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去的人一波波回來,蠱雕心頭一寸寸下沉,瑤姑也受了傷不可能走太遠,除非,人早已經不在魔界,或是她不想被他們找到,無論是哪一種,對槐漓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
正暗忖,身後突兀的聲音傳來:“如何了?”
簡單的三個字,冷的蠱雕全身的毫毛都豎了起來。
“還,沒找到!”遲疑了下,瑟縮回答。
本以爲迎來的將會是男人鋪天蓋地的怒意,卻沒想到槐漓只是冷冷的站在那兒,一句話也未講。
天色漸晚,黑暗的天幕下男人立在房前的臺階上站了許久。他嘴角的血跡已幹,只脣珠上的殷紅在黑夜裡異常妖豔。
“還沒找到嗎?”男人側轉身,漆黑的瞳孔裡反射出銳利的光芒,冷聲問道。
他站在那裡,見一批又一批軍士回來稟報,來往反覆如今已經記不清有多少人來過,但卻很清楚,這些人,全部都無功而返。
她若沒走,便是不想被他輕易尋到。
“主人!您受了很重的內傷,我再加派人手!”蠱雕躬身在他身前,攔住他焦急往外去的腳步。
槐漓立在風中黑袍飛舞,眸光幽深寂寥靜靜的沉吟:“她若不想被你們找到,派再多人出去也無用!派尚霞門人跟着我,我去找!”
“可是主人……”蠱雕話沒說完,男人的黑袍已消失在暗暗沉夜裡。
魔界漆黑的夜晚,繁華的街道上燈火璀璨,男人蕭瑟的身影穿梭於燦若琉璃的燈火裡,一家家客店酒肆,一幢幢亭臺樓閣,黑色的身影隱在比肩接踵的喧鬧人羣裡,渺若塵埃。
沉夜寂寂,天邊黑紅綿延交織勾勒出濃墨重彩,將那暗夜沉沉的黑色驅散在天邊。
黑袍男人拖着沉重的腳步走進雙郗門,微微偏過頭,揚眸,天邊濃烈的紅光躍入眼底,男人墨色的眸子微微顫動,這紅色張揚的仿似她的紅裙,明豔的刺眼。
蠱雕和古一靜靜的分立兩側,整整一夜,槐漓一刻不停將整個古城翻了個遍,還是沒能找到古善瑤的身影,甚至連她走過的一絲痕跡都沒有,男人伸出手,那廣袖簌簌的滑在小臂上,蒼白的手指透過天邊血紅的朝霞渡上一層淡淡的紅色光暈。
“蠱雕!”聲音暗沉嘶啞。
“我要盥洗!去把薎帶來!”男人說完,半垂着眸子望了眼雙郗門正寢的方向,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向偏門。
如血朝霞下,那抹濃重的身影微微踉蹌着腳步,墨發凌亂簌簌的泄在肩頭,伴着那落寞悽清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迴廊盡頭。
“去叫殃黎!”男人垂着眸子,靠在桌邊。古一站在門外微蹙劍眉,疾步出去。
天邊血染的紅色慢慢褪去,一如往常的昏暗天空。
“咳,咳咳……”清晨的風充斥鼻間,涼透了。女子輕咳不斷,不知是被難聞的燒焦氣味嗆到,還是受了涼。
“冥曜!”輕靈的聲音絲絲虛弱。
“你醒了!”男人的碧衫蓋在女子身上,女子卻在他懷裡。
女子手臂撐牆身體虛緩無力,卻固執的從他懷裡退開。
“冥曜,我沒事了!你快走,快離開魔界!咳咳……”女子站在那焦黑的磚瓦石櫟上,焦急的推着他的肩膀。
“你內傷太重,我不能就這麼走!”冥曜劍眉緊皺,一時間各種情緒涌在心頭。
“你快走!我一夜未歸,他若見你與我在一起,必不會放過你!”女子緊蹙蛾眉,蒼白的面色更甚幾分。
冥曜猛然捉緊她焦急推開他的手臂,怒意涌上心頭,褐色的眸光折射出凌厲的光芒:“你是怕他殺了我?還是怕他誤會我們?”
女子怔住,避開他銳利的目光,慌亂甩開他的手臂,卻被男人緊緊攥住。
“他是我夫君!”垂首,睫翼輕展,抿起脣角微微頓了下。
猛然掀起那雙狹長的眸子,凝視着他的灼灼目光,輕啓脣瓣吐出幾個字:“我愛他!”
“呵!……”冥曜半身輕笑着顫抖,深褐色的眸底暗潮洶涌,最終化作一抹輕嘲,苦澀的微眯眼眸。
“你愛他,那他呢?他愛你嗎?呵……!昨日我們都親眼所見,他救了薎,而不是你!!”聽到她說愛那個男人,瞬間感覺心臟被生生的扯碎,鮮血直淌,冥曜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痛恨,低聲厲喝。
“夠了!!”女子憤怒的甩開他鉗制自己手,大聲喝道。
古善瑤心口痛到窒息,他將她的狼狽完全看在眼裡卻當着她的面揭開她血淋淋的傷口。
冥曜緊緊的扣住她刀削般的肩膀,骨節泛着青白色恨不能將她的骨頭捏碎,古善瑤蛾眉緊擰垂首,身上的疼痛遠不及心痛,閉着眸子不去看他絕望到化不開的深情。
“我帶你走!”男人語氣強硬不容她一絲反駁拒絕。
古善瑤驀然睜開眸子,決然拉住他緊扯着她的胳膊,陡然大喊:“冥曜!!”
男人艱難的轉身,深褐色眸底一片淒涼。
女子面上掛着漠然的笑意,冥冥中透着決絕:“即便他不愛我!我也要陪着他!我不會跟你走!!”
語畢,沉眸,艱定的推開緊緊握在她手臂上的手。
那醒目的碧色被揮開,碧色蕩在空中彷彿斷臂一般,男人忽然仰頭望天,猝而凝聚着愛恨的癡聲大笑:“呵,呵呵,呵哈哈哈……”
天幕下漆黑的焦土上,一抹刺目的碧色悲慼嘲諷的笑聲響徹天際。
半晌。
冥曜斂了狀似瘋癲的癡笑:“古善瑤!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最愛你的~~,一直是我!!”
碧色的身影毫不遲疑的轉身,正如這被燃盡的灰燼,只留湮滅的默然和決絕。
古善瑤緊閉着眸子,沒有再去看那熟悉的碧色一眼,也不想再去追問薎的來回。
一路稍顯踉蹌的走回古晏槐海,從未覺得這段路走起來竟如此漫長。
剛進雙郗門,一抹青色落在眼前,古一疾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古一扶着她的身體,發覺她不由自主的顫抖:“瑤姑!”
古一忽然頓住腳步,眉宇間微微遲疑。
女子微怔了下,灰白的面色上淡漠的笑意望向他:“古一!有話直說!”
“瑤姑!君上讓你回來,便去找他!”古一聲音未盡,便見蠱雕已然朝着兩人的方向而來。
女子定眸望了眼不遠處的蠱雕,嘴角扯開一絲弧度,默然:“我知道了!”
“瑤姑!”蠱雕近前來,望向她的神色有些訝然,眸光閃爍不定。
“走吧!”古善瑤拂開古一的手臂,緊咬牙關撐起精神,隨着兩人緩步走過迴廊,朝偏門而去。
“瑤姑!”還未進門,熟悉的聲音便響在耳邊。一抹水藍色立在半眯着眸子的古善瑤面前。
揚了揚狹長的眸子,掃量了眼眼前的殃黎,細密的睫毛緩緩垂下,越過他徑直奔房內走去。
“瑤姑來了~~!”殃黎沉聲喊住她,旋即轉到她身側。
溫潤的聲音輕笑言道:“你現在進去,恐怕有些不方便!”
古善瑤淡漠的瞟了他一眼,身前的男人識趣的退後幾步。
房門虛掩着,古善瑤舉步,纖長的手指剛想推門,房內傳來女子淡淡的嬉笑聲,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頓了頓,如玉手指貼在雕花木門上慢慢握成粉拳悄然落下,驀然掀起長長的睫羽,粉拳沉重的推開房門。
門外幾人面面相覷,殃黎儒雅的面上閃過一絲淺笑,本以爲她遲疑了便不會進去,卻不想這女人比他想象中堅強固執的多。
靛青繡花曲屏後,朦朧可見槐漓身着黑袍,慵懶肆意的坐倚在窗臺上,一條長腿蜷曲着支在窗邊,另一邊掩在黑袍下隨意的悠盪在窗臺與地毯間。如墨浸染的長髮簌簌的落在兩肩,男人似乎並未注意到她進來,安靜如許的坐在那兒小憩。
窗邊的小几上,一襲白衣的女子繞弄着紫砂佛跡香爐,輕然越過屏風,一半身子隱在屏風後,便見那香爐中不時有絲縷紫煙縈繞而上,女子似是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對着窗臺上的男人莞爾。
“這安息香是我爲君上特意調製的,對君上的傷很是有效呢!”女子溫柔似水的聲音繚繞在香氣裡,癡迷仰慕的靜靜望向槐漓。
古善瑤靜靜的望着眼前的畫面,心中止不住的隱痛,彷彿被重錘錘心一般,鈍痛蔓延全身骨血。
她所期盼的‘得一人,伴終老’,不正是此刻生動活潑的畫面嘛!
只可惜,他想要的卻不是她的溫柔相待。
“不是最不恥藏頭露尾嗎?楞在那裡做什麼?”男人懶懶的聲音驀然響起在房間。
他在用當初她說薎的話還擊她,是在替那女人教訓她嗎。
古善瑤被眼前的畫面感染,暗思,愣了片刻,方舉步上前來。
感受到薎那不善的眼光,女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旋即靜靜的垂首立在那兒不言不語。
房間裡一時寂靜無聲,男人依舊像她進來時的模樣,安然恣意的倚着窗框,連眸子也懶得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