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花間小棧庭院裡的薔薇籬笆上,偶爾也有慕香而來的蝶兒在花叢中翩然起舞,帶動了淡紅色的香氣暈開在安靜溫暖的空氣裡。靠着花籬笆最近的那張雲母石桌上擺着一壺新鮮煮好的奶茶,味道香醇,質感順滑。
銀勺子攪在奶茶湯裡,抽出來的時候,還有絲絲連連的暖白色沾在勺子上,慢慢退卻後,才顯現出攪奶茶的姑娘的臉龐,白裡透紅的笑意。彩嫣攪着攪着,心神飛得好遠,她是這麼的想念她的芳庭哥哥,才特意吩咐這裡的老闆娘給她煮的這奶茶,雖然味道還是不及芳庭那麼用心調製出來的絲滑香濃,但終究是可以緩解一下她的心頭相思之苦。
紫瑛坐在彩嫣的對座,這幾日彩嫣一直在沉睡,今早忽然醒來,說要和紫瑛一起用早膳。其實,紫瑛自己卻還想再睡一會兒,不知道爲何染紅燭給她安排的房間樣樣都好,連牀鋪被褥都極其暖和柔軟的,她一躺上去根本就不想起來。彩嫣告訴她,那個房間裡也有特別的水玉禁制,還有安魂寧息的法曲。
所謂法曲,便是修爲極好的人,用自己的術法在某個空間內,編織出的像一首曲調一般的音符埋在那個空間的空氣裡,使得落入這個空間的裡另一個人,每每吸一口空氣,就宛如吸進一個音符,直到音符湊齊,成了一首曲子後,便可對此人身體有所影響。壞的影響,便是如蠱毒一般,若是施法之人,用琴奏起一模一樣的曲調,受了法曲的人就會宛如萬箭穿心般的痛苦煎熬。好的影響,便是以琴曲補足受法曲之人心脈經絡上的缺失,或是修爲靈力上的提升,這個比較好理解。但,好壞,還是取決於施法之人的初衷了。
以彩嫣的判斷,紫瑛所觸及到的這支法曲,絕對只有好的影響。因爲彩嫣從踏進那個屋子開始,便不停地感受到來之瑾譽殿下獨一無二的水玉術法,像細小的冰晶觸在肌膚上,慢慢地融化,沒有冰冷刺骨的痛感,只是微微沁涼的清新。
但紫瑛問彩嫣說,“是誰的術法?”
彩嫣只是擡了擡眼皮,慵懶地應道,“莫滌深咯,不然,你覺得還會是誰啊?”
紫瑛思來想去,確實也想不出除了莫滌深以外的人了。既然是莫滌深,她也就並沒有太多防備,這幾日連着下來,也並無覺得哪裡不妥,反而覺得更神清氣爽了。如今坐在這院子裡喝奶茶,雖沒有像彩嫣頗多感慨,卻也是身心鬆弛的。
只是旁坐的那位被喚作尊主的,面色不大好,同是靠着香花籬笆的座位,紫瑛這一桌歡聲笑語的,他們那一桌倒是十分安靜。紫瑛眸光掃過去,桌子上少了個人,便是年輕一些的那位姑娘,她聽她們喚她奢鈴聖女。
紫瑛翻了翻放在茶壺盤的點菜冊子,忽然看到胭脂濃玥這道菜,便十分好奇,遂招了個女侍來問,“請問,這道胭脂濃玥是個什麼菜?”
那女侍便道,“盛夏的荔枝,去了皮,剝了肉,配上爽脆的青瓜,又有紫瑩瑩的葡萄,紅豔豔的莓果和桑葚佐配,這菜的色澤,口味都是極好的。是咱們東家自個兒調配的好菜,咱們東家的廚藝可是承襲了個名主,這道菜可要嚐嚐看,姑娘?”
彩嫣聽了,便饞德流口水,遂拉着紫瑛的衣袖道,“來一個,嚐嚐吧。”
紫瑛便笑道,“好吧,來一盆。”
花間小棧的好處,除了環境清雅,便是菜式也別緻,上菜也是十分的快。女侍這邊纔下去不久,廚房就送上來一水晶盆子,盆子裡五顏六色,晶瑩剔透的擺着吃食,彩嫣等不及拿起銀羹舀了滿滿一勺往嘴裡送,讚不絕口道,“真是好吃,紫瑛姐姐也快快嚐嚐。”一面說着,一面又舀滿了一勺往紫瑛跟前送,紫瑛無奈,便低下頭來,嚐了一口,只覺得這口味這般熟悉,熟悉得彷彿往事流轉在心頭。
紫瑛微微一蹙眉,染紅燭已然提着翩揚的裙襬走了過來,不等紫瑛請,便落座在紫瑛這一桌,笑意妍妍地道,“這道胭脂流玥,剔透瑩潤,入口清爽酸甜,雖然我的手藝不如原來創這道菜的人好吃,但想來,好歹可以入姑娘的口。”
紫瑛聞言,遂道,“染夫人,過謙了。”
染紅燭笑了笑,眸光裡似藏着些別樣的意思,道,“我也是受人之託,想姑娘逗留在我這裡的時候,務必將姑娘好生照顧。若是姑娘有何不便,儘管與我說,若是你不說,我又不知曉,怠慢了你,我負了友人所託。”
“敢問這位友人是誰?”紫瑛的手執着銀勺,撥亂着水晶盆裡的果肉,眸光星星點點的。
染紅燭自是又笑道,“姑娘心中自有答案,不過,還是想從我口中說出來了,親耳聽見了,才叫貼心暢快的吧。”
紫瑛被她如此一說,反而羞紅了臉,畢竟染紅燭的聲音不大不小的,旁桌也足以聽得清清楚楚了。紫瑛不敢覷旁桌的是什麼表情,只是默然地側耳聽着,好似是那位尊主的聲音,吩咐着侍從也跟店家要一份同樣的東西。
既然客人點了,染紅燭免不了要起身去廚房準備,這邊便和紫瑛道了別。紫瑛溫溫和和地行禮,送了染紅燭走,見那籬笆外的秋光甚好,想那山坡上興許有野葵開得極好,便拉着彩嫣道,“我方纔聽她們私底下說,那邊山坡上開了葵花,極好看的。我們既然都來了,不如也去看看。”
彩嫣本來就是個玩心極大了,哪裡需要紫瑛多說,就是紫瑛不說,怕也是要攛掇着紫瑛去四處玩一趟。如今,紫瑛既說了,彩嫣自是歡天喜地的要去,不過小丫頭的心思這些時日倒是見長了,對着紫瑛道,“據說那片葵田後面,便是望月海,海上有一個蛇島,島上的風光也是極好的。不過蛇族也是妖界數一數二的大族,咱們可得罪不起。咱們可不敢太靠近那海水,再把蛇招來了。”
紫瑛聞言,噗嗤笑道,“喲,咱們小姑娘如今也長心眼了呢。”
“我只是不想咱們出事,不然啊,還得勞我芳庭哥哥來一趟。”彩嫣沒心沒肺地說了這一句,卻正好扣上了紫瑛心上的弦。確然,她也想平平安安地往那淨月宮去,她沒忘記莫滌深臨行前,和她說過,他會在淨月宮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