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陽郡治,漁陽縣,也就是現在的天津薊縣。漁陽往東就是燕郡,燕郡臨遼水,遼水再往東就是高句麗的疆土。大隋開皇三年的時候文皇帝楊堅下旨,漁陽,燕,都廢郡爲縣,歸幽州管轄。到了大業三年的時候,大業帝楊廣又重新將這兩地改爲郡,皇帝父子倆願意折騰,郡也好縣也好,沒什麼大不了。
漁陽縣城算是一座半軍事化的城池,因爲緊鄰邊塞,漁陽的郡兵等同於邊軍,所以武器裝備和人員數量都比一般的郡兵要強大不少。漁陽有郡兵四千,除了守城之責還要巡視北長城。領兵的是漁陽郡丞,姓崔,名煥,字遼遠。
崔煥練兵還是很有一套的,據說他當年他是大隋伐陳時候,楚國公楊素的一名親兵隊正。換句話說就是在朝廷裡有硬關係的人,雖然楚國公楊素在大業二年的時候就病死了,但毫無疑問,他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楊素之子楊玄感爲禮部尚書,深得大業帝楊廣的喜愛。所以漁陽郡守裴炎對崔煥也很尊敬,雖然他比崔煥的職務要高。
漁陽縣城門,進進出出的有不少行商。各地的行商很多人選擇自漁陽出關,到奚人的部落交易。遼東的參客也有不少到漁陽來出手藥材的,所以漁陽城內龍蛇混雜,什麼人都有。尤其是楊廣以聖可汗的名義宣佈所有進入大隋的客人一律酒飯免費之後,漁陽城裡的外族人倒是比漢人還要囂張跋扈。
也不知,因爲這一條荒唐命令,有多少家酒樓客棧倒了閉。
張仲堅帶了李閒,伏虎奴,陳雀兒,駱縛,一行五人扮作行商進了漁陽縣城,李閒不是第一次到邊關附近來,當初在燕山中也生活過一段時間,所以對那些捲髮碧眼的外族人並不會好奇。更何況,他上一世的時候對施瓦辛格,史泰龍這樣的型男還是很欣賞的,對梅甘福克斯這樣的美女也是有過幻想的。
交了稅銀進城,李閒不由得想到,外族人一律免費,自己人卻要交各種稅賦,這大隋的貿易逆差得有多大?
不過他這也是瞎擔心,漢人的一切在草原上都是有銷路的,尤其是蜀錦和鐵器。要知道在草原上,草原人最愛蜀錦顏色豔麗而且厚實,行商能以幾倍的價格從草原人手裡換來銀角和玉器。若是用一口鐵鍋做聘禮的話就能娶到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而且女方家還得高些得睡不着覺。
曾經有一個幸運的行商,帶了一些紙張到了霫人部落。同行的夥伴嘲笑了他一路,紙張不好運輸容易破損且草原人也沒幾個會寫字的,要紙張幹嘛。結果到了霫人部落後,誰想到那霫人首領的妻子竟然是個漢人世家出來的女子,聽說有筆墨和紙張,立刻派人用整整一小口袋的銀器將那些紙張筆墨換了來,驚掉了一地的下巴。
選了一個客棧,張仲堅對李閒道:“不讓你來,你偏要跟來,我和駱縛他們出去探探路,你就在客棧裡等着吧。”
李閒撇嘴道:“師父要帶我去弱洛水尋找打造長刀的隕鐵,這一走指不定要多久呢。怎麼也得多帶些東西吧,你給我些肉好,讓小鳥哥陪我去買些必備品什麼的。”
達溪長儒收了李閒爲弟子,要帶他弱洛水契丹人那邊碰運氣。當年達溪長儒到了契丹人的青牛湖時曾經尋到一大塊隕鐵,因爲不好攜帶就沉到了湖底。達溪長儒要教李閒刀法,就想起那塊隕鐵來了。打算帶李閒到青牛湖去尋找那塊隕鐵給他打造一柄趁手的長刀,李閒就想到漁陽縣城來採買些東西帶着。
張仲堅他們是要來殺人的,李閒不厭惡殺人,尤其是殺壞人。但他對殺人這事也沒有什麼癮頭,所以郡守府那趟活他原本就沒打算參與。
張仲堅拳法剛猛霸氣,偏偏李閒的身子瘦削了些,或許是沒出襁褓的時候在雪地裡受了寒,雖然這些年他一直在苦練,可身子骨確實算不得十分堅挺。張仲堅的拳法太過霸道,李閒現在雖然比同齡人身體要強壯不少,那種非人的拳法卻還是練不得。幸好張仲堅還能教李閒弓箭,幸好李閒還有一個小手段層出不窮的紅佛姑姑。
“你就陪着他吧,郡守府我和虎奴,駱縛三個人去就夠了。”
張仲堅對陳雀兒說道。
陳雀兒點了點頭,鐵浮屠裡最能打的三個人去找裴炎的麻煩,確實用不着自己再跟着攙和了。再說,還有前日便進城來探路的兄弟們在,沒必要擔心張仲堅他們。倒是對於李閒將要遠行,陳雀兒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張仲堅轉身要走,陳雀兒一把拉着他道:“大哥,你忘了件事。”
張仲堅皺眉道:“還有什麼事?”
陳雀兒伸手:“給錢!”
張仲堅瞪了他一眼道:“你沒有?”
陳雀兒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有,但那是我的……我還有用!”
張仲堅從懷裡摸出一包碎銀子丟在陳雀兒身上:“我看以後也不要叫你小鳥了,就叫公雞!”
大隋的通用貨幣是五銖錢和絹布,銀子雖然流通很少但是硬性貨幣,且帶銀子比帶五銖錢要方便。出門若是帶着幾十貫錢,就得推着小車了。大隋開皇年間鑄造的五銖錢分量足,銅質好,每千錢重四斤二兩。文帝楊堅曾嚴令各關置百錢爲樣,凡不合乎標準的銅錢一律銷燬重新鑄造。不過到了大業皇帝楊廣,鑄造的五銖錢雖然分量上依然不變,但卻摻雜了大量的錫和鉛,百姓們習慣稱其爲白錢。一兩銀子可以換一千枚肉好,若是換白錢,最少也能換一千六百枚。
這一包散碎銀子若是換成肉好的話,真的需要用推車來推了。
伏虎奴從懷裡也摸出一包銀子塞給李閒道:“我沒空去轉轉買禮物送你了,你自己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吧。”
李閒笑道:“虎奴哥威武。”
駱縛只有二十五歲才過,平日裡大手大腳的慣了存不下錢。他從懷裡摸出一片金葉子遞給李閒道:“這個送你,換幾身漂亮行頭還是足夠的。”
李閒卻不敢收:“三十七哥,這可不能收!”
李閒知道駱縛淡看錢財,有多少花多少,惟獨這枚金葉子卻一直留着。這是駱縛的母親臨死前交給他,是讓他給將來過門的媳婦做聘禮的。
駱縛笑了笑道:“終歸是身外之物,咱們這樣的人,哪裡有女子肯嫁,整天刀頭上舔血,再說我也沒打算過娶媳婦,那是禍害人家。你若是不想花了,就留着吧。就當我送你的拜師禮物了,別給三十七哥丟人!”
李閒叫駱縛三十七哥,是因爲駱縛在鐵浮屠中論年紀拍在第三十七。
張仲堅道:“駱縛給你,就收着吧。他說的沒錯,達溪長儒是刀法大家,別拜了名師卻練不出本事來,丟了咱們鐵浮屠的人!”
李閒重重的點了點頭。
張仲堅三人走後,李閒眯着眼睛看着陳雀兒道:“小鳥哥,你打算送我什麼禮物?”
陳雀兒神秘兮兮的一笑道:“真以爲你小鳥哥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我要送你的禮物你絕對想不到!走,帶你出去轉轉!”
兩個人出了客棧在大街上閒逛,陳雀兒一邊四處打量一邊嘀咕:“怎麼這地方窮成這個樣子,連一家像樣的都沒有。小閒,你前幾日才過了十一歲生日對吧,這臨別的禮物也算給你慶生的賀禮了。對了,達溪長儒給你取的表字是什麼?”
李閒彆扭的笑了笑,無奈的說道:“悟空……”
陳雀兒沒注意李閒的表情,一邊尋找目標一邊問:“悟空,挺好,爲什麼你當時反應那麼大。”
李閒心說我能解釋的清嗎?
“李悟空,很好很好,反正我是想不出這樣有意義的字來。”
李閒在心中暗歎,有個屁的意義?悟空這兩個字只有一個意義已經很久很久了。
李閒當時拼死反對,堅決要求換兩個字。達溪長儒也很詫異,不明白爲什麼李閒對悟空這兩個字如此反感。倒是惱了紅佛,她揪着李閒的耳朵說道:“長者賜,不可辭,你這孩子是不是又欠揍了?還不拜謝你師父賜你的表字!”
李閒被按着跪下去,然後咬着牙說道:“悟空多謝師父,咱們現在就去高老莊和流沙河吧。”
當然,除了他自己,誰都以爲他在發瘋。
李閒安慰自己,忍了吧,認了吧,總算不是悟能。
“小鳥哥,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李閒問。
陳雀兒嘿嘿笑了笑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正說着,忽然聽到不遠處一聲讚歎:“好標緻的少年郎!”
感慨了一聲後,那人又說道:“妹妹,你不是一直好奇嗣昌他什麼摸樣嗎?爲兄告訴你,嗣昌年少的時候比起那邊那少年來,雖然略有不足,卻也相差不多了。”
李閒一怒,心說大街上如此明目張膽的議論人家長相,難道當我是髮廊妹?他轉頭往聲音來處看去,卻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錦袍男子,正在看着自己。這男子身材中等,很勻稱,一身天藍色錦衣,面目乾淨,看起來十分爽朗。那男子身邊還站着一個十三四歲年紀的少女,穿一身鵝黃色的衣裙,出水芙蓉一般。那少女明眸皓齒,正好奇的打量着李閒。
見李閒的表情有些不善,那年輕男子微微欠了欠身子說道:“小兄弟莫怪,這漁陽城裡皆是面目可憎之輩,難得見到小兄弟這樣的俊少年,一時失態,還請多多海涵。”
這男子笑容真誠,眼神裡也沒有戲謔,如此一來,李閒反倒不好發作。人家誇他漂亮,難道他還能破口大罵?
對那男子回了一禮,李閒又看了一眼那漂亮的少女,心說十三四的少女果然是“花骨朵”啊,小,太小了些。
李閒轉身離開,聽到那男子輕聲道:“頗有禮教,想來也是大戶子弟出身,不過看他着裝……只怕也是家道中落,可惜了。”
李閒氣,他剛要轉身開罵,忽然見一個雖然瘦削但氣勢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那青年公子和如花少女連忙行禮道:“父親。”
那中年男子板着臉說道:“毗沙門,怎麼帶你妹妹下車來了?”
那年輕公子連忙說道:“孩兒知錯了。”
那少女對中年男子解釋道:“父親莫怪哥哥了,是我求哥哥帶我下車來透透風的。”
中年男子嘆道:“千里迢迢而來,確實辛苦憋悶了些。上車吧,咱們還要趕路,你母親還在車上等你回去。”
“父親,離懷遠鎮還有多遠?”
年輕公子一邊走一邊問。
“還要走幾天呢。”
看着那幾個人漸漸走遠,李閒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他摸着下頜,盯着那中年男子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毗沙門?懷遠鎮?莫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