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心牆
夢的點滴,光的迴旋。
時光的那一頁宛若夢境。
屋外是纏綿悱惻的雨聲,天的盡頭雲幕低沉,屋子裡暗色調的影子映襯着彼此相擁的兩人,脖頸處的絕望的疼痛,曖昧而糾纏的吻……
觸電一般,曦猛然醒來,思維的衝擊讓意識尚且混沌的她反射般的將眼睛睜得大大的。
映入眼簾的是頭頂天花板那蒼白的色彩。
起身,環顧四周,她還是身處自己的居室……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夢……嗎?
從恍惚到清晰,曖昧的記憶從腦海中一一浮現,那天的事情……
那個時候的爸爸,捂着流血的眼睛什麼也沒有說的離開了。曦心下一急,她想要追上去,但是,一看到那樣決絕的背影,她的行動便生生的制住了。
動彈不得。
她不想承認自己心底的那抹慌亂,但是爸爸的寵溺不復存在卻也是事實。
那個背影……決然離開,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丟棄了一般。
一直以來,爸爸都是曦內心的神祗,而這一刻,她聽到心底信仰之塔轟然坍塌的聲音。
第一次,她跳出一個令自己萬分恐懼的想法——爸爸,不再需要自己了麼?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的【不乖】而讓他生氣的不想見自己了嗎?
混亂的思緒讓她的心凌亂不堪,昨天短短片刻時間,從驚訝到喜悅,從喜悅到遲疑,從遲疑到害怕,從害怕到陌生……僅僅一個傍晚,彷彿耗掉了曦所有的精力。
那個夜晚,她逼迫疲憊不堪的自己睡去,但越是如此,輾轉反側的她卻怎樣也忘不掉剛纔的荒唐……
說到底,她的心底還是有着小小的祈願的,她寄希望於第二天能夠向爸爸詢問清楚,但是沒想到自那之後,她卻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人。
爸爸,宇智波斑,阿飛。
他們就像從沒有出現過一般,連氣息都蕩然無存。
整個曉裡,不見了他的蹤跡,曦尋找無果,悵然若失的同時卻也無可奈何。
她慌亂了……
被丟棄的恐懼讓她心浮氣躁。
從小到大,被捧在手心裡的小公主從來沒有想過會被最疼自己的人丟掉的一天,之前的寵溺與現在的漠然,反差之下曦全然不能接受。
什麼也做不了,現在的她只想要見到爸爸,彷彿只有見到那個人,這樣才能讓本來忐忑的心情安定下來。
……
即使不安,她能做的卻很少。
趴在窗臺上,曦的目光落到走廊的盡頭。這樣的情景就像童年無聊的時候一般,她喜歡趴在窗臺上,有些不安分的等待着,直到走廊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後便直撲上去,甜甜的撒嬌。
正是坐立不安之時,遠處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沒有刻意的隱瞞什麼似的,由遠及近。
[爸爸?]
沒多想,曦第一個想起的人便是斑,或者說,她希望是斑。
越來越近了……
直起身子,眼裡閃動着明顯的期待,曦感到自己的心跳的很不規律。
然後——
沒有拖沓,那個被期待着的人,走進了屋子。
帶着一身太過耀眼的陽光氣息,一下子,好像連整個房間也因此變得明亮起來。
曦擡了擡眸子,在接觸到那人的一瞬又不經意的黯然低下。
不是嗎……
原本懷抱着小小希冀的心頓時變得灰暗起來。
[曦,嗯?]
迪達拉身上穿着曉組織的外袍,外觀還算整潔,只是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上面帶着一些暗色的痕跡。白皙的臉上雖然風塵僕僕,依舊是自信滿滿的表情,臉頰邊沾染了一點泥土也全然不在意,只是一臉陽光笑容的和曦打招呼。
血腥氣息未散,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做完任務剛回來。
迪達拉這次的任務有點麻煩,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他記得離開的時候曦的身體就不太好,一段時間不見,也不知道這個笨蛋後輩身體有沒有調養好一點。
——迪達拉就是這樣簡單心性,對於喜歡的人,總是有意無意的用自己的方式維護着。
[是小迪啊……]
壓下心底氾濫的苦澀,曦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嘴角生硬,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把負面的感情牽扯上迪達拉的,但是心底鬱悶的情緒還是讓她擺不出好臉色來。
[有誰欺負你了,嗯。]
不是疑問,看到曦明顯精神不振的樣子,迪達拉說。
迪達拉這個人一向很單純,不善心機,但這樣的心性,並不是代表他愚笨和遲鈍,很多時候這個巖隱村的天才少年還是非常的敏感的。
他知道曉裡面盡是些怪人,雖然不至於主動招惹,但是對像曦這樣初到的後輩卻也無所顧忌。看曦的樣子……雙眸暗淡,無精打采,明顯受過什麼傷害刺激一樣……
[不,不是……]
迪達拉的問話讓曦想起那天的事情,臉一紅,心底更是七上八下的。
理智的想到爸爸的身份應該是沒有對曉內部公開,解釋起來很麻煩,而且……這些事情,她要怎麼開口對別人講吶……
曦猶疑着,想着怎麼開口合理一些。
但就是這樣吞吐的舉動在迪達拉的眼裡無疑是默認。
[是阿飛嗎?那個混蛋!]
迪達拉一激動,連尾語都忘了帶上了。
他喜歡曦,就像喜歡自己那個可愛的小妹妹一樣的喜歡。因爲一些原因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人原本就很少,加上年齡相近,心無城府的兩人在相處上很放得開。說真的,曦長得很漂亮,那雙眼睛靈動的光彩總會讓他想起小時候妹妹撒嬌作怪的樣子,而且曦似乎也很欣賞他的藝術,這對像迪達拉這樣還處於感情懵懂時期的男孩子來說確實是滿足了他小小的虛榮感。因此,迪達拉對曦也不由得特別起來。
再看阿飛那個可惡的混蛋……亂來,毒舌,裝瘋賣傻,估計曉裡面就沒有幾個人受得了他吧。
所以想到曦應該是被欺負了,迪達拉立刻站到了曦這一邊,幾乎馬上就要去找阿飛麻煩。
可是,還沒等他轉身——
[迪達拉。]
蒼老的聲音在身後兀自響起。
醜陋的傀儡外表,沙啞撕裂般的聲音——赤砂之蠍出現在門廊之處。
[旦那?]
迪達拉有些吃驚。
傀儡之中的蠍皺了皺眉。
迪達拉這混蛋小子……做事永遠那麼憑感覺。
並不是多疑,多年來的閱歷讓蠍在直覺上總覺得宇智波家的丫頭有什麼問題,從佩恩那奇怪的態度就可以看出組織要的絕對不僅僅是宇智波家族那可笑的能力。寫輪眼力量的話,明明組織已經有宇智波鼬了,雖然那也是個不安定的人,但他可不認爲佩恩會用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女孩來充當宇智波鼬的替代品。
他想不到,除了血繼限界,一個小女孩,一個甚至無法控制自己能力的小女孩有什麼用?
哼,不說的話,他也難得去理會,反正在一個叛忍組織裡,多多少少總是有點陰謀秘密的。只是迪達拉這個短命鬼……果然夠蠢。
阿飛那種人一看就很難對付。什麼候補成員?說到底,恐怕這裡的很多人還不及他吧。而佩恩卻故意安排阿飛和宇智波曦一組,這樣的組隊確實有些蹊蹺……
不理智的找對方撒野,迪達拉小子的行爲無疑是找死。雖然他是無所謂的,但是換個其它的搭檔重新相處會更麻煩,他可不想每次出任務都幫宇智波曦這樣的廢材善後,或者聽阿飛那小子的喋喋不休。
於是幾乎沒有思量,他開口了,算是【好心】的制止對方極不理智的行爲。
奇怪的是,因爲蠍一句話,剛纔還火爆着的迪達拉雖然不悅,但動作竟然停了下來。
[旦那,嗯?!]
搭檔這麼久,雖然不想承認,但蠍的實力和經驗自然是不用說的。很多時候上,迪達拉還是習慣的接受蠍的建議。
水藍的眸子氣憤的望向來人,口頭雖然那質疑,但大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不禁把頭一甩,嘀嘀咕咕說着什麼話。
[收斂你的脾氣。]
蠍的聲音清冷的響起。
[而且……]
傀儡的眼睛詭異的轉動。
[你想把交接任務的事推給我一個人嗎?]
[嗯?]
迪達拉這纔想起來還有任務的事。
一回到組織,他倒是沒想這麼多,只是很久不見曦了,想要看看她的情況。
任務的事平時都有旦那在,他一直不擔心的。於是他今天一回到曉,便像往常一樣直接把蠍旦那給丟下了。
轉頭看看蠍,迪達拉眯起好看的眼睛……怎麼覺得今天的旦那很計較吶。
傀儡的外表看不出什麼喜怒,但是搭檔多年,迪達拉還是知道蠍不高興了。
[我……]
想到自己不對,迪達拉顯得有些弱氣。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很奇怪爲什麼旦那要阻止他。只是一個候補的阿飛而已,料定他也沒有什麼作爲。
因爲這樣,迪達拉還想說點什麼——
[我沒事,謝謝你小迪。]
曦拉了拉迪達拉的衣角。
她的眼神看看蠍,又轉而看看迪達拉。雖然曦很感激迪達拉的義氣,但現在氣氛明顯有點僵,她還是不要惹麻煩的好。
[我只是……突然想家了……]
曦的聲音越來越小。
[是呢,想家了而已。]
像是突然找到理由一般,曦鬆了口氣,然後重重的點點頭。
想家麼……確實有,但曦最難過的是她知道爸爸在有意無意的躲着她。
本來第二天一早她很擔心爸爸的眼睛就想要出去見他的,但是很快的,被首領以【擅自離開組織,反思一個月】爲理由而不允許她出屋子。
雖然爸爸之前和自己是住在同一個院子的,但是幾天來,曦就從沒有見到過他。
她想要見他。
很想……
她不明白,明明是簡單的父女相認,爲什麼現在會變得如此複雜?
一切都在悄然變化,曦捫心自問,再次與爸爸相處,真的能回到最初的時光嗎?
她不能肯定……她覺得,有什麼東西真的已經改變了。
啊,頭好痛,大概,她真的需要靜一靜。
以休養爲名將迪達拉推出房間,在蠍明顯打量的眼光下執意關上門,將迪達拉的不解和那些嘈雜的雨聲都統統關在門外。
被迪達拉這麼一攪,曦的心情就像一團糾結在一起的毛線,越纏越緊,根本無從找到線頭。
爸爸……你在哪裡……
……
強迫自己,一個人走到牀邊躺下。
清醒之後,空白的時間是漫長的,連睡眠也顯得太過多餘。
曦睡不着。
她躺在牀上,滿腦子都是爸爸的影子。
【宇智波曦,我的女兒。】
【我宇智波斑的女兒怎麼可能是廢物。】
【曦……相信爸爸嗎?】
【你只要相信爸爸就好。】
【曦……】
……
突然,曦好像聽到一個聲音。
[這是……]
先是有點迷糊,但很快,反應過來的曦立刻下牀。雨隱的天氣並不好,但現在曦也顧不上那些,只穿着簡單的睡衣,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上。
沒錯,她好像聽到爸爸的聲音了。
纔不管什麼佩恩的命令,曦穿過院落幾步來到斑的房間外,面對眼前門窗緊閉儼然無人的光景,她的心竟然變得忐忑起來。
沒有燈光,但她知道,這個時候,房間裡,他一定在的。
就像小時候相信是爸爸回來了一般,這一次的感覺,一定不會錯。
……
緊張的吞嚥不能,曦猶豫着,幾近顫抖的將手放到門上。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這樣薄涼的夜色裡,顯得格外的冰涼。
輕輕敲了一下。
空蕩蕩的院落裡,似乎能聽到這單薄的敲門迴音,在這不大的院落裡,一圈一圈,迴盪開來。
沒有人應。
曦咬咬脣,再敲一下。
依舊沒有人。
猶豫再三,敲門的手停在半空中,曦懊惱的站在門外,突然覺得自己心很疼很疼。
明明就在這裡,明明我也在這裡,可是,這道門的那一邊,卻好像離她那麼遙遠一般。
他的心,聽不到這聲音。
在一牆之隔的那一邊,好似阻斷了另一個世界。
[爸爸……]
曦在門外,她已經不知道可以做什麼。
但是她知道,就算心理屏蔽,但表面上,爸爸能夠聽到她的聲音。
這樣就好,這樣就夠了。
[爸爸……]
[……]
宇智波斑確實在房間裡。
他沒想到曦會在這裡,更氣自己的可笑行爲。之前明明下定了決心不見,卻在聽到絕的簡單彙報後立即返回;明明隱藏了身形,卻還是被曦輕易的知道他回來了。
曦啊……
是的,最近兩天,他並不想見她。
倒不是因爲後悔什麼,那些東西他不屑,也絕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對曦是有一種慾望的。自從曦失而復得,他變得有些患得患失。想要把她捆綁在身邊,想要掌握她的一切,斑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越發的強烈。
但這無疑是危險的。
眼睛的疼痛讓他清醒過來,泉奈他,大概是在告誡自己什麼。
——曦,對自己來說到底是什麼呢?
他兀自的想法,莫名的氣憤,隱忍的慾望……這一切到底從什麼時候起變得混亂不堪的?
宇智波斑用手捂住臉,拼命讓自己忽略門外悲傷的呼喚。
大概,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
[爸爸……]
比想象中耐心,得不到答覆的曦依然在門外。
夜涼如水,冰冷的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說不出其它的話,曦能夠做的,只是一遍遍呼喊自己最珍愛的人。
[爸爸。]
[爸爸。]
[爸爸……]
聽到自己的寶貝的聲音,斑心下一軟。
他可以對全世界狠心,唯獨,對曦不能。
他很想走過去。
但是……
[爸爸……爲什麼不開門……]
久久沒有迴音,斑的一切無疑將曦的執念全然否定。
自己真的,被丟下了嗎?
曦失望極了,想到這裡,身體竟然一軟,只能無力的滑落。
倚着門,淚水就這麼汨汨而下。
夜色下的院落很安靜,安靜到只聽到曦斷斷續續的哭聲。
悲傷的抽泣,成爲靜謐中唯一的存在。
……
屋裡屋外,兩個人就這麼僵持着。
其實只要一推,這個僵局就很簡單的被打破。
[爸爸……我想家了……]
曦變得有些激動,一邊哭泣,一邊喃喃自語。
[我想爸爸……我想叔父了……]
只是這樣的一句話,卻頓時讓斑的心底五味陳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