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空氣一動不動地停在空中,月亮掛在天空中孤獨地放着冷光。艾文坐在指揮部裡聽着遠處的槍聲炮聲,他對身邊的玫瑰說:“開始了。”
玫瑰看着這個男人剛毅的臉,鬍子已經爬滿了下巴。他穿了一身深青色的軍裝靠在沙發裡,她感覺到他的疲憊,這種疲憊源自靈魂。
旁邊指揮室裡已經開始了彙報,艾文突然站起來說:“我去前線。”
這個提議立即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總司令是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對艾文說:“你的任務是坐在這裡。”
“我只會殺人。”艾文說,“坐在這裡挖鼻屎嗎?”
他說:“那樣太危險了。”他知道,如果艾文死在這裡,哪怕是獲得了完勝,這場戰爭對他來說也是失敗了,因爲眼前的人不僅僅是一位上將,還是總統女兒的丈夫。“上將先生,你也要爲我着想。”
艾文明白他說的意思,敬了個禮說:“我死不掉的。我會等着最後的決戰。”說完開了門走了出去。玫瑰緊緊跟着。
美軍在中午的時候把華納軍團徹底的驅逐出了薩那市,他們迅速向北撤離。美軍的進入對當地居民來說沒有欣喜也沒有沮喪,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倒是那些沒有男人的女人們紛紛走出了房子站在了門前,她們說着蹩腳的英語儘量放大嗓門,就像一隻只鬧春的母貓一樣叫着。
這是她們的恐懼所致。恐懼使她們變得真實、簡單又毫無顧忌起來,紛紛期盼着自己的身體被某一個美國大兵看中,然後到自己的牀上翻天覆地一番留下足夠他們生活一個月的美金。在她們看來,這羣端着槍的人個個都是大富翁,假如有一個人被自己的牀技弄得神魂顛倒,自己無疑獲得了一個聚寶盆。
於是她們露出了自己的大腿和胸脯,美國大兵走在街頭看着這些大腿和胸脯,冷酷的殺人機器的心都開始左搖右晃起來。艾文下了車,走到端着槍走在街上的威廉身邊說:“怕嗎?”
威廉點點頭說:“怕,不過勝利帶來的喜悅令我着迷。”他開始貓下腰去拽一具被炸爛的敵人屍體。
威廉用一根鐵條做了一個鉤子,他把鉤子掛在屍體的鎖骨上拽着走了。艾文跟着他一直走到一大推屍體旁邊,腥臭的味道使他皺皺眉頭,黑乎乎一羣蒼蠅開始了瘋狂的進食。軍人們都忘記了對將軍應有的禮貌,只是看了艾文一眼就走開去執行自己的任務了。臨時政府的部隊挖了一個很大的坑,然後一具具屍體被扔了進去。艾文站在坑邊揹着手看着,他拉住威廉說:“我不希望看到你和他們一樣!”
威廉掏出香菸叼在嘴裡後開始摸打火機,艾文的火已經伸了過去。他抽了一口說:“戰爭真可怕!”
一輛卡車開了過來,在死人坑前轉了個圈子,把車尾掉了過去,兩個士兵開始用鉤子往下拽死屍,就像在拽麻袋一樣,下邊還有兩個站在車下,他們在死屍落在半空的時候會很嫺熟的抓住屍體的雙腳和腋下,借力甩進坑裡。一個對另一個說:“這要是滿車的豬肉我會唱起歌來。”
夜幕降臨,戰爭的勝利似乎不像是想象中的那麼興奮,戰士們看起來沒有一絲的喜悅,艾文站在一個臨時被徵用的學校裡的操場上。操場上有一棵枯死的樹,樹上有一個鐵圈,這個就是籃球框。艾文看着這個鐵圈,從這個鐵圈裡看到了月亮。玫瑰站在一邊說:“後天就要去攻打西部的路耶軍團了,現在這些非政府武裝似乎特別的團結,都摒棄前嫌的團結在了一起來對抗我們,這個消息很糟糕。”
“因爲我們是外國人。”艾文說,“我分析他們不會做太強的抵抗,會集中到北部本拽燈那裡集中兵力,然後化整爲零和我們打游擊戰。空軍已經時刻準備着來一次對北部地毯式的轟炸了,遠程導彈也在尋找着目標,只等待着陸軍的定位。這場戰想達到完勝太難了。在山林裡,我們精良的裝備發揮不出優勢,天時地利與人和都被人家佔全了,我們又能怎麼打呢?”
艾文想起了日本人二戰時候在中國的戰爭來,雖然很快就入侵了進來,但還是摸爬滾打了那麼多年,始終打不垮中國那些手拿大刀的軍人。他說:“必須依靠羣衆才能徹底消滅敵人,可是我們沒辦法和當地人交流,這使得我們只能作爲殺人機器了。”
玫瑰挽住了他的胳膊,月光下他們的影子合在了一起。玫瑰吻着他,吻了很久。她對他說:“我真想戰爭趕快結束,我們回到中國。”
艾文對她說:“記住,不能說出去,我回去也是要逃回去的。”
玫瑰點點頭,幾聲槍響傳了過來,接着是一聲爆炸的聲音。這座城裡又增添了一個或幾個死屍。
一晚上的槍聲讓人們根本無法安然入睡,大家都在急切地盼望着戰爭早日的結束。美軍士兵站在裝甲車裡在街上來回走動着,他們發現,這座城裡基本上沒有了男人,甚至男孩都很少見。艾文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在街頭指着她們問當地的市長:“爲什麼這麼多女人?”
市長說:“男人都在那個坑裡。就連男孩子手裡都拿着槍去打仗了,因爲打仗能吃飽。”
艾文說:“主要原因是那些孩子殺人根本不會眨眼,他們會比成年人還危險。他們沒有自己的思維,做事完全是依照那些被灌輸的信仰,一個個熱血沸騰的殺人機器會令我們損失慘重。必須殺光這批人才能長治久安下來。”
市長說:“內亂了這麼多年,政府基本上一年換一次,怎麼會不亂?真希望這次是個統一的機會,只要剩下一股勢力了也就好了,只怕是只剩下一股勢力後還要分化解體。政治這東西太奇怪了。政治本身就是戰爭的代名詞。”
幾聲爆炸讓大地都跟着顫了起來,隔了一會兒傳來消息,附近的一口油井被炸燬了,大量的石油被倒進溝壑裡被點燃了,濃煙瀰漫在城市上空,使人們紛紛戴上了口罩。艾文對市長說:“保護好自己吧!”
第二天,太陽剛出來就帶來了無情的乾熱,鼻孔都佈滿了鮮紅的血絲,隱隱作痛。到中午的時候,更是讓人喘不上氣來。從東部沿海向西部進發的美人們都感覺到了氣候的變化,變得越來越乾燥起來,似乎要把自己烤成人幹。艾文坐在車裡看着外面,發現熱浪一陣陣在空間裡流動,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烤的變了形,偶爾遠處有一個人影閃過,看起來卻不那麼真實,在這炙熱乾燥的土地上彎彎扭扭的晃動着就宛如夢裡的人一樣。浮土被汽車的輪子推向兩邊,然後流動了起來,有一部分飛到了半空。在汽車後面揚起了滾滾煙塵久久不散。
走到一口水井旁,幾個婦女在那裡打水她們沒有對這羣美國士兵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在拔着井繩,拔出水後又倒進了旁邊的水桶裡。艾文下了車,擡頭看看頭頂的太陽,這令他覺得有些頭暈。他走到井邊,幾個婦女對他一笑,看不出這笑代表什麼。他用英語說:“村子還有多遠?”
幾個婦女互相看看,其中一個指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聽不懂。他又用中文說了一遍,幾個婦女還是那樣的笑臉。他無奈叫來翻譯,這纔有了第一次的溝通。當他知道小鎮就在前面不遠處時,突然對小鎮有了興趣,他想在這裡喝上幾杯。他問:“路耶這個組織和你們相處的怎麼樣?”
一個婦女說着,翻譯同步翻譯:“這個組織還是不錯的,起碼不搶不奪,還會經常來送些吃的。鎮上的男人都在那裡效力。”
艾文看看玫瑰,玫瑰問:“政府軍怎麼樣?”
“哪裡還有政府?政府軍是這裡最大的土匪。路耶是個好人,有他在我們還算比較安全,起碼他們不會住進鎮子。”
艾文聽完覺得事情複雜了,他命令軍隊駐紮在了小鎮的邊緣,和玫瑰還有翻譯進了鎮子。翻譯是當地的一位姑娘,叫貝蒂娜,在美國留過學。他們踏入小鎮首先看到的是一條很直很長的大街,街兩邊是低矮的房屋,房屋前有着一些人在兜售着一些蔬菜。他問貝蒂娜:“路耶是個什麼樣的人?”
貝蒂娜說:“據說以前是個石油商人,後來他的兒子在一次政府武裝與叛軍的遭遇戰中被打死了,他便開始購買槍支做起了武裝司令,不過這人口碑還是很好的。……”
“你看這仗應該怎麼打呢?”艾文停下腳步,蹲在一個賣西紅柿的老人面前,伸手拿了兩個西紅柿咬了起來。玫瑰付了錢。
“我看最好不要打。”貝蒂娜說。
“怎麼才能不打呢?”艾文問。他一口咬下大半個西紅柿,一股汁液噴在了臉上,他伸手抹了抹。
貝蒂娜看着這位來自中國的美國將軍,突然從他的吃相上看到了一絲的真實,她決定說說自己的看法。於是她說:“路耶本來是個成功的商人,用你們中國人的說法叫儒商。賺來的錢大多用在了教育和建設公共設施上,將軍大人,要是讓我來看,他纔是治理我們這個國家的最佳人選。當然,美國人不會考慮這些,美國人考慮的是誰會提供給他更多的石油。”
艾文打斷她說:“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協助他當上阿拉德的主席,然後由他帶領你們的人民過上安定的生活是嗎?”
“是的。”貝蒂娜直言不諱地說:“如果那樣您就是阿拉德的恩人,阿拉德人都會記住你的名字,還會記住中國的。”
“中國?”艾文愣了一下。他又想起了軍委副主席的那句淡淡的話。
“我們更加願意看到中國的部隊進入阿拉德。”貝蒂娜說。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大多數人的想法?”艾文表現的很淡漠,其實他震驚了。
“大多數人的想法。”貝蒂娜說,“並且阿拉德的人民願意用石油換取和平,但有些人好像是不願意阿拉德長久的和平下去,如果我們想和平,就要付出我們的大部分財富。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艾文問賣西紅柿的老頭,說:“如果我今天是代表中國的維和部隊軍官,你會怎麼做?如果我是幫助路耶的,你會怎麼想?”
貝蒂娜和老人說了幾句,然後貝蒂娜說:“他會給你磕頭,稱你爲上帝的使者,是最莎莎的天使。”
艾文看到這個老人笑了,從他缺了的牙齒那裡能夠看到長滿綠色舌苔的舌頭。他轉過身走進了一家餐館,裡邊坐着幾個老年人,都在那裡愁眉苦臉地說着什麼。貝蒂娜告訴艾文,他們在商量逃到哪裡了。他們的兒子孫子都在路耶的組織裡,他們決定追隨路耶,去和自己的孩子們同生共死。艾文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起來,他扶住自己的頭不讓它倒下,坐到一個凳子上說:“我們吃點飯,喝點酒。”
貝蒂娜不停地訴說着路耶帶領的軍隊的所有優點,並拿這支部隊和當年的八路軍做着比較,是如何不拿羣衆一針一線,是如何給寡婦挑水,是如何揹着街邊病倒的老人解開胸前的扣子喂他喝水。艾文明顯感到了貝蒂娜和路耶有着很深的淵源,他喝完一杯啤酒說:“你和路耶是什麼關係?不要隱瞞。”
貝蒂娜的眼神閃爍了兩下,然後又無比地執着起來,端起啤酒一口氣幹了,然後又倒了一杯,和玫瑰碰了一下後又幹了。再放下酒杯的時候,她哭了出來,抹着眼淚說:“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是我的外公。他的心比上帝還要仁慈。”
艾文給她倒了酒,又給玫瑰倒了。泡沫順着杯子流到了桌子上。他又打開一瓶,給自己倒滿了。他一口氣喝完後大聲喊了老闆,是用中文喊的。老闆雖然聽不懂但他還是跑了過來。艾文看着他,把兩隻手合在一起,把臉貼了上去。問:“有休息的地方嗎?”
那老闆點點頭笑了。艾文跟着他走進一間屋子,裡面有一張很大的牀,旁邊還有一個櫃子,上邊擺了一個電風扇,刺啦刺啦響着證明它在工作。艾文躺在上面閉上了眼睛,玫瑰和貝蒂娜坐在一旁一句話不說。她們兩個都知道,他在思考。
在貝蒂娜看來,這個中國男人也許是拯救這個國家的唯一希望,他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殺大權,但他那樣做會打亂一切的計劃,意味着臨時政府將不再是美國的朋友,但臨時政府必定已經給了美國一塊油而不膩的大肥肉,他做出這個選擇興許會很難。美國政府是堅決不會同意的。
這些,正是艾文正在想的問題,他已經不敢確定這次來這裡的目的只是爲了殺死劉曉華了,他突然感覺到以前的目的太渺小了,這次戰爭關乎着一個國家的利益。如果路耶真的是一個萬民敬仰的領袖,如果自己殺了他,自己有能力和勇氣去承擔這天大的責任嗎?他甚至看到了自己殺掉這個老人後所有的阿拉德人默默哭泣的樣子。他的頭開始疼了起來,就像是山崩海嘯,就像是針扎劍攪。他抓住自己頭髮把頭拱在枕頭底下。劇烈的疼痛使他不能呼吸了,甚至聲音都發不出來。屁股撅得高高的跪在那裡。
玫瑰抱住他,把他抱在自己的懷裡說:“雁,你怎麼了?”
“將軍大人,您怎麼了?”
他終於在出了一身的冷汗後喘出了一口氣,這時候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這種時刻成爲歷史罪人的恐懼使他有了膽小如鼠的感覺,他可以想象出這個鎮子上的老人失去兒子孫子後對着自己後背的咒罵聲是多麼的惡毒和聒噪。他知道,如果真那麼做了,自己必將會生活在噩夢裡,在夢裡會有無數的老人把他圍在中間不停地咒罵,直到自己的腦袋再也承受不住而爆炸開來,就像一個摔爛的西紅柿一樣破碎不堪。他對貝蒂娜說:“我要去見見路耶,注意保密!”
貝蒂娜聽完笑了,然後點點頭說:“阿拉德的人民不會忘記將軍的,也不會忘記中國。”
貝蒂娜走後,玫瑰說:“雁,你可要想好了,這事關重大呀!”
“行天道、順民意、遵孝道,我不敢背道而馳!”艾文說,“我膽小如鼠,我變得不敢去面對外面的任何一個人了,他們的眼睛都能射出無形的利箭,萬箭穿心!”
電風扇還在滋啦滋啦轉着,艾文閉上眼睛,他摸着玫瑰的手說:“幸虧有你。不然我恐怕要瘋掉了。我突然覺得看到那些成堆的屍體無比的噁心,我開始討厭鮮血。以前一直認爲戰爭能令我興奮無比,到了戰場才發現我竟然如此的懦弱不堪,我不是個合格的殺人機器。這些讓我始料不及,猝不及防!”
玫瑰說:“你打算怎麼做?”
艾文說:“我要你繼續調查路耶的所作所爲,如果路耶卻是如貝蒂娜所說,我要幫助他掌握阿拉德的一切權利。”
“你瘋了!”玫瑰說,“你這是在開玩笑,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在行天道,順民意,尊孝道,大道無形,我覺得我沒錯。”
“你可能會死的,你知道嗎?”
“我死而無憾!”艾文說,“你可以選擇回國。”
玫瑰緊緊抱住他說:“混蛋!我不會離開你的。我就陪着你行天道,順民意,遵孝道!”
艾文做了這個決定後,身體和精神都輕鬆了許多,竟然真的睡下了。
他這一睡一直睡到傍晚,他和玫瑰走到小鎮邊緣,看見一條道路在田野間曲折穿行,看見農民的車輪在道路上留下的車轍痕跡,光禿禿的艾野被烘烤了一天後滾熱發燙,他摸摸那本應是翠綠色的此刻卻光禿禿的艾埂上,禁不住坐在了上面。小塊的田地圍繞在他的四周,除了身後的城鎮,看不見一個集體的村落,他對站在身旁的玫瑰說:“這裡應該是種滿水稻的。”
他沒有停下腳步,走到一棵只有幾片樹葉的樹下,他在這棵樹下找到了一羣螞蟻,這令他欣喜若狂,他坐在螞蟻旁邊靠在樹幹上,他感覺得到後背於樹皮的接觸,他把所有的力量都依附在樹幹上。
遠處的一輛破舊的卡車的引擎聲傳了過來,揚起一小團塵埃,隨着塵埃靠近,也就慢慢消散了。他下意識地緊盯着這輛卡車的車門,手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腰裡的手槍。貝蒂娜從車裡跳了下來,她帶着滿頭大汗跑了過來,臉微微發紅,眼睛裡還含着晶瑩的淚水。他也許是過於興奮,說了幾句阿拉德的話,艾文從她揮舞的手臂中看得出來,這話一定是在感嘆着對未來莎莎憧憬的喜悅之情。
她跑到他的身前,緊緊抱住他的一條胳膊,隨後又放開了,“將軍大人,路耶很希望儘快與將軍大人見面,當他聽到將軍是個中國人的時候,高興地手舞足蹈了起來。”
“貝蒂娜,”他說,“約定了時間和地點了嗎?”
貝蒂娜說:“時間由將軍定,地點,地點……”
“我去。”艾文明白,路耶不敢走出他的部隊的,畢竟他是弱者,戰爭是沒有信譽可言的。他對玫瑰說:“你先回去告訴他們,按原計劃進行,就說我在偵查。”
玫瑰抓着他的手說:“這似乎太冒險了,你很可能被他們監禁起來的。”
他說:“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玫瑰看看貝蒂娜,對她說:“希望你沒有撒謊。”
貝蒂娜說:“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將軍的安全的。”
艾文看着貝蒂娜那修長的身軀,笑了一下,說:“你的生命?呵呵,生命在戰場上是最廉價的物品了。”
“我會擋下第一顆射向你胸口的子彈,用我的人格擔保。”
艾文說:“我覺得你應該長胖一些,據說胖一些的女人會很溫柔,那樣也足夠成爲我的盾牌。”
貝蒂娜一聽笑了,說:“將軍什麼時候去?”
“現在。”他說。他知道,再晚了的話,又要血流成河了。
一個小女孩騎着一隻山羊走了過來,她抱着山羊脖子的雙手嘗試着抓住山羊的兩支角,山羊只是晃着頭反抗着,它完全可以把小姑娘甩下它的後背,但它沒有那麼做。一隻山羊,一個小姑娘,一箇中國人,一個美國人,一個阿拉德的女翻譯,一棵僅有幾片葉子的樹,這一切在夕陽的餘暉裡以一種模糊不清的方式結合在了一起。他突然感覺到這個小姑娘的將來一定會坐在一頂中國的花轎中,身旁有一個騎在大馬上的男人胸前戴着大紅花對着她微笑着。
戰亂毀掉了這裡的一切,在無數次的戰爭、革命和殘酷的文明當中,地面上的一切都被無情地破壞着,只有對未來的憧憬成了這裡人活下去的勇氣。小女孩兒對着她們笑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話。貝蒂娜告訴他們:“她在問我們,是不是就要統一了。”
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這種小孩子本應該關心自己的玩具會不會在她醒來的時候擺在牀前,就算在這種環境下,起碼是關心晚飯的種類和量。他對貝蒂娜說:“你告訴她,就說快統一了。”
當這個騎山羊的小姑娘聽到這個消息後,終於顯露出了她的天真,嚷嚷了幾句後走掉了。貝蒂娜說:“統一了,哥哥就回家了,她就可以騎着哥哥的脖子玩耍了。”
他從小姑娘的話語中明白,這個國家的所有人都是無比的聰明,他們深知,分裂是他們痛苦的根源。以至於統一成了他們幸福的根本,沒有統一便是可受着戰火的威脅,靈魂永遠得不到安歇而疲憊不堪,無暇去顧及除了恐懼的一切,只能在恐懼中累得奄奄一息。他轉過身看看玫瑰,她已經留下了淚。他爲她擦去淚水說:“你回去吧。”
玫瑰點點頭轉身走了,沒有一句叮囑。他對貝蒂娜說:“我們也走。”
坐到汽車裡,一個穿着黃色衣服的人駕駛着那破舊的卡車,他驚奇地發現他只有一隻手,卻把車開的飛快。貝蒂娜出於興奮緊緊抓着他的手,以至於使他感覺到了麻木。他看見路邊的人朝着卡車揮手,這個司機便揮着禿禿的胳膊朝着路邊的人露出那發黃的牙齒。再回頭看,路邊的人已經被煙塵包圍,她只能用白色的頭巾堵住自己的鼻子轉過身去。他對她詢問:“還有多遠?”
貝蒂娜說:“將軍怕了嗎?”說完笑了一下。
他感覺到,這個女人的這句話裡明顯還有少女的天真,這令他莞爾一笑,說:“這下看起來倒像個待嫁的少女了。”
司機突然用一口標準的英語說:“將軍大人和貝蒂娜小姐倒是天生的一對。”
這句話讓貝蒂娜的臉紅了,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緊緊抓着他的手。也許這是讓司機說出這句話的原因,她趕忙放開這隻手,嗔怪他道:“古達叔叔再胡說,我就縫了古達叔叔的嘴。我怎麼能配得上將軍大人呢?你這是對將軍大人的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