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璃喜歡自己身爲執勤人員、親自站在鋪子裡,望着來來往往的人,尋找北宮鵠的影子,等北宮鵠回來。
北宮鵠真的來了,可是北宮鵠來是爲了了斷,可是在夙璃眼裡,從夙璃這次見到北宮鵠的那一刻起,夙璃就知道,北宮鵠回來是爲了見自己。
長久以來,北宮鵠和夙璃惟一的相同之處,就是北宮鵠和夙璃都一直想着要見一個人、並且一直守着那個人:北宮鵠想要見到的是大師姐,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須跟夙璃做個了斷,而夙璃想的卻只有北宮鵠。
也許他們最終都會各得其所,也都守住了彼此,只是夙璃對北宮鵠的情,卻依舊只有情同孤燕而已。
血濃於水,水淡如北宮鵠和夙璃之間,然而濃情豔色,水仍舊滋生萬物萬事,水乃生命之源、北宮鵠和夙璃隔離在一世芳華之間,驀然回首,不由得欣然一笑:夙璃原來只有北宮鵠,而北宮鵠有的,卻是夙璃沒有的一切。
長生派在選拔大會臨近結束前有個獨特的鍛鍊儀式,所有的長生派的人都必須參加,名義上是爲了供各個師姐與師妹之間的交流,實際上是建立師姐權威的試膽大會,據說經過試膽的師妹們,沒有任何一個會願意回想當時的經歷。
夙璃不想和任何人說話,自從那次試膽大會過後。周圍的人逐漸開始忌憚夙璃,雖然沒有任何人明說,連夙璃自己都假裝不知道,無論是走在路上,在廚房吃飯,還是到洗衣房裡洗衣服,在夙璃的身邊始終有着一方無形的禁區,使夙璃隨時隨地,畫地爲牢,無人來接近夙璃。
這片僵局的打破,還是在於大師姐。大師姐在中午有千人吃飯的統一廚房裡,走過夙璃的時候,將餐盤猛然整個掀翻,餐盤裡的食物撲面而來,全部蓋夙璃一頭一身。
大師姐卻哈哈大笑,揚長而去。從那一次開始,夙璃身邊的無形禁區就全部打破了,騷亂從四面八方紛紛而來,夙璃成了全體師姐的發泄對象。
北宮鵠不一樣。北宮鵠自那一次騷亂後,回來經過茶水鋪時,他既沒有接觸夙璃,更沒有遠離夙璃,只是跟當時在場的大師姐耳語了幾句,便獨自離開了,只是在臨走前看了夙璃一眼。
北宮鵠使夙璃十分的不安,畢竟北宮鵠是唯一一個讓夙璃沒有任何緊張感的人,可是也正是由於如此,夙璃不知道怎麼對北宮鵠,並且更糟糕的是,夙璃並不知道北宮鵠對待夙璃或不理夙璃到底是什麼意思。
夙璃曾經想過,夙璃自己一個人獨自生獨自死的樣子,畢竟她已經這樣經歷過一世,在穿越過來以前,夙璃甚至能夠靠回憶拼湊出每一個細節。
可是夙璃覺得如何與北宮鵠相處一點概念都沒有,她惱恨地幾乎要敲打着自己的腦袋,她反覆問自己說:“說到底,我到底爲什麼非得要與人相處、這是明文規定必須要做的嗎?!還是不這麼做,就在無形中又給自己加了一項不知由誰來宣判下來的罪行?!”
夙璃原本從來不相信什麼情深,更不要說是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會真正產生什麼聯繫,戲劇電影裡描寫得越深刻越動人的情感,在夙璃的經驗裡,在現實社會與生活中具體情況就截然相反,完全與徹底地。
即使夙璃默默無言,只想自己與自己待在一起,一切都不會順夙璃的意,無論師姐師妹,都會來時不時地找夙璃的麻煩,不是找茬吵架就是借人多勢衆來打架,這樣一來,夙璃現在過的日子只是夙璃的前世的升級版而已。
這一切都起源於大師姐在那天晚上試膽大會結束的時候,公開講的那一句話:“對於夙璃,誰想說夙璃是什麼就是什麼,誰想對夙璃怎麼樣就怎麼樣,出了問題,由大師姐我負責!”
夙璃再一次被衆人圍毆之後,人羣散去,留下她獨自一人,她趴在地上,突然不想起來了,這次跟以往都不同,夙璃覺得心裡特別的累,北宮鵠卻走了過來,蹲下來,又順勢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言不發地陪着夙璃。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夙璃自己爬了起來,順手也把北宮鵠拉起身來,夙璃說:“起來罷,夜深了,地上涼。”
後來北宮鵠問夙璃:“你到底在試膽大會上做了什麼、導致大師姐這樣來對你?”
夙璃笑了笑,說:“我就是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並且整個試膽大會全程都是這樣,無論當時身邊周圍發生什麼,我什麼都不理會。”
北宮鵠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夙璃,慢慢的,一個大大的笑臉浮現在北宮鵠的臉上,那麼得燦爛、耀眼,耀眼到使夙璃誤會北宮鵠會重新接受自己,然而接下來的一切,再一次證明夙璃又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爲期三天的選拔大會結束典禮的準備開始了,北宮鵠作爲一派之主,必須要主持整個典禮,以及典禮事先的安排,與夙璃就免不了擡頭不見低頭見。
可是這也是夙璃第一次不太想見到北宮鵠,因爲就在那天晚上,北宮鵠撞破了夙璃的那一個秘密、一個夙璃以爲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告訴給任何人的秘密。
夙璃有夙璃的陰暗面,尤其是身邊的人與事物在這方面毫不吝惜地給她提供了諸多理由。
夙璃並不是喜歡虐待小動物,或者欺軟怕硬、找更小更弱的人發泄夙璃的憤怒與不滿,可是夙璃喜歡捶牆。
夙璃在訓練她自己,不要跟那些欺辱夙璃的人一模一樣,不論大師姐們對夙璃做什麼或做過什麼,夙璃的身上不能有她們的一絲痕跡,否則夙璃的身體會成爲夙璃最大與最深的噩夢。
“要打,就找比自己硬的,打疼了就知道收手了,這樣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裡,就既不會勉力逞強,也不會縱容自己去發瀉、與大師姐們這些人一樣!”每次在被捱打的時候,夙璃就這樣反覆在心裡告誡自己。
“說到底,還是我瞧不起這些人的做法吧,找軟呼呼的肉身來打,無非掩蓋自己的虛弱而已,越掩蓋越彰顯!”夙璃這樣想到,大師姐們對夙璃越兇,夙璃越瞧不起她們。
每個師姐之流都有自己獨立的寢宮,掌管戲劇和舞蹈的師姐也毫不例外,並且由於戲劇所需的服裝道具衆多,它還有個特別的優待,就是有一間自己獨立的倉儲房。
夙璃在這三天裡被大師姐派過來打雜,她常常獨自一人在這間庫房裡呆到很晚,因爲它是地下負一樓,有着很厚的牆體,不像夙璃小屋裡的牆的隔音效果很差,外面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夙璃在屋裡都聽得見。
夙璃在整理道具,那一天,夙璃如往常一樣,一個人拖了很久去製作道具板。這份沒有工資的雜務很適合夙璃,因爲當最繁重最瑣碎的事一旦推到夙璃頭上,身邊自然就沒有人了,夙璃就獲得了少有的清靜。
再說夙璃很喜歡看見手裡的事情,像以前的老式照片顯影一樣,一點一點地在自己的手裡形成,即使在一場劇裡一幕一幕的背景更換中,隨時會被撤換拆毀,可是夙璃也可以在接下來的一幕一幕劇中隨時隨地的把它們又一點一點地拼裝起來。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它們如同重新獲得了生命一般,即使這些道具一再被利用完後破壞掉,就像夙璃一樣。
夙璃阻止不了,也不願意去控制別人對夙璃怎麼樣,可是夙璃可以建立與控制的是夙璃自己如何對待夙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