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中出來,席雲芝回將軍府換上常服,便去了蘭馥園。?最近,蘭馥園的生意真是不錯,因爲新皇登基不久,形勢相對動亂,有些官員外調,或是調回京城,反正諸如此類的原因,買賣房屋的人是越來越多,而席雲芝一買一賣,取中間過渡費用,每一筆都是很可觀的進賬。
從八月開始,步覃受皇命接手刑部,處理各種官員謀反,結黨營私案件。每天晚上都要忙到戌時將過才能回來。
八月中旬,迎來了新皇選秀。
因爲新皇后宮空虛,只有一個皇后,因此整個八月,甄氏都忙的焦頭爛額,在禮部的協助下,爲新皇選定十五位姿容出衆的秀女。
其中鎮國公府的赫連憂拔得頭籌,被封爲妃,左相府的二小姐李蘭瑾,被封爲妃,其餘十三位皆爲美人。而這十三位美人中,有一位是得皇上親口御留的——左督御史府送入的美人,席雲彤。
在選秀宴上,皇上將席雲彤看了又看,最後才說了一句:差強人意,留。
至此,席雲彤便就以左督御史府表親的身份與皇上親口御留的情分,成爲了殺入秀女堆的一匹黑馬,成爲所有秀女中,第一個被新皇寵幸的女人。
承寵翌日,便被封爲彤貴人,風頭一時無兩。
在步覃執掌刑部後一個月,席雲芝的耳中就能陸續聽到一些關於自家夫君不好的傳聞。
但因爲之前步覃已經給她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還不算太意外,只能更加用心的做好維護夫君的根本。
除非步覃派人傳話回來說晚上不歸,不然無論多晚,席雲芝都會等到步覃回來才肯入睡。
夫妻二人湊在一起交流一番白日發生的事情,再交換一下各自的見解或者肢體交流一番之後纔會相擁睡去。
這日,步覃派人傳話回來說,他在刑部參審前按察使受賄一案,晚上便睡在刑部,叫她不要等他了。
席雲芝將小安哄睡之後,正要回房休息,可忽然,寂靜的夜裡,響起了一陣空靈又哀怨的笛聲,席雲芝駐足聽了好一會兒,只覺曲調熟悉的很,還沒來得及深想,回頭一看,只見席徵正負手立在月下,閉目傾聽。
“爹。”席雲芝走過去,喚了一聲席徵。
席徵像是沒聽見席雲芝的喊叫,只是一味的出神聽着,席雲芝看着父親這般癡迷,猛然想起這首曲子的旋律,不正是曾經母親最愛吹的旋律嗎?
“爹,這是……”席雲芝說不出這曲子的名字,但可以肯定,這是當年父親寫給母親吹奏的,全天下會奏的只有他們一家,父親,母親,還有云然……
母親已死,這笛聲卻是從哪裡傳來的。
席雲芝見席徵已然聽得癡了,根本想不起要追找笛聲的來源,席雲芝便匆匆回房拿了一間斗篷,連如意和如月都沒有帶,便獨自一人追出了府外。
因爲將軍府位處南郊,周圍地面空曠,席雲芝很容易便分辨出了笛聲的方向,便用盡全力,向着笛聲奔去。
一直從南郊追到了城中日月潭,笛聲還在響,她站在日月潭的橋面上四處尋找,笛聲聽起來是越來越近的,可是,日月潭邊滿是放荷花燈嬉戲的百姓,嘈雜的人聲,蓋過了笛聲,讓她再也難辨其方向。
忽然間,笛聲驟停,席雲芝急得在橋上無助的轉圈,焦急的神情引來路人側目。
云然……一定是云然……席雲芝在心中默唸這個名字。
可是她在橋上站了一刻鐘的時間,笛聲卻再沒有響起。
放荷花燈的百姓們離離散散走的差不多了,席雲芝靠在橋墩上等了又等,失落的轉身打算回去了。
低着頭走路的她,卻沒有看清前方,不覺一頭便撞入了一人的胸膛,擡頭一看,席雲芝嚇得往後連退了兩步,卻被橋面的青石板絆了一下腳跟,身體不受控制往後面倒去,長臂飛速探來,摟住了她的腰肢,讓她免於摔倒在地。
席雲芝剛一站定,便將腰上的手臂迅速揮開,然後,看好後面的路之後,便又急急往後退了幾步,與來人保持距離。
“席掌櫃緊張什麼?我不過是怕你摔了而已。”
席雲芝防備的看着眼前這個總是嘴角掛笑,但目光中卻明顯顯出侵略性的男子,驚魂未定對他點了點頭:
“多謝顧統領,告辭。”
“席掌櫃慢走,告辭。”顧然嘿嘿一笑,也不糾纏,便就轉身與席雲芝擦肩而過,席雲芝正巧看到了他另一隻手上攥着的那根粉穗玉笛。
席雲芝在看見那玉笛時立刻喊住了他:
“等等。”
顧然停下腳步,不解的看向她,戲謔道:“怎麼了席掌櫃?跟我說話,就不怕步將軍再掉進醋罈子嗎?”
席雲芝癡癡的看着他手中的玉笛,不理會他的調侃之言,指着笛子說道:
“這笛子,你怎會有?”
顧然見她表情奇怪,便就挑眉一笑,將玉笛送到席雲芝面前,說道:
“不過是一支笛子,席掌櫃喜歡,拿去便是。”
席雲芝看着被送入手中的玉笛,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只是想起小時候在院子裡,孃親吹笛,父親撫琴,她和云然追着蝴蝶滿院子跑的情形,她娘最愛的樂器便是玉笛,然後在玉笛尾端配上一根粉色的穗穗。
再度回神之際,顧然已經離開了日月潭,周圍放花燈的百姓也都陸續回去。
席雲芝拿着玉笛,一路又走回了將軍府,在路上正巧遇到了前來找尋她的將軍府人。
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將粉穗玉笛交到了席徵手上,席徵立刻熱淚盈眶,拿着玉笛的手都在顫抖,口中直喊着席雲芝的孃親‘貞娘’的閨名,當席雲芝對席徵說起,那持笛之人是個男子時,席徵又一口咬定,那人便是席云然,席雲芝的同胞弟弟。
席雲芝當然不會因爲席徵的一句猜測和發生在顧然身上的巧合,就去認定顧然的身份。
一來疑點太多,二來她對顧然這個人是真的沒有對云然的感覺。
她讓席徵稍安勿躁,自己則把小黑等叫來,讓他們暗地裡去西北調查一番顧然這個人。
在下結論之前,她是不會妄加猜測的。至於步覃那邊,她也不會事先提起此事,畢竟真相是什麼,現在誰都不知道,她不能用自己的猜測影響步覃對顧然這個人的判斷。
九月初,席雲芝再被傳入了宮,甄氏說是近來得了一尊玉雕而成的觀音像,足足有一人高,實爲罕見,便想着叫席雲芝一同入宮欣賞。
席雲芝入宮之後,發現甄氏的坤儀宮中,坐滿了人,想想也是,皇上重新選秀,妃子也納了兩個,這後宮中,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清閒了。
對各位美人娘娘們行了禮,席雲芝被甄氏拉到了鳳坐旁的座椅之上,那是她特意給席雲芝留的坐。
席雲芝坐定之後,甄氏便打算叫人將那尊玉觀音搬進殿中,誰料寧妃赫連憂卻突然出列,對甄氏說道:
“皇后娘娘,彤貴人還未到來。”
甄氏停下了準備召喚太監近前的手,有意無意瞥了一眼席雲芝,說道:
“哦?彤貴人可是身體抱恙?”
寧妃搖頭:“回娘娘,未曾聽說。”
就在這時,宮外傳來太監吟唱:“彤貴人到。”
席雲彤一身花團錦簇,被三四名婢女攙扶着入了內,臉上掛着笑容,看起來福氣滿滿的,只見她入內之後,便乖乖巧巧的來到甄氏面前,對她盈盈拜下,巧笑倩兮的說道:
“彤兒參見娘娘。”
眼睛掃了一眼席雲芝,席雲彤的眼中有些意外,但卻很快轉換了過來,在甄氏讓她平身之後,便湊近席雲芝親暱的說道:
“長姐怎會在此?”
席雲芝拉住了她伸過來的手,溫婉一笑,回道:
“皇后娘娘客氣,請我來與大家一同欣賞玉雕觀音,你且去你位置上坐好,莫要走動,壞了規矩。”
席雲芝不是沒看出來甄氏雖然對席雲彤表面帶笑,但眼底卻露出不耐,見席雲彤仍不自知,便出言提醒了一番,讓她別忘了宮裡的規矩。
誰料席雲彤嬌羞一笑,竟然回了席雲芝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昨晚侍奉聖駕累得慌,皇上勇猛無敵,絲毫不懂憐香惜玉,今日我這腰肢還酸着呢。”
席雲彤這番話一說出來,便招來了後宮所有女人的瞪眼,因爲誰都知道,雖然皇上一次招了這麼多的秀女入宮,但除了兩位妃子和席雲彤這個彤貴人之外,其他女人是一次都沒有被傳喚侍寢的,而席雲彤承寵的次數,要比兩位妃子加起來還要多一些,所以,她纔有些恃寵而驕。
席雲芝暗自嘆了口氣,用眼角餘光看了看端坐鳳後寶座的甄氏,只見她依舊笑得溫柔如水,對席雲彤說道:
“既然彤貴人腰痠不願坐,那便隨意走動也無妨,橫豎是在我宮裡,也不是在駕前伺候。”
席雲芝蹙眉,甄氏這是對席雲彤惱上了,可惜彤兒還是稀裡糊塗的,以爲甄氏說的是真話。
內宮的事,席雲芝不會參與,要怎麼對待這些後宮女子,是甄氏說了算,她也沒有權利去提點誰,或是擠兌誰。
玉雕觀音被四個太監平穩的擡入了坤儀宮,衆妃美人皆對其工藝嘖嘖稱奇,就連席雲芝見慣了寶貝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尊觀音的雕工堪稱完美,幾乎找不出任何瑕疵的地方。
也許是職業關係,在衆妃欣賞過後,開始例行茶話會之時,席雲芝橫豎不想與她們多說話,便仍舊用宮中提供的放大鏡對玉雕進行深度觀察。
可看着看着,席雲芝卻發現周圍變得很是寂靜,先前七嘴八舌的說笑聲像是被人從半截砍斷了般,再無聲息。
她放下放大鏡,回頭一看,蕭絡離她甚近,不知何時竟然走到了她的背後,怪不得坤儀宮中突然靜了下來。
可皇帝駕到,竟然沒有人通傳,這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