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如你,妖豔如我,那天在廟祝請場上的露天戲臺,幾個戲團輪番鬥場,搭對臺唱年戲的戲團集體“走秀”,北宮鵠和夙璃終於“相識”了,在各自的戲服的掩蓋下,而北宮鵠身上的僞裝,還有一身的皮膚。
那天北宮鵠和夙璃都衣飾華貴、身材高挑,夙璃踩在高蹺般的厚底靴上,身架子卻穩若磐石,然而這樣高度的夙璃,也僅與北宮鵠並肩,他們傲然睥睨着臺下藍灰色的羣衆,羣衆涌動的潮流在節奏緊湊的鑼鼓點裡,由稀疏到細緻、再到層層疊疊、前擁後擠,最終又逐漸恢復沉寂。
而此時,北宮鵠和夙璃已然在後臺卸去華貴,裸身相對,如同被拉長的身架子的一對嬰兒一般,周圍的同儕們很吵鬧、一方面是急着去領紅包裡裝着的當日的薪水,一方面是處於飢餓、卻又不能夠滿足飢餓所造成無法發泄的悔恨。
他與夙璃都很安靜,就像從始至終兩個人都沒來到過這裡一樣。
也許夙璃要感謝那一次臨時拼湊起來的本地商人賣年貨活動,否則夙璃這樣沒走過幾回廟戲戲臺的業餘人手與北宮鵠那樣特地被請來撐場子的名角根本無緣相見。
在那次活動裡,由於事發突然,商人們除了重金請來的兩三個名角之外,還從各個小戲班子裡臨時抽調了一些沒有什麼經驗的小戲子組成臨時戲班,連戲臺都是當天早上臨時搭建的,舞臺表面上光鮮,實際上卻異常狹窄,幾乎沒有後臺,幾根竹竿由工作人員牽着一簾幕布環繞着圍起來,男女戲子們不得不混雜在一起換裝。
夏日長風裡時不時地掀起簾布的一角,就會有小孩子們對在那裡看稀奇,偶爾也混雜着幾個大叔與流浪漢似的可疑人物。
戲臺大過天。走秀過程裡,沒人敢再在意名角還是龍套,生角還是旦角,光着身子還是得直趕着穿衣服,只要換裝迅速,上的妝不花,商人們和臺下觀衆滿意,一切纔會好過,尤其當日結的薪水,纔不會被扣除。
要是再好一點呢,就看看贊助商有沒有心情足夠好到,有下一個場子可以再排給夙璃們這些小龍套般的“散戶”。
然而在臺上的時候,與北宮鵠肩並肩一起走過臺下羣衆閃爍如織的眼光,夙璃會突然忘了這些生計的煩擾,自然地在戲臺上,融入到角色裡的喜怒哀樂,對陣中夙璃飾演的刀馬旦和武生北宮鵠耍花槍的時候,夙璃將右手搭在北宮鵠的左肩上,斜踢一字馬,壓制住北宮鵠的身形,形成了一個女上男下的對峙。
那瞬間兩人第一次正式對視,在分別了那麼久之後,久得如同過了幾生幾世,不要說他們自己,連周圍的人與事,都早已經物是人非。臺下的觀衆立刻嘩啦啦掌聲一片:北宮鵠和夙璃形成的那一刻、是專屬於他們的瞬間,時光凝固在北宮鵠夙璃之間、不再流轉。
夙璃並不知道那是北宮鵠,可是在某種意義上,她也知道,那身裝扮裡的眼神有一種夙璃熟悉的東西,雖然她說不出來是什麼。夙璃常常問北宮鵠:“我爲什麼這麼思念你?”她邊說着,邊從背後抱住這個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