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啓年硬着頭皮騎馬往前走,雙方人馬相隔數百米列陣,這幾百米的距離王啓年走的心驚膽戰,他還真怕右候衛的軍陣中有人耐不住性子一支冷箭射過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大半輩子都窩囊着過去好不容易纔揚眉吐氣就這麼死了豈不冤枉?不過又想到燕雲寨中那麼多好漢將軍偏偏選了自己去與那馮孝慈談,這說明什麼?說明在將軍眼裡,自己是有些真本事的。
因爲你是無所不能的王啓年。
想起剛纔將軍的這句話王啓年胸腹中一股豪氣涌起,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挺起了胸脯。
到了右候衛軍前十米左右停了下來,王啓年抱了抱拳問道:“請問哪位是馮老將軍?我是燕雲寨李將軍麾下王啓年,奉我家將軍之命特來拜會馮老將軍。”
馮孝慈催馬往前走了一步,點了點頭道:“我便是右候衛將軍馮孝慈,爲何是你前來,你們燕雲寨的李大當家怎麼不自己來?莫非是心中害怕不成?”
他說完昂起下頜看着王啓年等待回答,他身後親兵隨即起鬨紛紛質問:“對啊,你們那個李大當家怎麼自己不敢來?怕了我們嗎!”
王啓年笑了笑,擡起頭朗聲道:“我家將軍說,他不好意思見馮老將軍你啊,怕你尷尬,這也是爲你着想。”
他掃視了那些譏諷他的右候衛士兵一眼大聲道:“將軍說,老將軍身經百戰戰無不勝,可是偏偏在我燕雲寨受挫,這有損將軍你的顏面啊。爲了保全馮老將軍的面子,我家將軍可是煞費苦心啊。不過這也沒什麼,我家將軍仁義,自然也無需將軍你道謝。”
見那些右候衛的士兵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王啓年嘿嘿笑了笑:“馮老將軍有所不知吧,我家將軍射藝天下無雙,前些日子老將軍率軍攻打我燕雲寨的時候,將軍是不是受了些小傷?我家將軍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雖遠必誅!不過念在馮老將軍你乃是當世名將而且也是受命於朝廷並非本意要侵犯我燕雲寨,所以略施懲戒,小罰而已。”
說完,王啓年得意的看了馮孝慈一眼,看着那一張氣的煞白的老臉,他嘴撇出一抹冷笑,心說你這老東西還想跟我鬥嘴,這不是自己找虐嗎?
“大膽!”
崔志催馬上前道:“口出狂言,找死!”
王啓年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請問這位將軍又是哪個?說我大膽,我膽子還確實挺大的,不然怎麼敢隨着我家將軍做這等大事?說起來,最起碼比你的膽子大許多。至於說到口出狂言,那麼請問這位將軍,我說的哪裡是狂言了?可有一言虛假嗎?”
他冷笑道:“敗軍之將,有什麼臉面裝腔作勢!”
“若不是我家將軍仁義,鉅野澤外大山下,你以爲你們右候衛能回來幾個人?我家將軍射藝天下無雙,百步穿楊,若不是念在馮老將軍年紀大了得來這名將的名聲不易,難道就不能一箭穿喉?!”
“我家將軍心善,不忍見右候衛的兄弟們遺體暴屍荒野特意命人好生收起,不曾褻瀆,又親自率領人馬保護走這麼遠的路給你們送回來,你們就是這麼接待的?大隋的皇帝張嘴仁義閉嘴仁義,果然是帶出來了右候衛的仁義好兵仁義將軍!令人不齒!”
崔志張嘴怒道:“人是你們殺的,此時裝什麼假仁假義!”
王啓年冷笑道:“人是我們殺的不錯,這一點從來沒人否認。可是爲什麼殺你右候衛的兵你自己不清楚還有臉說?你若是不帶兵侵擾我燕雲寨,那些兵會死?難道是我們燕雲寨的人馬跑到你右候衛的大營來殺的人嗎?說來說去,是誰殺了這三千多右候衛的士兵?是你們!是你們帶着他們走向黃泉不歸路,是你們將他們送入地獄的!拍着胸脯問問自己,你心裡無愧嗎!”
說完這番話,王啓年揚起下頜冷笑着看着馮孝慈和崔志。眼神不屑,臉色輕蔑。
崔志還要說話,馮孝慈冷聲道:“退下。”
他對王啓年抱了抱拳道:“如果你說夠了,請將我右候衛士兵的遺體送回。我保證今日不會動兵,但是今日之後…….”
不等他說完,王啓年冷笑道:“今日之後若是再有人犯我燕雲寨,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
說完,他撥馬往回走,只是才走了四五步忽然停住,轉頭似笑非笑的看着馮孝慈道:“倒是忘了一件事,我家將軍的兩支破甲錐,你什麼時候還回來?”
“你欺人太甚!”
崔志氣的七竅生煙,恨不得一口將王啓年吞進肚子裡。他緊緊的攥着腰畔的橫刀刀柄,或許下一秒都會忍不住抽刀向前將王啓年力斬馬下。王啓年此時也豁出去了,挑釁似的看着崔志道:“辱人者人恆辱之,若不是你們自己之前出言不善,你以爲我有興趣跟你鬥這半天嘴?有這個時間,我還不如在山寨裡喝酒吃肉來的痛快。”
說完,他轉身就走,雄赳赳回到燕雲寨人馬前對李閒抱拳道:“將軍,屬下得勝歸來!”
……
……
“王啓年,你看那馮孝慈如何?”
李閒微笑着問王啓年道。
王啓年想了想說道:“總結一下,他就是一個死要面子活受罪而且論鬥嘴來說戰鬥力低下完全不是對手的老傢伙。將軍,你是沒看到他被我氣成那副豬肝臉的顏色,還有啊,或許這麼多年沒人敢跟他叫板,明顯被我說傻了。他故作掩飾,但我還是看到了,他拳頭攥得很緊所以傷口在流血。”
李閒詫異道:“你跟他說什麼了?”
王啓年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將鐵獠狼等人逗得開懷大笑。這邊笑聲一起,聲音極大,右候衛那邊頓時陷入尷尬之中,崔志怒罵,催馬就要衝過來交戰,馮孝慈將其攔住但是眼神陰冷嚇人。士兵們面面相覷,憤怒者有之,嘆氣者有之。
因爲王啓年說話的聲音很大,不遠處馬車中的葉懷袖也聽得一清二楚。就連她都忍俊不禁,心說這王啓年果然是燕雲寨中的一朵奇葩,李閒派他去交涉也算是人盡其才,能想象的出馮孝慈會被氣成什麼樣子。嘉兒更是在車廂裡笑得前仰後合,直說這王啓年說話這般尖酸刻薄難道就不怕遭了天譴被一道炸雷劈了舌頭?
葉懷袖笑道:“他們這些朝廷將軍都自持身份,一直以來大隋那個皇帝也以仁義自居,他手下的這些將軍們也一個德行,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來還覺得這樣纔是彰顯朝廷的威儀,哪裡想到會遇見王啓年這樣一個無賴?他不吃癟纔怪。”
嘉兒湊近葉懷袖小聲道:“近朱者赤,什麼樣的將軍什麼樣的兵,還不是咱們那個將軍夠…….”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來,葉懷袖瞪了她一眼,隨即撲哧一聲笑了:“那個傢伙,有時候確實很無恥。”
李閒沒想到,馮孝慈居然還真的頗有氣度。不多時,崔志黑着臉騎馬到了燕雲寨人馬的前面,掃了掃隨即將目光定格在李閒身上。
“哪個是李閒!”
他大聲問道。
李閒催馬而出看着崔志問道:“我便是,你有何事?”
崔志將手裡的東西猛的擲過來:“將軍還你破甲錐!”
他這一下恨極而發,那兩支破甲錐竟然來勢極快。之前被王啓年羞辱他本來就憋着一股滔天怒氣,此時有意讓李閒難堪所以手上的勁頭甩的十足。他本想這麼近的距離將那兩支箭甩在李閒身上讓他出一個醜,自己也出出心中惡氣。只是沒想到,李閒等那兩支箭飛到身前的時候擡手一抓,恰到好處的捏住那兩支破甲錐:“倒是多謝了。”
他隨後將羽箭一拋,一個親兵上前接住插回箭壺。
崔志一怔,隨即撥馬就往回走。
“等等。”
李閒叫住崔志笑呵呵的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馮老將軍送回我的破甲錐,那我也還給你一件東西。”
他招了招手道:“將跌落山崖摔死的那將軍佩刀取過來。”
不多時,有親兵將劉世寶的佩刀遞給李閒,李閒在手裡掂量了一下笑道:“這是失足跌落斷崖摔死的那將軍佩刀,只是不知道他的姓名,屍體摔得實在有些難看,費了好大力氣也沒完整的撿回來,倒是抱歉了。”
說完,他甩手將橫刀擲了出去。
崔志眼神一凜,伸手去抓那橫刀,只是那刀來勢太快,他出手已然使出了最快的速度可依然還是慢了幾分,他伸手抓空,那橫刀流星一樣從他身邊飛了過去,一直飛出去很遠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在地上滾動了幾圈染滿了塵土。崔志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卻聽見李閒笑了笑拉長了聲音說道:“哎呀……勁兒大了。”
……
……
本來馮孝慈不想去面對李閒,尤其是得知正是那燕雲寨的大當家射了自己兩箭的時候,他更是心中憋悶。雖然之前那叫王啓年的燕雲寨頭目說話尖酸刻薄,但馮孝慈其實心裡明白,那天夜裡突襲燕雲寨中了人家的埋伏,若不是對方手下留情說不得自己真的就被射死了。
他卻不信王啓年說的那些什麼我家將軍仁義所以手下留情的屁話,知道李閒不殺自己肯定是有所圖謀。只思慮了一會兒他便想明白了其中關鍵,臉色隨即變得更加的差了。
他是怕招來朝廷報復!
想到這一點,馮孝慈也明白了爲什麼那天夜裡燕雲寨的人馬明明佔據優勢卻沒有趁機進攻,如果那天燕雲寨的賊人發力狂攻的話,右候衛絕對不僅僅是損失三千餘人這麼簡單。那個李閒,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跟右候衛決一死戰!
即便馮孝慈看不起反賊,可不得不道一聲好算計。
所以,他打算去會會那個燕雲寨的大當家李閒。
上千輛大車趕過來將右候衛士兵的屍體送到右候衛軍陣這邊,崔志帶着士兵們將屍體一具一具的擡下去整整齊齊的放在地上,然後蓋上白布。馮孝慈帶着百十名騎兵到了燕雲寨人馬不遠處,讓手下人去告訴李閒就說自己要見他。不多時,燕雲寨的人馬中分出一隊騎兵,爲首一人乃是一個黑甲的少年將軍。
“久仰李大當家的名號,多謝今日義舉。”
馮孝慈對李閒抱了抱拳說道。
“老將軍客氣,這不過舉手之勞,而且……我也想借這個機會見一見老將軍的風采。”
李閒客氣的回答道。
馮孝慈仔仔細細的打量着李閒,即便心中有憤懣可還是不得不在心裡讚了一句,好一個標誌的少年郎。身材修長挺拔,面容清秀俊美,而那兩道劍眉又不失陽剛之氣,面色也不是那種令人生厭的過分白皙,總之這個人看起來很舒服。
“鉅野澤一戰敗於李大當家之手,哪裡還有什麼風采?”
馮孝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來見你,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老將軍請說。”
“如你這般人物,爲何不爲國效力偏偏從賊?”
李閒笑了笑,指了指天空說了六個字:“因爲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