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愣了一下,然後將弓箭收起來掛在後背上,松鼠一樣靈活的爬上一顆光溜溜的大樹,針葉樹木的枝椏遮擋不住李閒的身形,但因爲足夠高,所以如果不是刻意的去看肯定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一聲少女的呼喊將李閒嚇得爬上了筆直的松樹,可他自己沒覺得這是什麼丟人的事。這裡是霫人和契丹人雙方地盤的交界處,那個少女呼喊的聲音他聽不懂,那少女自然不是霫人就是契丹人。李閒身後不到十里就是血騎的營寨,草原人出現在這裡,他不得不小心一些。
他蹲在一根樹杈上,伸手撥開擋在眼前的枝椏,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閒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個方向,可是那一聲呼喊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聲響,全神貫注看着遠方的李閒,甚至沒有聽到身後傳出的輕微的幾乎不可聞的響聲。
“喂!漢人!爲什麼藏起來!”
清脆的好像黃鸝鳥的叫聲,突兀的卻好像一隻野狼在耳邊的呼號。
李閒被耳邊突然傳來的質問聲嚇得顫抖了一下,腳下一滑,身子往前一傾後重力失控,他猛的往前撲了出去。
“喂!”
在李閒從松樹上掉下去的時候,他耳邊傳來的是少女驚訝和慌亂的呼聲。視線觸及的地方,他還看到一隻白皙的小手伸過來試圖抓住自己。只是他往下掉的速度太快,那隻漂亮的小手徒勞的抓了幾下,卻撈不到李閒這個水中的月亮。
李閒掉下去,是故意的。
所以那個人肯定抓不到李閒,因爲李閒就是在躲着她。
被人無聲無息的欺近身邊不足一米遠的地方,這對於李閒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噩夢!如果來人想對他出手的話,他確信自己或許已經駕着血雲去西方見如來佛祖了。如果來人從背後給他一刀,甚至那人完全沒有必要距離李閒這麼近再出手,以塞北人嫺熟的箭術,完全可以在幾十米外就給自己致命一擊。
所以李閒掉了下去,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爲。雖然他在下落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來人沒有什麼惡意,但他的動作卻已經停不下來了。
他所在的位置距離地面最少有七八米高,如果像他這樣保持自由落體運動的摔下去,就算地面上是今天早晨才鋪上的鬆軟的雪,可照樣能將他摔個七葷八素。
在半空中,李閒快速的將袖口裡的匕首滑了出來握在手裡,然後猛的往樹幹上刺了下去,同時身子彎起來,雙手握着匕首,雙腳頂在樹幹上。
下墜中,匕首豁開樹皮向下割出一米的距離才停下來。匕首豁開樹皮的聲音和鞋底摩擦樹幹的聲音不如何刺耳,卻驚心動魄。
從半空中停下來的李閒沒有在原地保持不動,快速的看了一眼距離地面的高度。一秒鐘之內他已經確定安全然後身子一仰,抽出匕首,很瀟灑帥氣的大仰身後空翻,然後穩穩的落在雪地上。
擡起頭,看不清樹幹上那人的表情,卻隱隱聽到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
他理解那聲嘆息的意思,看來那個傻乎乎躥到自己身後的傢伙真的沒有什麼惡意。李閒極盡視力仔細看去,發現樹杈上蹲着一個嬌小的人兒,穿着一身白色的毛絨絨看不出什麼做成的衣服。
“你沒事吧,漢人?”
樹杈上飄下來清脆的問候聲,語氣很真誠。
李閒擡着頭,很有些生氣的回答道:“如果我有事你打算怎麼辦?”
他慶幸自己沒有將左手扣着的腕弩射出去,如果不是在他墜落的前一秒驟然想到那不過是別人想嚇唬嚇唬自己而已,他已經在落下去的同時扣動機括在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身上留下幾個血洞。幸好,他沒有那樣做,當李閒看清那女孩容貌的時候,他更慶幸自己沒有毀了這樣一個清純的好像一塊天然白的女孩。
“如果你有事?如果是摔斷了腿,那你家在哪裡我就把你背到哪裡去。如果摔斷了胳膊……我就……我就,反正不用揹你了。烏瑪大叔治傷很有辦法的,肯定不會讓你感覺特別疼。”
李閒瞥了瞥嘴,心說難道在你眼裡人只有胳膊和腿嗎?
他仰着頭看着七八米高處的少女,不無惡意的想着看你怎麼下來。只是一想到人家能無聲無息的到了自己身後一米遠,又怎麼會下不來?所以李閒撅起嘴,唸唸有詞:“耶和華,如果你讓她從樹上摔下來我給你買一件新袈裟。”
“呀!”
一聲驚呼。
“哈哈!”
一聲歡呼。
也不知道是耶和華喜歡袈裟所以從不知道什麼地方穿越而來把那女孩推了下來,還是那落了雪的松樹樹杈真的很滑,女孩白色的身影在枝頭晃了一下,然後從七八米高的地方一頭栽了下來。
李閒雖然在笑,而且在第一時間躲開以免被那女孩砸到,但他還是下意識的緊了緊拳頭,最終在一秒鐘內說服自己當那女孩快掉到地上的時候推她一把。千真萬確,李閒真的沒有想過去接住那個不小心的傢伙。就算她看樣子很嬌小,最多能有六七十斤也就到頂了,可是從七八米的高空掉下來如果伸手去接的話,李閒百分之百的確定自己會被廢掉兩隻胳膊。
在落地之前或是推一把,或者踹一腳。
李閒想着,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可惜,李閒發現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了那麼多事,全都白費了。安慰自己這樣不是見死不救的話才說起來,就不得不又咽了回去。
輕靈的好像一隻燕子,那個穿着一身白色毛絨絨看起來好像一隻兔妖的女孩,在落至半空的時候忽然從她的手裡噴出去一根蜘蛛絲,然後這隻會噴蜘蛛絲的兔妖就好像松鼠一樣貼在了樹幹上。李閒瞬間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吐蜘蛛絲的兔妖原來是一隻松鼠。
李閒被自己的論斷嚇了一跳。
那女孩從樹幹上滑下來,然後將那根蜘蛛絲收回手裡。動作很快,那拇指粗的絲蛇一樣纏在她的手腕上,李閒下意識的多看了兩眼,原來是一根鞭子,只是看那黃燦燦的顏色卻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成的。看樣子彈性不錯,拉力也不錯,而且很柔軟的樣子。
“你嚇我一次,我也嚇你一次!”
女孩往前走了兩步,平視着李閒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微微彎曲着好像月牙,而帶着點嬰兒肥的臉,臉色很白皙,臉蛋上是一抹看起來很動人的胭脂紅。只是這紅卻不是塗抹上去的,或許是天太冷,或許是她剛纔運動所致。眉毛彎彎,大眼睛眯起來也是彎彎,還有向上翹着嘴角的小嘴巴,還是彎彎的。
她個子竟然和李閒一樣高!
李閒心說真不嫌丟醜,看樣子最少十四五歲了,竟然還和我一樣高,我才十二歲!李閒不無驕傲的想着,第一次對自己的年紀產生了好感。畢竟,如果沒有一個小女孩高是一件挺無奈的事,而且這女孩還是很漂亮的那種,那種無奈就更濃烈了,濃烈到一定地步之後就不再是無奈,而是自卑。
“抱歉,我好像沒被你嚇着。”
李閒一步不退,驕傲的好像一隻豎起了羽毛的公雞。
“爲什麼我掉下來你不害怕?”
女孩瞪大了眼睛問:“每次我假裝從樹上掉下來,我耶耶每次都會嚇得白了臉,我娘每次都會嚇得大聲喊出來!”(注1)
她昂起下頜說話,好像很自豪的樣子。
“你覺得那樣很好玩?”
李閒白了她一眼。
不等她反應過來,李閒皺了皺眉毛問:“霫人?”
回答他的是一根甩過來的鞭子,直奔李閒的肩膀,鞭子呼嘯而來的風聲中還夾雜這女孩充滿怒意的回答:“你纔是霫人!你全家都是霫人!”
李閒輕巧的閃開,不由得對這女孩翻書一樣翻臉很氣惱。剛纔還玩清純,這麼快就轉變角色玩女王,李閒一時之間還真難適應過來,難道霫人跟處男的意思一樣?
李閒一邊躲閃着鞭子,一邊怒問:“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先嚇人後打人,你以爲我是你家的阿貓阿狗?”
那女孩一邊揮舞鞭子一邊吼:“打的就是你,誰叫你說我是霫人!”
李閒也是怒極,從袖子裡再次滑出匕首,迎着那鞭子一擋,柔韌的鞭子纏繞在匕首上竟然不會被割斷。他用力的拉住匕首,然後擡起左手,將腕弩亮出來對準了那少女的精緻臉頰怒道:“再無理取鬧我就顏-射了你!”
白裘衣少女拉扯了幾下沒將鞭子收回來,她臉色急的通紅。
“你欺負我!”
她拉不回鞭子,忽然鬆開手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梨花帶雨。
李閒頓時無比頭大,這就什麼跟什麼,怎會遇到這麼一個蠻不講理的少女。自己明明是出來給獨孤哥射飛龍的,偏偏遇到一個不講理的小丫頭。李閒懶得理她,將鞭子隨手丟在地上轉身就走:“看你這造型就像個非主流,果然不講道理。”
他一邊走一邊嘆着真晦氣。
(注1:契丹人稱呼父親爲耶耶,母親爲娘娘。)
PS:嘗試着寫點感情,這是帝胄中沒有出現過的。帝胄的故事軍戰權謀爲主,當然將明中也少不了這個,不過還是想填補一下感情方面的空白,第一次嘗試,估計寫的也不會很好,大家將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