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多離開格魯丁男爵的城堡後一言不發,他雖然像是個國王一樣走出城堡的大門:所過之處無人敢擋,即使最忠實于格魯丁的騎士只敢手按長劍、戰戰兢兢地向兩邊散開。可年輕人心中沒有半點高興,他的手緊緊握住自己的劍鞘——彷彿長劍始終還在那裡一樣——劍鞘因爲過度的力量而咔咔作響。
是的,但他還是妥協了。
他並不是畏懼瑪達拉與格魯丁男爵聯手的勢力而退,只是茜懇求的目光打動了他。就像他水遠不可能成爲馬卡羅,不可能因爲自己的怒火就不顧及庭院之中停留的桑夫德與其他灰狼傭兵。
他明白,那是那個女孩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和寄託。她有權利這麼做。
但他雖然明白,心中卻依然還是感到壓抑和憤怒。
尤其是連安蒂緹娜也委婉地提出反對的時候——
年輕人忍不住感到一陣心冷。
他要反抗的是埃魯因腐朽的規則,但他卻頹然地發現自己現在根本沒有這個能力——甚至得不到支持——他知道安蒂緹娜想要他融入這個規則之中,那位貴族千金雖然沒有明說,但她也並沒有隱瞞她的真實想法。
的確,這樣時他來說是個更好的選擇。
可這可能嗎?
布蘭多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放棄自己的主張的一天,如果他後退,那麼他將放棄一切。因此他退無可退,就算是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須與格魯丁勢不兩立。
因此他雖然明知道瑪達拉的亡靈已經與讓德內爾伯爵站在一起,他也必須這樣選擇。他已經表過態,剩下的一切,就只能交給時間來論證。
布蘭多抿着脣,一言不發地穿過城堡的吊橋。不過隨着午後的微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鑽入他的鼻子裡——然後他聽到背後傳來一聲驚呼,那是安蒂緹娜的聲音。
布蘭多下意識地擡起頭,可就是那一剎那,年輕人整個人就呆住了。眼前熟悉的街道彷彿在他的視線之中被無限地拉伸了,長長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天邊的盡頭,街上沒有一個人,但街邊卻豎立着一排排嶄新的十字架——帥氣的銀月魔狼
一排排掛着血淋淋的屍體的十字架。
那些屍體大多數都穿着冒險者、僱傭兵的服裝,還有一些一看到就知道是那些外城的貧民。男女都有,但現在只剩下毫無生機的屍體。
布蘭多記得在沃恩德古典的時代,當地的領主們會將強盜的屍體掛在十字架上,以警告那些繼續從事這一事業的人。
可此時此刻,格魯丁男爵要警告誰?
不僅僅是警告他,也是對於城內那些蠢蠢欲動的冒險者、僱傭兵的一個警告,格魯丁男爵這是在借這一次事件來告訴這些外來戶,誰纔是這塊土地上的主人。
血的警告。
“很好——”
布蘭多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要立刻就回頭。可他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忍了下去,但他眼角一掃,已經看到了街邊閃過一道人影。
是他?
布蘭多心中一動,立刻追了上去。
他追過街道的轉角,跟着進入一條小巷之中。那抹熟悉的青灰色已映入眼簾,年輕的領主纔剛剛猶豫了一下,但對方已經開口:
“布蘭多……大人,對嗎?”那個穿着青灰色長袍的年輕人看着他,一臉冷漠地問道。
布蘭多認出這正是上午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弦巫師學徒,他對對方印象深刻自然不會輕易忘記。
他點了點頭。
那個年輕人沒有立刻開口,兩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不過對方削瘦的面孔上雖然冷漠,但從眼底卻能看出那種無聲憤怒。
短暫的沉默之後,年輕人終於再次開口:“我記得,大人你曾經問過我想報仇嗎?”削瘦的年輕人面色不變地看着他,答道:“如果現在我告訴你,我想——”
他擡起頭,咬了咬牙:“大人,你能給我指明一條道路麼。”
布蘭多沉默不語。
“這也是城內其他人的想法,僱傭兵還有冒險者,他們與格魯丁男爵的仇已經結下了。”年輕人盯着他,繼續說道:“如果大人你願意,我們願意爲你效命——”
兩人相距不過十米,但布蘭多搖了搖頭:“我還是那個問題,你想報仇?”
年輕人一怔。
他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就好好活下去,”布蘭多看着他,答道:“我答應你,但不是現在。”
“大人?”
布蘭多不再說話,他轉身走出這各小巷,正好看到後面追上來的其他人。不過面對年輕人陰沉的一張臉,以及身上壓抑的無盡怒火,不明事情真相的虎雀、桑夫德等人只感到面面相覷。帥氣的銀月魔狼
年輕人與他們交錯而過。
“布蘭多。”只有商人小姐叫住他。
羅曼雙手抱着自己的小包包,立在他身後;她用深褐色的眸子疑着後者的臉,小眉毛輕輕一挑:“你生氣了嗎?”
布蘭多微微一怔,他並不想多說什麼,可看到商人大小姐那張臉,卻怎麼也生不起氣來。他只有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一下少女的臉頰。
“謝謝。”他說。
“誒,”羅曼微微一怔,順便皺着眉頭推開他的好奇地問:“可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不是安蒂緹娜叫你來的嗎?”
“你怎麼知道?”
布蘭多再嘆了一口氣,搖搖頭。他向另一邊回過頭,果然看到那位貴族少女也提着裙子快步追上來。
“你在生我的氣嗎,”安蒂緹娜擡起頭,看着他小聲問“領主大人?”
“你沒有做錯,安蒂緹娜。”布蘭多沉聲答道。
“但是大人你還是在生氣。”
“是的。”
“爲什麼?”
“安蒂緹娜,就像是你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那麼簡單——”
“你說得很好,讓德內爾伯爵作爲埃魯因南方邊境上的最高長官,勢力龐大可說一方諸侯,他的私人軍隊可以讓所有反撫他的人都瑟瑟發抖,即使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也只敢在暗地裡詛咒這位他們的對手。更不要說我們這一行還什麼沒有的小螞蟻。”
布蘭多搖搖頭,看着少女答道:“甚至可以這麼說,那位大人物打一個噴嚏,都可以讓我們接下來前進的道路變得危機叢叢、遍佈荊棘,稍不小心,就會灰飛煙滅。”
“但是?”
安蒂緹娜認真地問。
“但”布蘭多點頭:“這些都不是我卑躬屈膝的理由。若說面帶虛僞的微笑收下格魯丁的禮物就算是胸有城府,那麼我寧願選擇鐵與血火與劍的道路。”
“你明白麼?”
布蘭多按着自己並不存在的劍,手指微微一彈:“你之前問過我爲什麼,安蒂緹娜。這個答案很其實簡單——不爲什麼,因爲我是布蘭多。”
他回過頭看了小羅曼一眼:“是來自布契的布蘭多。”
商人大小姐立刻俏皮地對他眨了眨眼睛,兩人彷彿心意相通。
安蒂緹娜微微失語,她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可是,我們或許可以選擇一個更加明智的辦法。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大人,可是貴族之間還有一句話——死人是沒有反對的權利的”
“現在我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格魯丁男爵,還有讓德內爾家族,還有瑪達拉,大人,你——”她咬了一下嘴脣,雖然感到胸膛中因爲布蘭多的話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熊熊燃燒,可黑幽幽的眼睛裡還是滿是擔憂。
“那就是我的事了,安蒂緹娜,”布蘭多淡淡地答道:“格魯丁也好,讓德內爾伯爵也好,甚至瑪達拉的亡靈大軍也好。”
他又看了看格魯丁男爵高聳的城堡。
“既然早晚要面對,那麼我隨時恭候——”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而遠遠跟在隊伍後面的,留着長馬尾的紅髮少女看到這一幕時眼中微微一動——她看着布蘭多的背影,緊了一下手中的長槍。
而貴族千金同樣擔憂地看着年輕人的背影,眼神閃了閃掠過一絲異樣的欽佩。可正因爲如此,她才越擔心這個優秀的年輕人一時衝動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畢竟他們現在力量遠不足以對方相抗衡是擺明的事實,有些時候不是有信心就可以解決一切的。
……
‘哐當’一聲,一件產自安森時代的白瓷擺件被摔成了粉碎。
布蘭多一行人離開之後不久,格魯丁男爵就憤憤然地在自己的書房之中摔了東西。房間之中此刻只剩下三個人——卡拜斯、羅斯科已然退下,他們作爲亡靈自然不能在城堡之中久留,與瑪達拉暗地裡結盟不是一件小事,當然泄露出去造成的後果可能對於讓德內爾伯爵來說不痛不癢。帥氣的銀月魔狼
不過於亡靈勾結,這個名聲流傳出去卻不見得好聽。
此刻格魯丁身邊剩下的也只有他的兩個男寵而已,正因此他才能毫無顧忌地發泄自己的怒氣:“岡斯廷子爵,岡斯廷子爵,這些北方佬未免欺人太甚!”男爵大人幾乎處於一種歇斯底里的狀態之中,他從小到大還從未受過這樣的折辱。
若非對方實力的確強得過分,他此刻一定要留下那些傢伙的人頭。縱使是與另外一個家族開戰,他也在所不惜。雖然其父讓德內爾伯爵那裡可能會有一些難於解釋,不過狂怒之中的格魯丁此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看他喘了兩口氣,其中一個男寵纔敢靠上來小聲問道:“大人,對方已經離開城堡了,要不乾脆把他們——”
數日間鬱結於心,提筆難下,閉關苦思數日,今日終於念頭通達,強者突破壁障,眼前豁然開朗,希望太監的噴子們可以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