眼裡的驚恐和微微張開的嘴巴，都證明着她難以接受這個現實。
“不！怎麼會這樣？”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的沿着臉頰滑落。一直都是夜歌保護她，只有那麼一次，是她救的他，可是終究還是害了他。
柳茗琳擔心的向前走了一步，她怎麼會不知道初心心裡的痛，原本想換血就夜歌，最後卻害了他。
“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你吃那種藥的……”柳茗琳自責的低下了頭，她第一次如此討厭自己的發明，沒有解藥。
“這一切又是命……”初心苦澀的扯着紅脣，想想，這個命讓她害了多少人。
“你知道哪裡是種滿鳶尾花的地方嗎？”初心忽然跳出了這個問題，讓柳茗琳有些沒反應過來。
“鳶尾花，遊離天涯。”柳茗琳想了一下，隨即說着。
“我想去見夜歌，你帶我去好嗎？”初心一字一句的說着，她的眼神暗淡了下來，她不知道夜歌還記不記得自己，她只是想，最後在陪他一次，終身無憾。
柳茗琳應允。
顛簸了兩天，終於在一處滿是雜草的地方停了下來。初心望着那個被雜草掩蓋住的入口，遲遲不敢下馬，只是怔怔的望着出神。
“如今你換了副容顏，他斷然認不出來的，我用迷迭香將你身上的蓮香代替。”柳茗琳擡頭看着初心。
只見初心才緩緩點頭，下了馬。
此時初心的裝扮是她從未嘗試過的，高高紮起的馬尾，一條紅色抹額綁在額頭上，即使是素顏，初心看起來也是那麼的楚楚動人，娥眉臻首，一身黑色短袍黑褲，仙姿佚貌
她想和夜歌在一起，最後再在一起那麼一會會兒。
柳茗琳牽起了她的手，朝那進口走去。初心的手心卻都是汗，柳茗琳用眼神安慰她不要過於緊張，過了一會兒，她才整理好了思緒。
那裡陽光正好，不驕不躁，而你，也正好在微笑。
即使心中演練過一千種見面的場合，初心從未想過又一天居然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相見，而且是一種跨越時間的相見。
那年你還是目如朗星，面如冠玉，溫文爾雅。如今，你已是垂暮之年，而我，還是我們認識那時候的老樣子。
柳茗琳很識相的沒有跟初心一起走過去，而是在一旁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初心緊握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她一步一步如同千斤之重，那花海之間，涼亭之上。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顯得是那樣的蕭條，孤寂和她漫遍全身的心痛。
初心只覺得連呼吸都變的急促起來，眼睛很澀，她很想哭。
鳶尾花的清香不斷鑽進她的鼻腔，她放眼望去，一望無際，她不知道，一個人待在這裡有多孤獨。
近了，越來越近了。
她該用什麼樣的開場白呢？她，該叫夜歌還是伯伯？
然而她並不需要任何開場白，因爲，夜歌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初心緩緩坐在他的身邊，他朝那邊，她朝這邊。
當目光觸及到夜歌雪鬢霜鬟，面目衰遲，積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無聲滑落。只是一會兒，初心便已是滿臉淚痕。她顫抖着雙手，想要去撫平夜歌臉上的皺紋，卻生怕驚動了他。
“你究竟夢到了什麼，眉頭皺的如此之深？”初心淚眼朦朧的望着夜歌，見到他時而皺眉，時而展眉的模樣，她多想替他承擔這一切。
她欠他太多，太多。總算還好，她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挽救。
許是感受到不一樣的目光，夜歌緩緩睜開了那眸子，初心見狀趕忙將眼淚擦乾，她現在不是初心，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只對夜歌是陌生人的人。
“你醒了？”初心揚起一絲微笑，柔聲的詢問着夜歌。
夜歌動作有些緩慢，他慢慢的轉過頭，看了初心一眼，然後緩緩的點了點頭。“你是誰？”夜歌問的時候漫不經心，他的目光看着遠處那與花海接連的天邊，如同大紅綢緞一般鋪滿半邊天空的晚霞。
看着夜歌空洞的目光，和那原本深紫色的眸子，此時已經幾乎淡的沒有了顏色，白色的發，佝僂的身子，無一不深深刺痛着初心的心臟。
“我只是見這裡很美，進來看看罷了，正巧碰到你在這裡睡覺，我也就沒打擾。”初心依舊柔聲的說着，那目光卻是始終不肯離開夜歌半步，她要將夜歌的輪廓深深的印在腦海裡，印到心裡。
夜歌只是點了點頭，他又困了，最近他好像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前輩，你很孤獨嗎？”初心忍住即將溢出來的哽咽，笑着說。
出乎意料，夜歌慢慢的搖了搖頭，擡起手，他指着那一大片的鳶尾花道：“有它們陪着我，我不孤獨。”目光變的迷離起來，他孤獨嗎？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宿命中的遊離和破碎的激情，精緻的美麗，可是易碎且易逝，鳶尾，絕望的愛。”初心將目光放在了花海，紅脣輕啓着，淡淡的語音，卻帶着濃濃的憂傷。
那憂傷，正好觸動了夜歌的心。夜歌不由的再次將目光轉向初心，他有那麼一剎那恍然覺得，眼前的女子是初心。
不過他很快推翻了自己，初心怎麼會來見自己，大概恨都來不及。
風繾綣了初心的聲音，一滴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滴落在一朵紅的妖豔，紅的張揚的鳶尾花瓣上。一時間，彷彿人花有了默契，那朵鳶尾花竟然緩緩的搖動着身子，數顆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水滴從它的花瓣滑落。
而初心並沒有看到，夜歌也沒有看到。
“姑娘似乎並不快樂。”夜歌不知爲何，一向不喜過問別人事的自己，看到初心，竟有一種想要關心的衝動，特別是看到她眼中無助的彷徨和憂傷。
初心先是愣了一下，她笑了：“什麼是快樂？”什麼是快樂，她早已經不記得什麼叫快樂了，她拿什麼快樂，她又有什麼資格快樂？
“能跟愛的人在一起，或許就是快樂吧。”夜歌緩緩的說着，跟愛的人在一起，那就是快樂。他自己快樂嗎？他不知道，跟愛的人在一起，或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愛的人，他愛的不是我。”初心看着夜歌，一臉悲傷。從別人那裡聽來，說夜歌愛的是自己，可她怎麼敢相信？
“那是很悲傷。”夜歌點了點頭，他沒有看到初心那眸中接近絕望的眼神，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這麼久了，他想了很多，自己到底愛的是誰。或許對血鳶尾來說，更多的是一種想要守護她的感覺，而對於初心，他是真的心疼。
“你呢？”初心問着夜歌，心中不免有些緊張。
“我什麼？”
“你有沒有愛過的女子？”初心問這句話的時候，心思是五味雜陳的。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他說是血鳶尾，那麼她就釋懷，如果是自己，那麼她也釋懷。兩個答案對於她來說，沒有區別，只是心中的執念需要放下，那樣她可以此生無憾，去做她最想做的事情。
許久沒有聽到回答，初心側目，原來夜歌睡着了。
他睡得很安詳，白色的頭髮將他一半的臉都遮住了，初心的眼淚又滑落了下來。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亮着窗前，夜歌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自己住的小木房，他依稀記得他是在涼亭上睡着的啊，怎麼會回到這裡了？
記性越來越差了，夜歌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一股飯菜的清香鑽入了他的鼻腔，他有些訝異，幾度以爲是自己的幻覺。直到初心端着食物進來，他知道自己不是幻覺。
只是，他似乎並不認識眼前，對他巧笑嫣然的女子。
“你是誰？”夜歌的語氣有些稍稍的生硬，眉頭也因爲不悅了微微皺了起來。
初心剛想開口喊他起來吃飯，卻被夜歌的話驚到，明明昨天還聊天的，爲什麼那麼快就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