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幾回冰,趙擎越發煩躁。
他堂堂一國之主,成日和謝靜姝的下人分東西,像什麼話?
着實氣不過,他叫辦事妥帖的屬下去買硝石。
“買的越多越好!”
趙擎正在氣頭上,下了一個如此命令。
等他有了硝石,他就大塊大塊的賞冰下去,也讓謝靜姝瞧瞧,他不稀罕她那仨瓜倆棗的!
趙喜近幾日說的話不好聽,是以趙擎想起了自己另一個謀士——衛遙。
“王上想留下謝靜姝?”衛遙語氣微驚。
“怎麼?你也覺得不行?”
衛遙抿了抿脣,“謝靜姝和夜寒川感情深厚,解了毒肯定就要走,不大可能留下。就算王上強留,夜寒川也能強搶。”
“本王叫你來是出主意,不是說這喪氣話!”
“小臣如果沒猜錯,王上喜歡謝靜姝?”
“是。”
“那小臣這方法就行不通了。”
“什麼叫本王喜歡就行不通?”
趙擎抓住了其中關鍵,追問道。
“這法子……不大光彩,王上喜歡她,恐怕捨不得。”
趙擎蹙眉沉默了一會。
“你且先說。”
“小臣師父曾教過小臣一種蠱術,子蠱不能離母蠱過遠,主人持有母蠱,而種下子蠱的人一旦超過特定的距離就會劇痛難忍。”
“胡扯。”
趙擎纔不相信有那麼聰明的蟲子會感知距離,聲稱會蠱的不少,全是騙子。
“是不是胡扯,待小臣養出來,王上一試便知。”
趙擎想了想,遲疑的點頭。
“只是……”
“什麼?”
“夜寒川要是知道了,只怕會打過來,那黑火藥……”衛遙瑟瑟道。
黑火藥是大殺器,如果非要留下謝靜姝,他們就必須有和夜寒川對着幹的能力。
反正都買了硝石,也不差其他幾樣東西。
趙擎說:“本王會叫人買所需東西,買回來你負責做,本王會派人幫你。”
此事議定,趙擎揹着趙喜下了命令。
等趙喜發覺時,庫裡的銀子見了底,全變成了硫磺硝石等物。
趙擎等着他來批評自己,趙喜卻遲遲沒動靜。
倒是平日的吃穿用度越發的差,他的馬吃的也越發的差。
“這是怎麼回事?”
趙擎和滿桌菜葉子相看兩厭,把廚房的人抓來問罪。
“因爲庫裡沒銀子了,如果不這樣,過陣子大家就會餓肚子。”趙喜進來,解釋道。
“怎麼會沒銀子?”
趙喜不言,看着他。
賬本呈上來,趙擎不可置信的盯着上面的數字,“區區硫磺硝石,怎麼會用這麼多銀子?”
“如今確實是這個價錢。”
趙喜一開始以爲是採辦的人做了手腳,可派人出去一看,市面上的價更高了。
短短半月,趙擎買的這幾樣東西價錢瘋長。
“王府縮減開支沒什麼,但我們還有一批戰馬要養,王上要早做打算。”趙喜恭順道。
打算?
他怎麼打算能變出錢來?
“你給本王想個辦法。”趙擎緩聲道。
“長公主的毒已經可以解了。”
言外之意,給靜姝解了毒就有錢。
趙擎斟酌了幾日,這幾日內,不斷有人上奏,全是要錢才能解決的問題。
北越要想如常運轉下去,好像就剩了一條路。
也就是在這麼個時候,衛遙帶着養好的蠱蟲找到了他。
“小臣無能,現下還沒做出黑火藥,不過這個已經養好了。”
盒子裡一隻花花綠綠的大蟲和兩隻蠕動的小白蟲。
“蠱?”
“對,這裡一共兩個子蠱,王上可以找人試試。”
趙擎接過蟲子。
只要這東西真的有效,謝靜姝就走不了,他就可以給她解毒換錢。
隨機選了一隻子蠱,又隨便在侍從中選了一個。侍從吞下子蠱,走到城門外時忽然腹痛不止,直到回到趙擎跟前,症狀才消。
——
上次諾海一事後,趙擎雖然留麗姬在王府,卻沒再去過她那。
而麗姬自上次來之後,便隔三岔五來靜姝這蹭些吃食,而她禮尚往來的東西也從之前翡翠變成了如今的一整隻狍子。
王府縮減開支,所有人吃食都不好,麗姬說這是她族人打來送她的,她那還有好幾頭。
等她走了,靜姝讓人把狍子擡去廚房。
這邊剛送走麗姬,沒多會院門那邊就聽見拜見王上的聲。
靜姝倚在矮榻上沒動,趙擎進門來,她纔起來草草福了福身。
“王上來此有何貴幹?”
她又重新倚回矮榻。
趙擎在她對面坐下,“方纔大夫來報,解毒的辦法已經找到了。”
方纔?
靜姝心裡冷笑一聲。
是你最近缺銀子過不下去了吧!
不過她面上還是很驚喜,立即坐直了身子。
“我這就叫他們過來!”
她眼裡盈盈亮着光,趙擎知道,那是因爲解了毒她就能回大周,回那個人的身邊。
“不急,本王先同你說件事。”
“解毒的過程會很痛,若是再研究一段日子可能會找到更好的辦法,你是……”
“現在解。”
靜姝斬釘截鐵道。
趙擎心裡最後一點期望也破滅。
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她多麼喜歡夜寒川,寧可忍受痛苦也要儘早回到他身邊。
“本王這裡,就這麼讓你一刻也不想多待嗎?”赭紅色的寬袖之下,趙擎握緊了拳頭,“你在王府這段時日,想做什麼本王都由着你,出了事哪次本王沒有偏着你?”
頓了頓,他總算問出那句話。
“你就只記着夜寒川的好?從來都看不見我?”
趙擎生來就是北越頂尊貴的男人,又深受北越薰陶,覺得女人就是玩物。如今問出這話來,已是先低了頭。
靜姝端坐在矮榻上,她生的和順,連眼尾微微揚起的弧度都顯得溫柔,只是那雙漆黑的眸子中沉靜如水,聽了這話一點波動都無。
“我與他彼此相愛,衆人皆知,任何試圖插進來的人,不論男女,都不道德。”
“天底下不道德的事多了,本王只問你,如果當初我沒有讓軍醫給你下毒呢?”趙擎死死的盯着她,“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王上說笑了,如果我沒中毒,現在應該在大周京城,根本不會和你有什麼交集。”
趙擎的拳頭越收越緊,幾近顫抖。
好!
好一個不會有交集!
在她心裡,無論他做什麼,她最後的選擇都是夜寒川!
虧他還顧及着她的身體,念着她多次中毒怕蠱蟲再次傷她,始終不肯下定決心。
“本王明白了,本王這就安排他們給你解毒。”
趙擎眸中露出狼一樣的狠色,陰森道:“解完毒,憑你想走就走!”
靜姝蹙了蹙眉,直覺趙擎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可他缺錢,定是要給她解毒的。
於是稍稍放下心來。
解毒要用的藥材先前就備下了,此時準備起來也很快。
衆多綠頭巾大夫聚在靜姝屋裡,輪番診了一遍脈,而後同她仔細說了一遍解毒的過程。
一碗漆黑的藥湯端上來,散發着苦臭的味道。
靜姝捏着鼻子一口喝乾,沒多久就感受到了腹內氣息涌動,腦子也漲的厲害。
大夫飛快的下針,她的腦袋幾乎被紮成了刺蝟。
“王上,一會可能會很痛,臣建議還是讓人按住長公主,免得她亂動碰到針。”
趙擎一直坐在一邊看着,聞言叫河蘭過去。
靜姝已經感覺到頭腦炸裂的疼,縱然她對疼痛感應不大,腦中那種細細的抽絲的疼痛還是讓她發瘋。
腹中氣流亂竄,偶然向上一頂,逼得她一陣噁心。
她忍不住掙扎起來。
河蘭按不住她,趙擎見狀直接伸手牢牢按住她。
靜姝疼的頭昏腦漲,眼前好像有三個趙擎在晃。
“趙擎!”
她咬牙切齒。
疼的沒了章法,她只記得這人很壞,使勁掙扎也掙扎不開,就呲着牙去咬他的手腕。
溫熱之後一陣刺痛。
趙擎瞄了眼被她叼住的手腕,面無表情。
其餘人紛紛覷着王上的臉色,大氣都不敢出。
而咬人的人突然臉色一白,偏頭噁心起來。
“快,接着點。”
爲首的大夫連忙讓人把罐子拿來。
靜姝吐得昏天黑地。
與此同時,頭上的針全部撤去。
趙擎先前被咬都沒翻臉,此刻臉色黑如鍋底。
大夫戰戰兢兢地解釋,“王上,解毒就是這樣的,長公主吐幾遭才能好。”
趙擎冷哼一聲,拂袖坐回去。
靜姝又吐了幾回,才喝下第二碗藥。
一直折騰到半夜。
靜姝已是一身虛汗,頭髮蹭的亂糟糟,被汗水打溼了幾綹。
“完了?”
她見大夫們收了針,久久沒有動作,有氣無力的問。
“是,您體內的毒已經解了,好好休息一晚便無礙。”
靜姝望着拔步牀的上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趙擎從頭到尾在旁看着,見她無事,囑咐人燒些熱水供她沐浴就離開了。
這時候上前,她除了和自己商議什麼時候回大周說不出別的話來,他不想聽。
沐浴之後,靜姝沉沉的睡過去。
第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按照北越和大周的約定,她的毒解開之後大周要支付第二批錢糧,因而趙擎遣人過來讓她修書給夜寒川時,她沒拒絕。
正好,她也要夜寒川過來,纔好籌謀逃走。
一封信很快寫完。
送到大周前,趙擎先要檢查一遍。
內容平平無奇,只是最後一句話怎麼看怎麼刺眼。
【我每天都要想你好多好多遍,你有沒有想我呀?】
落款是靜姝二字。
趙擎瞧了幾遍,想象着她嬌憨的依偎在人懷裡說這話的模樣,越想越不舒坦。
將信紙一折,撕掉後邊這句話,他才稍稍滿意了些。
下屬將信送往大周的城池,趙擎折起留下的一條紙,叫來衛遙。
“黑火藥研究的怎麼樣了?”
“小臣慚愧,前日試做了一下,雖然炸了,但威力極差。不過小臣與同僚們研究過,應是配比出了問題,再試幾次,定然能做出來!”
“有頭緒就好。”趙擎不鹹不淡的誇了一句,“現在本王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做。”
“王上吩咐。”
衛遙像個真正的狗腿子,極盡諂媚。
“把你的蠱,給謝靜姝喂下去,你去喂。”趙擎一字一頓道。
衛遙沒有絲毫遲疑就應下來。
兩人一起到了靜姝的院子。
趙擎把所有人都攆到了院外。
“趙擎,你想幹什麼?”
靜姝警惕的和他拉開距離,去拿自己的匕首。
趙擎已經被她威脅一次,哪能讓她再次得逞。
靜姝一拿到匕首,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過來。
“給她喂下去!”趙擎命令道。
衛遙拿着小盒逼近。
靜姝咬緊牙關,想逃,卻被趙擎死死鉗住。
“衛遙,你個小人,當初我就該殺了你!”
小蟲子露出真容,靜姝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肯定不是好東西。
她咬緊牙關,任憑衛遙怎麼捏她下巴都不鬆口。
趙擎冷着臉,伸手在她腮邊狠狠一捏。
靜姝被迫張開嘴。
衛遙迅速把蟲子往她嘴裡一扔。
白皙的臉頰上一邊一片紅印,有種凌虐的美感。
趙擎眸色深了深。
白花花的蟲子生吞進去,靜姝咳了一聲,咳出眼淚來,更顯得楚楚可憐。
趙擎剛要上前,她冷不丁擡起頭來,揚手快準狠的給了他一巴掌。
臉上火辣辣的,趙擎冷下臉。
“這是蠱蟲,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在本王身邊什麼事都不會有,但出了這座城,你就會痛不欲生!”他拿出母蠱給她看,“想跑你就試試!”
靜姝眸中染了些瘋狂的紅意,聲如碎冰般冷,“趙擎,夜寒川馬上就會來送錢糧,你就不怕他滅了你北越!”
趙擎面無表情的把母蠱收回去。
“好啊,你讓他來打,本王死了,你也別想活,到時候留夜寒川一個人在世上孤獨終老,做他無比榮耀的威遠侯。”
“或者你逃出去,日日在夜寒川面前受折磨,你猜猜,他的日子會不會好過?”
他下了這種狠心,便不像從前那樣受她掣肘,冷靜殘酷的直擊她的軟肋。
“趙擎,你真狠。”
以往她認識的趙擎,兇悍中總帶着一點溫柔,如今兇悍之餘,只剩下狡詐。
像一匹真正的雪狼,一口就咬穿獵物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