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原不知自己是如何來到尚霞門,也不知她究竟走了多久,只是她來至尚霞門門口時,天已大亮。
她腳上的鞋襪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已然溼透了。
欽原進了門,門口尚霞門的屬下恭敬的對着她行了禮,“門主在哪?“
“門主天還沒亮就在彌生樓處理公務……“
欽原耳邊恍惚響着屬下的迴應你她的腳步微頓了頓,望了眼天階上半露着的大門。
她沉沉的吐出一口氣,雙腿泛着酸朝着天階而去。
彌生樓乃尚霞門主樓,位於尚霞門最高處,天階而上共九百九十九道臺階,絲毫不遜於晨冥宮的玉階。
欽原緩步上來,嬌小的身影立於彌生樓前,望着巍峨的樓門遲遲沒有邁動腳步。
“祭司大人來了!門主正在裡面,嫇姬祭司也在裡面!“
守在門口的婢女見欽原站在雪中,遲遲沒有上前來,快步走過去,對着她行了禮,溫和的稟告道。
這侍女欽原是認得的,她是彌生樓的暗探,時常跟在殃黎身後,聽些差遣,對她倒也十分恭敬。
“嗯,我來找門主,你去通稟一聲吧!“
欽原回了神,意興索然的應了一句。
她早該猜到嫇姬不會放棄的,只是若知道嫇姬今日來的這樣早,她也就不必急忙着過來了……
“欽原祭司進去吧!您要見門主,哪裡用得着我們通稟?“那侍女說着,目光瞟了眼闔着的房門,臉上露出一抹鄙夷,“您的身份,根本不是裡面那位比得了的。“
欽原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難得的笑容,只對着那侍女淺笑了笑,便朝着門口走去。
她的腳步猛的頓了頓,轉身對着那侍女道,“這些話,只在我面前說過也就罷了,莫要讓門主聽見,免得多生是非!“
欽原說完,眉眼低垂着,轉身,扣響了彌生樓的門。
而她身後的侍女,一臉疑惑的望着她的背影,這些話,明明都是門主親**待她的,門主待欽原祭司格外不同,欽原祭司卻好像根本沒察覺到……
欽原進來,便見嫇姬的身子恨不得貼在殃黎身上,而姬顏並不在屋裡。
“門主!“
欽原微抿了抿脣,望了眼案牘前的一對男女,黯然的垂下杏眸,遮掩住眼底的落寞。
殃黎正伏在案上,不知執筆寫着什麼,安靜的屋中明明只有她的聲音,案牘前的男人卻好似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
欽原靜默的站在原地,等了許久也不見男人開口。
“聽管家說,昨夜門主找我!“
欽原見他不肯開口,遂直接將想說的話說出口來。
“這樣如何?可有幾分相像了?“欽原的聲音還沒落盡,伏在案上的男人忽然出了聲,一貫溫潤的聲音傳入欽原耳中。
欽原本能的擡起頭,便見昏暗桌案前,昏黃的燈盞還未熄滅,而殃黎偏着頭,溫和的俊臉正對着嫇姬問着什麼。
燈光下,男人精緻的五官越發顯得溫和似水,那般柔情的模樣,讓欽原臉上的血色頓時褪盡了。
心底裡,好不容易平息了一路的刺痛,洶洶的涌上來,疼的她雙手不知不覺攥成了拳頭,略微尖銳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裡,她都渾然未覺。
欽原楞楞的看着殃黎清淡的面容,眼底驀地泛起一抹潮紅,她於他,終究不過是一顆可有可無,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棋子吧。
否則,他爲何能輕而易舉觸動她的心,她的最痛處!他從不吝惜讓她痛,她卻從來做不到狠心捨棄他,放下他,不愛他。
欽原望着嫇姬半露着的白皙胸脯,故意摩擦着殃黎的手臂,而他,卻沒有躲開,還雲淡風輕的往嫇姬的面前微微湊近了幾分。
她終究不忍再看下去,不忍將自己的心,親手,一點一點的,剖開。
她不是沒看到嫇姬趁殃黎不注意,衝着她拋過來的挑釁目光,也不是沒看到殃黎眼底的漠然。
只是,她錯了一次又一次,她只是想好好愛一個人啊!爲何會這麼難!
欽原憷然收回目光,濡溼的睫毛輕顫了顫,胸口劇烈的沉浮了幾下,驀地轉身,疾步朝着門口走去。
說走,倒不如說,她的身形有些踉蹌的朝着門口飛奔過去,她的倉惶,她的心痛,不差半分的盡數落在殃黎眼底。
“站住!!“
殃黎低沉的聲音猝然響來。
欽原的腳步微微頓了下,她的呼吸一窒,用盡全身的力氣,穩住身形,緩步朝着門口走去。
“站住!你再敢往前一步!!“
欽原的腳步隨着殃黎威脅的話音落定,頓然止住,她的肩頭僵硬的抽了抽,緊緊咬住脣瓣。
片刻,她才忍着心頭的銳痛,艱難的開口,“門主既然有事,欽原就……“
殃黎望着她輕抖的背影,鼻間發出一聲淡淡的輕嗤,明明沒想看她痛苦難過,但他卻偏偏控制不住,想讓她爲昨夜之事付出些代價。
誰都能背叛他,他卻執拗的偏信,只有她,永遠不會!
而她,卻偏偏爲了幫槐漓,不惜動用尚霞門的力量,將北冥幾位尊者和雲家得罪了個遍。
她爲了槐漓,心甘情願的放棄古善瑤,受洗髓之痛也要留在北冥,甚至不惜親手將那碗打胎藥端給古善瑤。
當年的他還曾一直爲偷換了她的藥而愧疚許久,卻不想原來這一切,都是她甘之如飴,而那個令她奮不顧身的理由,卻一直都是槐漓,那個眼中從來沒有過她的男人。
“是啊!我確是找你有事!……“殃黎聲音中隱着幾分燥怒,低緩的聲音從他喉嚨中流出來,“過來!“
殃黎收回凝着她背影的視線,壓了壓心頭激起的情緒,低聲命令道。
欽原僵硬的身子站在原地半晌,緩緩的轉過身來,望了眼案牘前的男女,她的雙腳上,彷彿綁着鋒利的刀片,每走一步,那鮮血淋淋的刺痛感,便順着她的雙腿,迅速蔓延到心底深處。
她不知花費了多少力氣,才站定到殃黎和嫇姬面前。
殃黎望着她蒼白的小臉,胸口方纔壓下去的情緒,再度如沸騰的水翻滾而來。
他惱怒的抽起桌上的畫,猝然甩在了專案前欽原的臉上,臉色難看的別過頭,左臂上一直像水蛇一般纏着他的嫇姬,胸口的溫軟和身上刺鼻的香味兒,讓他越發煩躁。
“看看,畫的像不像!“
欽原手中捏着他爲嫇姬畫的畫像,指尖泛起了細細的抖,鼻尖一酸,逼出一抹酸澀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