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靈之和周知命並肩走出縣衙,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等備好的馬車到了之後便一同上馬,打算出城去迎接龍庭衛都尉文刖。聽了周知命的話,王靈之沒打算召集盧縣的鄉紳父老一同前去,而且這盧縣也沒有縣丞,那個倔強着堅持不同流合污的老頭早就被王薄下令剜了心,只是王薄卻沒有張金稱那吃人心的嗜好,所以把那顆溫熱淌血的心餵了狗。
馬車是王靈之自己平日裡乘坐的那輛,特意打掃過,裡面的坐墊也換了新的,車伕也被交待過,一會兒接了大人物進城,半路上一定要將馬車趕的穩一些,而且也不要多說話,把自己當成個啞巴就是了。
就在準備上路的時候,忽然聽到後面隊伍中有人大喝了一聲:“什麼人!”
衆人聞聲回頭去看,卻見一直冷箭射來,正射在那馬車的車廂上,周知命臉色一寒大聲下令道:“查!”
跟隨他而來的二十名龍庭衛立刻分散了出去,然後就看到民居房頂上有個黑影一閃即逝。龍庭衛不愧是宮廷禁衛,每一個人身手都不容小覷,很快就順着那人影追了過去,幾乎就在那人躍下房頂的一瞬間,他們手裡的連弩也舉了起來,可惜的是那人動作很快,來不及扣動機括。
周知命冷冷的看着那邊,然後回頭看了王靈之一眼。
這一眼將王靈之嚇了一跳,他連忙解釋道:“濟北郡有巨匪王薄,自從本縣縣丞戰死之後,知曉本縣軍民死戰之決心,那王薄雖然不敢再輕易來犯,可依然還有不少賊人混進城裡來,治安這個治安,一直不太好。”
周知命或許是知道王靈之也有難處,倒是沒有爲難他:“縣君可先去迎接都尉大人,既然來了刺客,我便不能裝作視而不見。就不和你一起去了,我要帶人搜查,還要回去在都尉大人要住的地方設置護衛。另外,請縣君將本縣的衙役留下幾個,我需要他們帶路搜查。”
“行!我留下幾個機靈的,既如此那我就先去,只是”
王靈之看了周知命一眼。
周知命笑了笑道:“縣君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都尉大人的。”
“多謝!”
王靈之感激的抱了抱拳,隨即帶着馬車和隨從出城,順着官道一路往南走去迎接文刖。他走的頗爲急迫,似乎生怕那剛纔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刺客不分青紅皁白的再給自己來一箭,至於抓不抓得到那個人,他倒是並不如何在意。至於是不是王薄的手下,他纔不管那麼多呢。放着這樣一個藉口不用那纔是真的傻,反正龍庭衛的人也絕對不會跑去找王薄理論。
等王靈之走了之後,周知命看了看那幾個留下來的衙役隨即指向那刺客逃匿的院子問道:“那個院子,住的是誰?”
“大人,是本城富戶周家。”
“也姓周?”
周知命點了點頭道:“前面帶路,我去看看!”
幾個衙役連忙應了一聲,小跑着在前面帶路。周知命催動戰馬跟在後面,轉過一條小巷子之後就是那周家的正門所在。領頭的衙役諂媚的笑了笑道:“大人,要不要我先進去查查?”
周知命點了點頭道:“也好,不過不要動粗,雖然那刺客藏身於他家的房頂上,可這也不代表就和他家人有什麼聯繫。問清楚再說,我在這裡等你們。”
幾個衙役連忙應了一聲往前跑去,忽然從對面街口裡衝出來十幾個身穿錦衣的龍庭衛,那幾個衙役知道惹不起,連忙閃開站在路邊。誰想到那些龍庭衛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忽然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那幾個衙役擊倒在地,也不用橫刀,竟然掏出繩子將那幾人活活勒死。
周知命比劃了一個手勢,那幾個衙役的屍體立刻被拖進一條小巷子裡。不多時,幾個換了衙役服飾的人又從那小巷子裡走了出來。周知命對他們點了點頭,那幾個衙役便直接往縣衙方向去了。
這時從房頂上躍下一個身穿黑衣的人,手裡還持了一張硬弓。
周知命對那人點了點頭,那人便迅速的換了一身普通百姓的服飾,轉身往盧縣正街方向走了。周知命低聲吩咐了幾句,剩下的龍庭衛立刻催馬離開,很快這小巷子裡便又恢復了寧靜。
王靈之帶了隨從順着官道一直往前走,沒多久就遇到了文刖麾下的大隊人馬。當看到那一隊一隊的大隋府兵的時候,王靈之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說這文刖當真是好大的排場,一個閹人北上,竟然帶了這麼多精兵。
只是他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下馬之後謙卑的站在路邊。
等文刖騎馬上來的時候,王靈之一眼便認出了他。雖然十一年前只是在戰戰兢兢間看了他一眼,可這世間樣貌比女子還美的男人實在少見,再加上文刖那種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陰暗氣息,確實讓人過目難忘。
“下官,盧縣縣令王靈之,拜見都尉!”
王靈之見文刖到了近前,立刻深深一揖。
“你是盧縣縣令?”
文刖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道:“你如何知道是我來了?”
王靈之沒聽出這句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或許是因爲緊張,或許是因爲害怕,總之如果他夠細心的話,一定會從這句話中聯想到一些事。可惜的是,他此時哪裡還能平心靜氣?事實上,看到文刖的那一刻,他的手就一直在顫抖。
“下官本來應該早早迎接都尉大人的,只是連着幾日大雨,卑職又怕影響了大人您休息,所以一直等到今天才出城來接您,請都尉大人恕罪。”
文刖聽他這麼說,倒是也沒懷疑什麼,他淡淡的笑了笑道:“倒是勞煩縣君了,我本打算進城之後去拜訪的,想不到你消息倒是靈通,既然如此也好,那你我便一同進城。”
“下官知道都尉您遠來必然勞乏,又經了那一場雨,所以特意帶了馬車來,若是都尉您不介意的話,請上車。從此處到縣城只有三五里了,大人且在車中少歇片刻。”
文刖心說此人倒是個懂事的,又怕這縣令安排了什麼別的場面,比如百姓夾道歡迎之類的虛套事,所以他倒是對那輛馬車沒什麼牴觸。他本來就是個極愛靜的人,想到百姓們圍在路邊看着自己樣貌議論紛紛的場面他就有些懊惱,所以索性就下馬上了馬車,然後回頭對王靈之說道:“我確實有些乏了,到縣衙之後再叫我。”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是在告訴王靈之不要安排佈置什麼歡迎儀式。
想起之前周知命的話,王靈之心說這文刖倒確實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幸好自己送了那周知命一包銀子,不然若是按照迎接上司的慣例,自己派許多人歡迎的話,說不得反而適得其反惹惱了那最得寵的閹人。
文刖上了馬車之後坐了下來,忽然抽了抽鼻子,然後就發現了車中竟然還點了檀香,他微微笑了笑,心說這王靈之倒是心細。馬車啓動,微微搖晃,文刖畢竟已經是五十幾歲的人了,這段日子行軍難免有些疲乏,再加上檀香有助於睡眠,車子輕微的晃動也容易讓人覺得睏倦,所以他竟然有些忍不住睡意。
就在微晃中,文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隊伍重新啓動,青鳶和凰鸞騎着馬一左一右跟在馬車兩邊。前面是一隊龍庭衛開路,再後面則是大隊人馬。本來王靈之還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趁機上車,和都尉大人親近親近,若是可以的話,請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調自己去別的地方任職,哪怕不提拔平調去江南也好,這濟北郡實在太亂了些。
可看了看那些肅然的龍庭衛,再看看那兩個漂亮少女冷冷的臉,他還是沒敢湊到近前去,只好跟在馬車後面往回走。
他正在心裡想着,一會兒的接風宴席是該搞得奢華些,還是簡樸些?
突然,砰地一聲巨響。
他前面的馬車車廂四分五裂,一道人影從馬車中躍了出來。
這一下太突然,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青鳶和凰鸞立刻下馬衝了過去,只見文刖手裡握着一柄狹長鋒利的鋼刀,站在官道正中,微微眯着眼,臉色有些蒼白,身形竟然都有些搖晃。
“檀香中有毒。”
文刖看着被嚇傻了掉下來馬來的王靈之,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文刖一刀劈碎車廂,霸氣無匹。馬車四周的戰馬都被嚇的跳向一邊,不少騎兵都因爲控制不住戰馬而掉了下來。
大隋時期,下級官員見到上級官員是不必行跪拜禮的,就算是皇帝上朝的時候,羣臣也不必行跪拜禮。可是當王靈之清醒過來之後,兩腿一軟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去。他身子劇烈的顫抖着,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嚇人。
青鳶已經在第一時間取出解毒的藥丸,親手送進文刖嘴裡。只是她擔心那解毒丸不一定有效,所以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凝重。
文刖將那柄已經修復好的長刀遞給凰鸞,笑了笑說道:“用於煙氣擴散的毒,無外乎就那麼幾種,所以咱們的解毒丸有用,你們不必擔心。”
說完,他看了一眼跪在官道上瑟瑟發抖的王靈之,臉色變得有些陰沉:“王縣君,這便是你給我準備解乏休息用的馬車?”
聽到這句話王靈之身子一僵,忍不住一個頭磕了下去:“都尉,這馬車確實是下官准備的,只是只是卻是都尉您派去的周旅率讓下官備好,他說,他說大人淋了雨染了風寒,身子疲乏,所以,所以坐馬車好一些。”
“周旅率?”
文刖的嘴角挑了挑,轉身看向陳素吩咐道:“帶府兵進城,但凡見到穿龍庭衛服飾的人,一律拿下,一個也不要走脫了。”
說完,他緩步走向路邊,在只剩下一個車架的馬車上盤膝坐了下來,緩緩閉目,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