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放手

離開新陽鎮的驛館,在絮遮山的淨月峰下,看不見峰頂懸浮在雲端的淨月宮,只能看見這座玉石修築而成的淨月宮第一道月瓏門的逶迤與雄偉。月瓏門牌坊下的白玉石柱上浮雕着栩栩如生的魚躍滄海,明月中空的畫面,那鯉魚的鱗片是用銀箔和金箔貼成的,魚目是用珍珠點綴而成,夜時反射着月光,應該是熠熠奪目的樣子。

紫瑛擡手像摸一把,卻被一道極具強烈的無形氣流隔在半空,紫瑛正是疑惑的時候,彩嫣從身後繞上來,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宮,一個普通的宮門禁制都這麼強,這是純淨的雪月神力編織而成的術法,你就不必費力去和它對抗了。”

紫瑛納悶道,“一道門而已,摸一下也不行。”

彩嫣理所當然地點頭道,“紫瑛姐姐,你也不想想誰都能摸的話,這些金箔銀箔和珍珠還能好端端的安在上面麼?”

紫瑛覺得彩嫣說得也有道理,遂道,“那這麼強的禁制,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進得去裡頭。”

彩嫣拔下頭上的紅瑚靈珠金步搖,在宮門前搖了一搖,一股淡淡的紅色光暈從步搖上的閃爍如星的紅瑚靈珠上衍生了出來,喚出空氣裡一直默默隱藏着的白色光暈,宛如紅白兩隻輕盈飛燕追逐般,在半空交匯,最終合爲一體,消失在視野裡。

紫瑛頗好奇道,“你這個步搖怎麼沒見過。”

彩嫣笑道,“芳庭哥哥腰上的佩珠啊,我把佩珠取下來,做成了這步搖。我就知道遲早派的上用場的,你看月瓏門的禁制輕輕鬆鬆破了。芳庭哥哥說月瓏門的守護仙婢是他的弟子,有了這個,她不會爲難我們的。”

紫瑛驚喜,便攜着彩嫣正要穿過那扇門,忽然一道燦爛的幻光從雲端瀉了下來,一個黃衣女子,裙裾翩揚宛如一隻隨風的紙鳶,又彷彿生於這道光的正當中,籠着光飄然而至。她的長髮綰成溫婉明媚的雙刀髻,簪着一頭細碎的玉髓珠串成的五瓣花,襯着一雙束着綠晶長滴珠的繡花鞋落地,不染塵土,不沾落葉。

彩嫣趕忙藏回到紫瑛的身後,她的脣色漸漸地開始沁白起來,紫瑛的臉色倒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因爲彩嫣手抖的厲害,以至於她被彩嫣握着的手臂也抖得厲害,紫瑛低頭湊在彩嫣耳邊,極輕聲地問道,“怎麼了?”

“她身上的仙氣太重了,我畢竟是妖啊。”彩嫣低聲應道。

紫瑛對此有些不解了,道,“難道說她竟比賀殿主還厲害了?”

“怎麼可能。”彩嫣不屑道。

“那你跟在賀殿主身邊,怎麼沒有這麼難受?”紫瑛問道。

彩嫣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不覺得他和莫滌深見我們的時候,都跟凡人似的麼,他們早就把護體仙澤啊,還有仙靈瑞氣都藏起來你了。這位想必便是這月瓏門的守門神女了,她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會把仙澤藏起來的,恨不得對付對她的仙氣又敬又畏。”

紫瑛同彩嫣一旁嘀嘀咕咕的咬耳朵,那位黃衣明豔的女子已然俯首道,“月瓏門侍門仙婢洗月桑琅,恭迎賀殿主。”

那黃衣女子的聲音美得像是月光落在湖水之中,輕柔洗滌後的靜謐與純潔。她屈下一膝,低頭行禮時的模樣,溫婉嬌嬈得像綴滿枝頭的蘋婆花,亂了人的眼眸。她姍姍起身後,忽然變了顏色,方纔的柔美俏麗一時都退去,換上一副偏冷的神色,若不是她着了這跳躍的黃衣,只怕她的四周都要落入冰霜之凍。

她拂了拂衣襬,道,“方纔我拜的是賀殿主的紅瑚靈珠,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眸光已然漸冷,像放了半個時辰以後的茶水,涼透了。她的一雙手交疊在腹前,神色端重地道,“大膽妖孽,竟敢偷盜賀殿主的紅瑚靈珠!”

原來,洗月桑琅冷厲起來原來可以這般冷厲,雖絲毫不改她美麗的姿色,依舊動人。

彩嫣被她如此一吼,遂嚇得化爲狐狸,奔到紫瑛的懷中。紫瑛無奈一笑,擡手輕柔撫着狐狸毛,對着那位洗月桑琅道,“這位仙子,那顆紅瑚靈珠並不是她偷的,是你們賀殿主贈給她的,不信你可以等賀殿主回來的時候親自問他。我想他也快回來了。”

洗月桑琅的眸子裡藏着一雙冷鋒,幾乎要把紫瑛周身都割剮一遍,然而紫瑛卻依舊不偏不倚地直立着,洗月桑琅便笑道,“我憑什麼信你,倘或我現下放了你,待賀殿主回來以後,你們已然不在了,又該如何?”

紫瑛覺得這位洗月桑琅真真是空有貌美,不然怎麼會這麼貌美了還依然只是個守門仙婢呢。紫瑛只好不厭其煩地同她解釋道,“仙子姐姐,你現想想賀殿主的功力,豈是隨隨便便的一個人就能從他身上盜取什麼東西的。還是你真的把我們高看了呢?”

洗月桑琅深知紫瑛言之有理,但終究還存了一絲猶疑,紫瑛便又道,“賀殿主是不是告訴你說,他在新陽鎮的驛站。賀殿主是不是告訴你說,半月之後,他便會回到淨月宮呢?你若再不信,那我也無話可說,你們仙啊神啊,通個信應該不難的。我就在此地等你們互通以後,再做打算也行。”

紫瑛叨叨說了一通,也不管這位洗月桑琅是否聽得明白,從前她若是想要她父母答應她什麼的話,便是這般把她們逗繞暈了,事情也就成了。她想這招興許管用,也果然管用。

洗月桑琅思量了片刻,便道,“日前,的確接到過賀殿主的傳書,只是我既然爲這月瓏門的侍門仙婢,自是職責所在。倘或得罪了二位,還請二位海涵。”她說着,又略略放鬆了神色,輕輕展露了一個笑意。其實,她溫和明媚的模樣,比那種冷若冰霜的樣子要漂亮百倍。

紫瑛搖搖頭,道,“不打緊,仙子姐姐也並沒有對我們做什麼。”

“我這道月瓏門可以放你們過去,但是過了這個門,山路崎嶇,山中靈氣也較深厚,難免滋生百怪,有些兇險。想來,也不是我能夠觸手可及之處,你們進去後多加小心就是了。”洗月桑琅說着側過身子,讓了一條路出來給紫瑛。

紫瑛望着那草木叢生,幽靜深遠的山路,難免心中不安。然而,去淨月宮乃是自己所選,何況莫滌深寄望在身,無論如何她也不會放棄回頭的。她謝過了洗月桑琅後,便往那密林深處走去,彼時彩嫣又化作人形,相伴左右。

層層疊疊的密葉遮得毫無縫隙,絲毫日光都無法透進來。若不是那支紅瑚靈珠的光亮,只怕紫瑛和彩嫣都要迷失在這暗無天日的密林之中了。林子深遠便罷了,還靜得宛如毫無人煙,偶爾一兩聲卻是極細碎,彷彿是這葉片落下的聲音,而紫瑛能夠清晰地數的出來,這是她們踏入這林子以來,聽到的第一百八十一聲。

彩嫣緊緊挽着紫瑛的手,寸步不離的相依着,問道,“紫瑛姐姐,你覺不覺得這個林子有點怪,我們光光看到樹葉,卻連個樹幹都沒有看到過。”

彩嫣這麼一提,紫瑛也發現了異樣,遂道,“的確太奇怪了,你說淨月宮不是神仙修煉的地方麼,怎麼進了月瓏門以後還有妖怪啊。那些淨月宮的弟子就任由妖怪擺佈麼,他們都去幹嗎了,爲什麼不把這個林子好好清一清呢。”

彩嫣無奈道,“誰知道啊!”這一語說罷,忽然又神經緊張地緊貼在紫瑛身上道,“聽,第一百八十二聲的嘆息!”

“嘆息?我聽着卻像是樹葉落下的聲音而已。”紫瑛道。

彩嫣點頭,更加神經兮兮地說道,“原來你也一直有聽到,我還以爲是我自己聽到而已。就是落葉的聲音,也是大樹嘆息的聲音。我是妖怪,自然能夠聽得出妖怪的情緒了。”

“這樣麼,那你知道不知道他在嘆息什麼?”紫瑛擔憂地蹙眉,彷彿也慢慢地能夠感受到這種寂寞而低落的傷感,沉浸在這深幽的密林裡多少年歲。沒有日光的照耀,沒有風雨洗滌,只是沉默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可否想過掙扎,可否想過終有一日能夠破土而出呢?

彩嫣搖搖頭,瑟縮地依偎着紫瑛,道,“我已經被這嘆息攪得頭腦發昏,哪裡還能聽得出在嘆息什麼。何況我們找不到樹幹,就是找不到樹的心臟,又怎麼和他心思交流,怎麼會知道他在嘆息什麼呢。”

“聽你這麼說來,倘或要知道他爲何哀傷,是要先找到樹幹的了。”紫瑛恍然大悟。

彩嫣卻搖着紫瑛的手臂,道,“你還有興趣知道他爲何憂傷,我只想趕快找到出路,到達第二扇宮門罷了。”

紫瑛笑道,“這裡半點生靈都看不到,倘或能找到這棵樹,也許你可以問問路呢?”

彩嫣被紫瑛如此一點,才醒悟道,“也對。”遂擡眼仔細看了看遮在頭頂上層層密密的樹葉,食指輕點,一片葉兒落在她的指尖,她仔細看着樹葉的脈絡,彷彿讀出了什麼,驚喜地對着紫瑛道,“我知道了,你看葉子都是像着這個方向長的,那麼它的反方向一定是枝條長出來的方向,順着枝條長出來的方向不就可以找到樹幹了麼?”

紫瑛笑道,“這個我也早知道了,所以我方纔也看了許久。可是,你看這枝條的樹葉是朝着東南方向長的,可是那個枝條的樹葉又是衝着西北方向長的,而且錯綜在一起,我們分不清哪條纔是對的。”

彩嫣擡首看去,這些枝葉果然如紫瑛所言,她們彷彿陷入無止境的循環之中,東西左右辨不出,南北前後也無區分。紫瑛伸手從彩嫣手中取來樹葉,放在手中反反覆覆地查看,忽然嗅出葉片上一種極淡的香味,她又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忽然就看見這些樹葉散發出來的香氣像一條條蜿蜒曲折的綠色的小溪一起往着同一個方向聚集而去。

紫瑛臉上浮出了淡淡的笑意,被紅瑚靈珠的光亮映得清美冷麗,有梅的絕豔傲然,也有海棠的繁麗嬌嬈,更似牡丹的華貴雅緻。

紫瑛拉着彩嫣往那香氣匯聚的深處走去,走得愈深,香味愈濃。彩嫣修爲尚輕,嗅到頭昏腦漲,腿腳也漸漸發軟,有些支撐不住,乾脆化作狐形躲在紫瑛的懷中。說來,也奇怪,紫瑛一個凡人竟然沒有絲毫影響,她歸咎於身上的禁制。但其實,與禁制無關,只是她腰間的那枚白玉鑲紅寶石牡丹花的胭脂盒子似有微動。

紫瑛擡手撫了撫腰間的胭脂盒,新染成的指甲,華麗而沉鬱的紫色爲底,勾在指甲末端幾縷金柳,像包裹着紫寶石的鏤空金花托,觸在甜白玉的胭脂盒蓋上,所謂錦上添花大抵就是這個模樣。因着紫瑛指尖傳來的溫度,胭脂盒子才稍作安分。

紫瑛方可疾步而行,懷中彩嫣雖化作狐形,卻依舊以人語對着紫瑛道,“姐姐,我覺着你要不要打開胭脂盒試試看,一般靈物若是遇見了什麼東西,都會有所異動的。我瞧着這東西大約和你的盒子有點關聯,都有香味麼。”

紫瑛其實並不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是她的盒子素來有吸納之功,紫瑛又怕打開盒子以後,會不會將這香氣完全吸納乾淨也未可知。畢竟,她和這盒子不熟,不知如何駕馭,臨別前,莫滌深雖教了些簡單的駕馭之術,如今也忘了差不離了。對於術法,她好像天性遲鈍,要不也不必來這淨月宮修習了。

紫瑛便對彩嫣把自己的擔憂說了一通,然而奇怪的是並沒有得到彩嫣的迴應,紫瑛一低頭卻竟然發現彩嫣沉沉入睡了。紫瑛心下只覺得不妙,雖說彩嫣偶爾百無聊賴的時候也會小睡,但卻絕非現下這般深睡。何況,此刻空氣之中瀰漫的香味愈發濃烈,宛如千萬發的銀針刺入心脾,纖細而綿密的刺痛之後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暢快。

紫瑛憂心忡忡,自然就顧不得腳下,只覺得似乎踢到什麼硬物,便絆倒了。手上的紅瑚靈珠步搖還好握得牢靠,並沒有摔落,卻恰巧照亮了地上一截樹根。紫瑛欣然,她終於找到了樹根,想來沿着這樹根,定然能夠找到樹幹。

果不其然,並沒有走得太遠,紫瑛找到了這株樹巨大的樹幹,大到並非她一眼兩眼就可以把它看盡。她只是看見一堵雄偉挺拔到可以撐起蒼天的高牆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年輪,像是無盡的年歲在他的身上烙下的無法磨滅的寂寞之印。

紫瑛猜想這就是樹幹,一棵一望無際的樹幹。紫瑛擡手撫摸到樹皮的時候,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那一起一伏的跳動,她想這或許就是他的心跳。然後,她腰間的胭脂盒十分躁動地跳躍起來,甚至十分奮力地拽了拽她的腰帶,紫瑛卻以爲它和她一樣的興奮。

紫瑛的脣輕輕地靠着樹幹,低語道,“我來,想聽聽你的憂傷,可好?”

“你叫什麼名字?”這是一道乾淨而溫柔的男音,像風拂過編鐘的聲音。

紫瑛欣喜,道,“我叫紫瑛,夏紫瑛,你呢?”

“我是辜聽觴,所以,先讓我聽聽夏紫瑛的憂傷可好?”他這一語原就是個夢靨的開始,他其實並不想對這個姑娘如何,往常來的那些弟子,他倒沒有心思去了解他們,大都變幻靈怪,打得過的闖關,打不過的自然也就是死,更不會親自現身。

然而,當洗月將夏紫瑛送入他的結界的時候,他不知道爲何總是想要留住她的腳步,彷彿似曾相識一般。

層層碧葉撥開後,明媚的天光宛如傾盆瀉下,卻刺得紫瑛睜不開眼睛。從這明亮的光芒之中緩緩走來的男子,還是那麼一幅顛倒衆生的絕色容顏,笑起來的模樣堪比佳人絕代,風華姿態千嬌百媚,軟若芝草,柔若流水。

紫瑛有些恍惚,看着這豔如朝陽的長袍披着晴光而來,瀲灩的臉色,喚道,“紫瑛,我總算找到你了。和蕪瑪妍葵一戰,我終是勝了,可是我到處尋不見你。可真真叫人着急。”

“行雲,你怎麼會在這裡?”紫瑛問道。

行雲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原本正在蝮蛇島重整軍隊,卻不曾想怎麼忽然被一道綠光帶到了這裡。”

“哦,奢鈴他們都還好麼?”紫瑛問道。

行雲點頭,說,“很好,我們都很好。蛇堡毀了,不過我又重建了,還爲你建了一座麗曛殿,你若願意回去住的話,那裡是極好的。我特特在麗曛殿前後都留了庭院,前邊的庭院我種了你喜歡的君影草,每一株都是我親手種下的,如今那院子裡的草已然開出了花,你可要去看一看?”

紫瑛看着行雲,眼光之中有薄薄的憐惜,就像是秋收的紅柿上一層白糖霜,行雲想得不到紫瑛的愛,分一點同情也是好的。紫瑛蹙着眉,擡手拂過行雲落在耳畔的長髮,浮出一絲笑意,清如漣漪,悠悠緩緩地說道,“我不會回去蛇堡了,把麗曛殿留給想要住的女子,比如蕪瑪妍葵。如果你還能夠把她當作英喬,是不是好接受很多呢?我想你應該是愛過英喬的,倘或行風不曾愛過英喬,你不曾遇見莯莀,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呢?”

行雲搖頭,肩上微微垮下,道,“紫瑛,很多事就是這樣。也許如你所說,沒有行風,沒有莯莀,你還漏了你,也沒有你的話,我和英喬會好好的。在我年少時心疼過這麼一個拼命保護我的人,甚至動過心,但時機已過,有了行風,有了莯莀,有了你,英喬不再,她終究成了鷹族不可一世的女王了。所以,過去回不去,現在放不開,我是我,她是她。”

紫瑛嘆道,“可是我覺得很可惜,你和她本來可以很幸福。”

言行雲的眸光很是深遠,彷彿一汪靜謐深邃的寒潭裡遊着寂寞孤獨的龍,那是在失去了最初始想要去愛的一個人後的那種不甘與遺憾。然而,他冷靜地清楚,有些人,有些事只有保持最初的模樣纔會是最美的。比如,在他眼底心裡的那個英喬,他永遠也無法把她和後來的蕪瑪妍葵聯繫在一起。他寧願只遇見過英喬,那灑脫的女子,灑脫地愛上一個人,灑脫地放開一個人,灑脫地讓那個人懷念錯過的美好。

然而,她無情地把英喬變成了蕪瑪妍葵。

“誰又能說我們當初在一起了,就一定很幸福呢?如果她從未糾纏過,她將永遠是我記憶裡最美好的英喬公主。”行雲的心裡其實也是頗爲惋惜的,他那盞笑容裡泛着的憂傷,像落入水中的花。

紫瑛因爲是女子,故而更容易體諒蕪瑪妍葵的那種執着和愛人不得的傷懷,便說,“可是言行雲會是蕪瑪英喬心裡永遠最美好的少年,最痛的傷。”

“所以,你是因此不接受我的麼?”行雲順水推舟地問道,眼光裡依舊藏着幾許期待。

紫瑛搖頭笑道,“在遇見你之前,我就有喜歡的人了。”紫瑛說着,眼角眉梢也慢慢點染出桃紅色的愛意,宛如一朵開在春風裡嬌豔的花朵。她念着莫滌深,思着莫滌深,就連自己也都忘了這種情感,是緣起何時的呢。

行雲無奈嘆道,“也罷,我知道那個人的存在,無論如何我都贏不了他的。但是,如果他敢待你有絲毫不好,即便是讓我萬劫不復,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紫瑛聞言,眸中淚光閃爍,卻故作雲淡風輕地說道,“怎麼會呢,我是不會讓他傷害到我的。”然而,紫瑛的心中並沒有一個堅決的聲音,告訴自己,莫滌深一定不會傷害她。因爲她很清楚,每當自己靠近莫滌深的時候,那種又疼又憂又喜又樂的感受。彷彿是莫滌深捉摸不定,也彷彿是她自己捉摸不定。

行雲看着紫瑛,這一回沒有搭話,只是擡手摸了摸紫瑛的前額,皺着眉間的幾分不忍和不捨,良久的沉默,遂起身辭去。紫瑛原想留住行雲,但轉念,留住他多久爲好,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半日?一個月?終究不會是終生,因爲她的終生留給了另一個人。既是如此,又何苦挽留。

紫瑛望着行雲漸行漸遠的背影,口中默默唸出兩個字,謝謝。但她卻並不知道,在言行雲的心中是做了猶如撕心裂肺般的決定,才肯這樣輕易放過她的。他想她既然已然愛那個人到這樣的地步,爲了保住她的命,而將她強留在自己的身邊,她會恨的。

然而,他並不是怕她恨,是怕她傷,怕她遺憾。即便早已知道結局,言行雲也已經想好了,他日無論夏紫瑛變成什麼樣,他的麗曛殿都會留給她。除非他連一息都不復存在,否則他就不會放棄保護她的念頭。哪怕六界顛覆,哪怕時光倒退,哪怕滄海枯竭,只要言行雲在一刻,便護着夏紫瑛一刻,哪怕是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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