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安容吃了半個時辰。
芍藥天性樂觀,只要不是玲瓏苑出事,她都樂得瞧熱鬧,不會跟安容一樣會爲侯府着想很多,畢竟那不是她分內的事,她就是想也是白瞎。
海棠見她狼狽的回來,問了問她怎麼了,芍藥委屈啊,巴拉巴拉一陣倒豆子,倒到一半,戛然而止。
姑娘撿了人家傳家寶沒還,試戴了一下,取不下來的事多丟臉啊,不能說,不過她還是覺得那木鐲跟小七脖子上的一模一樣。
她相信自己的眼力,那麼醜的鐲子,怎麼還會有第二隻呢。
芍藥轉身去了迴廊。
小七小九都睡下了,芍藥用燭火照了照,發現小七脖子上的木鐲不在了,小九的還在。
“海棠,小七脖子上的木鐲什麼時候不見了?”芍藥問道。
海棠心裡哏的慌,她性子沉穩,話也不多,不代表她就沒有八卦之心,尤其是芍藥話說到一半就沒了,這不是成心的撩撥人嗎?
“今兒小七飛回來,脖子上的木鐲就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海棠回答,一隻木手鐲,丟了不是什麼大事,誰也沒放在心上。
芍藥覺得這是個事,趕緊稟告安容知道,安容聽得直扭眉,問了問海棠那小七那木鐲長什麼模樣。
海棠心細,觀察就細緻,詳細的描述了一下木鐲。
安容嘴角直抽,沒錯了,她手腕上的木鐲就是小七脖子上的那隻。
誰能告訴她,玲瓏苑裡撿到的木鐲怎麼就成人家的傳家寶了?
安容想不通,更沒人能告訴她。
在偏屋偷偷的摘手鐲半天,各種辦法用盡,手鐲還完好的在手腕上,倒是她手腕脫了一層皮。
安容泄氣了。
去書房寫了張紙條,然後把抱着媳婦睡的正香的小七給搖醒,給她送信去。
臨墨軒,書房。
一身天藍色錦袍的男子坐在那裡,盯着眼前的桌面,目光深邃如幽潭,古井無波。
桌面上擺着一隻玉盒。
是方纔暗衛送來的祛疤良藥。
膏藥晶瑩碧透,像是一塊碧玉,鼻尖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蓮花香。
可是腦中想到的卻是一團黑。
他打開抽屜,拿出一個胭脂盒,輕輕打開。
膏體似一團墨玉,在燭火的映照下,散發着光芒。
像狗皮膏藥一樣的祛疤藥膏,他第一次見到,心底竟然有種想試一試的衝動。
他伸手拿起銀挑,正巧這時,一隻雪白的鴿子飛進來,站在他的手背上,撲騰着翅膀。
鴿子腳上綁着個小竹筒。
他嘴角微弧,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把竹筒取下。
信上寫了四個字:你是荀止?
男子微微一怔。
兩刻鐘後。
安容收到回信:是。
那一刻,安容的心跳的飛快,臉頰都紅了起來,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了。
不過,安容一想到手腕上的木鐲就笑不出來了。
再次的回信滿是怒氣:你給我解釋一下,你家的傳家寶木鐲怎麼會掉到我的院子裡,被我的丫鬟撿到,戴到小七脖子上,最後又到了你的手裡?
看着信上內容,蕭湛眉頭鎖緊。
連軒先說木鐲丟了,後又說送給了心愛的姑娘,卻惹的外祖父大怒,半個月之內不許他進府,又把木鐲給了他,他還納悶這手鐲怎麼回來的,原來是小七。
連軒是想把木鐲送給她,卻不小心把木鐲丟在了她的院子裡,被丫鬟撿到送給了小七,小七戴回府給了外祖父?
連軒喜歡她。
雖然隱隱有過猜測,可是真的知道時,蕭湛的額頭皺的緊緊的。
望着那隻精神頭有些不濟的鴿子,蕭湛眉頭攏了攏,還是寫了封回信。
信上寫:木鐲一事一言難盡,但確實乃祖上之物。
安容回信:那要是找不到會怎麼樣?
蕭湛回信:會將歸龍山掘地三尺。
安容回信:你家祖上的木鐲,口徑那麼小,小七能戴,人能戴的上嗎?
蕭湛回信:有緣之人,可以。
安容回信:什麼樣的人才是有緣之人?
蕭湛回信:可做我荀家內子。
安容回信:友盡。
一晚上,小七累的直喘氣,趴在那裡看着某個手裡拿着紙條在屋子裡徘徊皺眉的男子,昏昏欲睡。
蕭湛對着紙條看半天,也沒懂“友盡”二字是什麼意思。
安容坐在牀榻上,看着屋子裡氤氳的燭火,有種想噴血的衝動,還在不死心的摘手鐲,一隻破手鐲就想圈她做荀家媳婦,也太過分了些。
安容罵完,又覺得自己很沒良心,好歹人家今兒白天才救過她一命,又不知道木鐲在她這裡,才那麼說的,人家未必看得上自己,便又默默的把那話收了回來。
至於“友盡”二字,當她看到內子二字時,腦子裡自動蹦出這兩個前世想用一直沒有機會用的詞。
現在想想,他對自己只有恩情,沒有友情啊。
安容後悔一時衝動了,可是第二天早上,收到小七帶回來的信,安容又活蹦亂跳了。
他不知道友盡是什麼意思。
“你問我,我也不告訴你,誰叫你家的木鐲太坑人了,”安容輕聲嘀咕。
安容低頭看着木鐲,那坑坑窪窪的,額頭就皺了起來,自己都嫌棄,外人瞧見了還不得笑話死自己啊?
芍藥在一旁的小榻上歇着,見安容從回來,一門心思就在木鐲上,就是弄不下來,一向心直口快的她都沒敢說木鐲難看,就怕傷姑娘的心,怕她氣急敗壞不要胳膊的亂摘手鐲。
可是手鐲一直戴着,難免會被人發現,那時候得多麼的尷尬啊?
芍藥眼珠子一轉,麻溜的起身踩着繡鞋就去拿了紫色繡線過來,閃着一雙琉璃大眼對着安容道,“姑娘,這木鐲怕是取不下來了,樣式又難看了些,要不奴婢幫你在木鐲上編個手鐲吧?”
安容一臉鬱結的看着芍藥,眼睛落到她手裡的線上,點點頭。
忙活了一刻鐘。
芍藥繫上兩個小鈴鐺後,舒暢的鬆了口氣,“很漂亮。”
看着手腕上,紫藍繩編制的手鐲,精緻玲瓏,大氣婉約。
安容想到了一個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不過眼不見,心不煩,這樣子,好歹吃飯做事時,不用一會兒就扯衣袖子,怕被人看見。
只是手腕上戴了這隻手鐲,以後別的手鐲都沒法戴了。
想想心裡就堵的慌,恨不得能再次重生到昨兒馬車上,不對,重生到昨兒上馬車前纔好,她又不想認識他。
安容想到荀止,眉頭挑了一挑,京都好像沒有幾個姓荀的,四品官以上,一個沒有,以他的穿戴,根本不像是尋常出身。
正走神呢,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喻媽媽帶着秋菊、冬梅端着銅盆上來伺候。
冬梅臉色有些差,姑娘越來越厭惡她了,白日裡要芍藥伺候,晚上還要她伺候。
昨晚她躡手躡腳的上來,見到姑娘對着胳膊發怒,抓狂,芍藥在一旁勸她,她昨兒也注意到,姑娘一直捏着袖子,好像手腕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似地?
冬梅進門,一雙眼珠子就盯着安容的手腕,此時,芍藥正伺候安容穿戴,那紫繩手鐲也瞧不見。
不過,梳妝的時候,總算叫冬梅尋着了機會。
她拿着一隻白玉鐲遞給安容,讓安容戴,安容擺了擺手,“不用了。”
冬梅這才瞧見安容手腕上有隻手鐲,繩線編織,有小小玉花鑲嵌在裡面,還綴着鈴鐺,確實極美。
冬梅眸底閃過一絲疑惑,姑娘睡前喜歡把這些頭飾都取下來,早上也沒見她戴手鐲,那這隻鐲子哪兒來的?
冬梅想不通,這隻手鐲還不至於讓姑娘抓狂吧,可胳膊上沒別的東西了啊。
安容對了鏡子照了照,容妝精緻,柳眉如黛,顰笑間,碧波流轉,甚是滿意。
“府裡昨晚沒事吧?”轉身朝桌子走去時,安容隨口問道。
喻媽媽幫安容擺好碗筷,笑道,“比起昨兒白天,府裡夜裡安靜的很,只是聽說三姑娘昨兒高燒了一宿,柳大夫守了她一宿,也不知道這會兒燒退了沒。”
這寒冬臘月的,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湖水裡,男子都承受不住,何況是個姑娘。
喻媽媽嘆息一聲。
正巧這時,一陣咚咚咚腳步聲傳來。
冬兒跑的氣喘吁吁,趴着樓梯欄杆喘氣道,“四姑娘,不好了,三姑娘病危,柳大夫說怕是熬不過去了。”
安容剛夾起來的蛋餃,撲咚一聲砸進了粥裡,濺起幾許粥花。
安容怔怔的看着冬兒,以爲自己聽錯了,怎麼會呢,沈安姒怎麼可能病危,前世儘管大夫人多番刁難,她也安然出嫁了啊,只是遠嫁在外,日子難過罷了。
安容有些失魂的站起來,急急忙下樓,朝玉竹苑走去,心裡清楚沈安姒這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可是安容腦中會莫名其妙的閃現孩提時期,她們一羣人放風箏,踢毽子,追着跑着的場景……
不管現在的沈安姒變得有多麼的可怕,在安容的腦海中,始終記得那些溫馨沒有算計的日子。
跑出玲瓏苑時,安容驀然止住腳步。
眸底有了猶豫之色,她落水是咎由自取,原本去參加梅花宴的就不是她,她爲了張請帖都狠心給六妹妹下毒了,這樣的人,爲何還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