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風之環在那一天下午發生的鉅變震動了整個綠之塔。
但劇變不一定是好事——
德魯伊的議會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緊張起來,而這個小小的城鎮內也變得暗流涌動,當日夜,來自克魯茲帝國使節團的神秘客人分別拜訪了埃魯因、炎之聖殿人員落腳的旅店——而私下裡,一些空穴來風的小道消息也開始四處流傳。
一個消息指出,年前發生在夏布利的大規模魔法反應至少也應當來自於一柄神話之中存在過的聖劍的甦醒徵兆,一說是埃克的獅心劍,傳播消息的人聲稱埃魯因人已經掌握瞭如何進入信風之環奪取聖劍的方法。
但也有消息指出秘密掌握在一個年輕的埃魯因人身上,這個年輕人曾在下午與克魯茲帝國發生過嚴重的衝突,最後被德魯伊們救走。
第二個消息引起了窺探者的興趣,強勢的克魯茲帝國竟然因爲一個埃魯因人而在德魯伊手上吃了暗虧,這之間的潛臺詞就足以引發任何好事者的猜想了。
而與此同時,一個來自蠻山地區的獅鬃人傭兵團得知了一個消息,他們故鄉流傳的一個神話當中,爲獅鬃帝國與矮人共同爭奪的大地之劍重新出現在了世界上,併爲人目擊流落在了一個年輕人手上。
另一個說法聲稱克魯茲帝國曾爲了奪取那把大地之劍與那個年輕人發生了這樣一場衝突。
更多的消息在各個酒吧之間迅速蔓延,甚至還有宣稱埃魯因已經投靠聖堂勢力的荒謬謊言,總而言之各種各樣的流言如同長了翅膀一樣飛散開來,其中真真假假,或許並不爲所有人相信。
但有時候一個陰謀並不需要你真正相信,因爲人總是願意去自覺傳遞那些神神怪怪的消息。
不過一夜之間,綠之塔就因爲信風之環的鉅變而變得瀰漫着一股蠢蠢欲動的氣息。
布蘭多並不知道周圍的一切正在悄然發生變化,因爲他在信風之環發生變化的第一時間就已經離開了綠之塔的城鎮區,在兩位大德魯伊的陪同之下進入了枯木議會。
枯木議會此時此刻已經得到了確切的信息——
信風之環已經發生了劇變,雲牆外圍打開了一條寬度達到數十公里的通道,似乎第一次向德魯伊之外的旅人敞開了門扉。
但至於山脈中央正發生着怎麼樣的變化,卻沒有人知道。因爲自雲霧退去之後,卡蘭加山脈深處已經變成了一片非常危險的地區,霧氣中的魔物活動變得頻繁起來。
事實上到現在爲止,德魯伊們已經丟掉了好幾個觀察點。
前線正在潰敗。
情況似乎變得緊張起來。
供奉着尼雅女神的廣場上起碼聚集着上百名長老級德魯伊,而遠遠近近的樹枝上更是停滿了變成灰鴉的外環成員,枯木議會上上下下瀰漫着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感。
精銳盡出。
布蘭多擡起頭看了一眼綠之塔傍晚之後已經變成暗紅色的天空,數不清的渡鴉正環繞着六棵古樹高飛,密密麻麻幾乎遮蓋了大半個天空。
而從這個方向看下去,更多的德魯伊正披着草葉斗篷沿着古木之間的藤蔓道路向上攀附,它們幾乎構成了一條蔓延的綠色長龍。
是的——
成千上萬德魯伊正在從綠之塔附近的黑森林中類似的聚居點之中趕來,自然已經給了所有人一個警示,那麼接下來就是戰爭了。
是成是敗,似乎在此一舉。
上百之年之後,託尼格爾南境的德魯伊們第一次傾巢而出。
“大家——”
“魔物似乎傾巢而出,”一個德魯伊長老的聲音響亮得好像是暴風雨之中的閃電與雷鳴,他在大聲報告:“我們在前沿的兄弟姐妹擋不住它們的攻擊,正在後縮防線。”
“我從天空看去,森林之中的魔物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黑色的邊際沿着林地一瀉直下,已經淹沒了荊棘之圍,薔花之牆,暴風之環多個區域。”另一個德魯伊從樹上飛下來,從灰鴉變成人形,高聲說道。
“我們立刻發動反擊”
“必須攔住這些魔物”
“它們會摧毀所有前沿觀察站,我們上百年在黑森林中的努力會毀於一旦”德魯伊們之間響起一片這樣的怒吼。
大長老用木杖敲了敲地面,清脆的碰撞聲讓變得有些混亂的場面安靜下來:
“魔物們有多少?”老人問道。
“不計其數。”一開始那個德魯伊答道。
不計其數。
布蘭多站在大長老身後那個身材高大的大德魯伊背後,一時之間倒是沒人注意到他這個外人在場,而此時此刻他從正血一樣紅的傍晚天空收回視線,然後低頭看着綠之塔下方星星點點亮着燈火的城鎮區。
半空中城鎮區離枯木議會彷彿那麼遙遠,只留下一片璀璨的火光而已。他當然不知道那裡正發生着什麼,不過那個德魯伊的回答引起了他一絲回憶。
不計其數。
布蘭多微微擡起眼皮,看到一片樹葉從頭頂飄落,他伸出手接住那樹葉,然後翻過手掌,看着樹葉緩緩飄零入夜色之中。
飄零入下方彷彿無盡的黑色深淵。
“領主大人,”灰鴉大德魯伊看到這位年輕領主的動作,忍不住對他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滿:“信風之環現在的變化,你怎麼看?”
“能讓我問一句嗎?”布蘭多擡起頭,看着對方。
而這個時候大長老也正好聽到了兩人的交談,他想了一下,單手挽袖舉着手杖後退一步,然後對布蘭多微微點頭:“請——”
場面上一寂,彷彿有人這個時候才注意到有一個人類在場。
“那個年輕人是誰?”
“好像是議會的客人。”
“但看他只是一個人類啊。”
“似乎是芙妮雅大人的親人吧。”
“原來如此。”德魯伊中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可他在這裡幹什麼?
布蘭多對於大長老示意並不推辭,相反,他向前一步,擡起頭看着那個一直在報告的德魯伊長老,問道:“魔物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那個德魯伊長老愣了一下:“霧氣之中。”
“源源不斷?”
“源源不斷。”
“無法計數?”
“無法計數。”對方愣了一下,不明白布蘭多爲什麼要這麼問。
“魔潮,”布蘭多確定答道,記憶彷彿重合,兩個時空的經歷在此合爲一體:
“如月之升,第一次魔物之潮會持續七個長夜,花蕾枯萎意味着生命的凋謝,狼在月下長嘯、狂奔,彷彿預示着災難降臨,因此文明的第一個厄難是狼之禍。”
“這就是狼禍。”布蘭多答道:“你們看到的魔物,是黑狼。”
狼禍。
德魯伊們變了臉色,一陣議論紛紛,狼之禍是預言之中爲世界帶來動盪的災難,可怎麼會和信風之環的變化有關係?
“信風之環的異變本來就和大魔潮有聯繫,狼禍只是一個開端罷了,不過開端一樣致命,魔物潮很快就會越過這裡,橫掃整個信風之環。”
“然後它們會蟄伏起來,直到大魔潮真正來臨之際,重新降臨,爲世界帶來毀滅。”
布蘭多說着這樣得話,思緒好像回到了遊戲中那個激盪人心的年代——大魔潮帶來了動盪的開端,古老的帝國搖搖欲墜,文明之火有若風中殘燭時隱時滅。
這就是第二章的核心,戰與亂。
然而繁星一樣的英雄涌現在沃恩德,點燃星星點點的火焰燒遍大地,他彷彿看到一面面旗幟在火光之中艱難向前——女武神芙雷婭,阿讓加公爵,奔狼瓦爾德,怒火之王凱南,不同時代,不同民族的英雄一個個出現了,他們帶領着玩家與子民一起在黑暗之中破荊而行。
然而長劍犁開了浸滿鮮血的土地,火焰燒盡了蒼白的荊棘,一場場熱血沸騰的戰役,那彷彿是胸膛還未盡數泯滅一絲溫熱,但餘溫尚存,文明就屹立不倒。
布蘭多感受着那過往的榮光,那正是發生在垂暮咆哮之年的狼禍。
而這是發生在劍之年開端的狼禍,匐行於陰影之中的生物很快就要從黑森林中一掃而過,所過之處毀滅一切秩序。
布蘭多當初沒有經歷過這場戰爭,但他知道有人經歷過,而且他感同身受。
然後年輕的領主回過頭,平靜地開口道:“它們的方向?”
沒人知道。
但一片寂靜之後,一隻灰鴉從天空落下,他落在廣場中央化爲一個年輕的德魯伊,那個年輕的德魯伊看了所有人一眼,面色嚴肅地說道:
“魔物潮掃過了薔花之牆,改變方向之後向着綠之塔而來了。”
他的聲音迴盪在廣場上。
德魯伊們沉寂了。
這一次每個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有什麼辦法嗎?”大長老問道。
“保證綠之塔的火種不能熄滅,保證儘可能多的火種存在,”布蘭多答道:“除此之外,我要進入信風之環中心一次。”
“這個時候?”灰鴉看了他一眼。
“七個長夜,你們將要面對混沌之力最爲黑暗的一面,太陽不再升起,是爲永夜。”布蘭多問道:“綠之塔堅持得到那個時候嗎?”
“這是唯一的辦法,點燃瓦爾哈拉的聖火。”他繼續答道。
瓦爾哈拉。
德魯伊們微微一窒。
“能行嗎?”大長老看着他,問道。
“我需要人幫忙。”布蘭多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