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風很大,刮在臉上生生的疼。鄂溫克族的人們全都聚攏在一起,一個個垂頭喪氣,因爲每個人都在哀嘆自己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不是被殺就是變成奴隸。
席雲芝看着茫茫的江海,水面仍有着薄冰,這艘船破冰而行,彷彿一支蠻橫的兵艦,衝擊着每個人的視覺。
一雙溫暖的大手覆住席雲芝的,她轉頭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那雙好看的雙眸有一種能夠讓她心安的目光,步覃用口型跟她說了一句:沒事的。
席雲芝便點點頭,將自己的身子靠在他的身上。
船開了一天一夜,除了剛上船時給他們吃了些乾飯,之後就再也沒有給過他們吃食,席雲芝先前省下來的飯粒,正好留給小安。
就在人們飢寒交迫的時候,船終於靠岸了。
他們像是真正的奴隸那般被趕下了船,小安躲在席雲芝懷裡,小臉上滿是驚恐,席雲芝拍了拍他,在他耳旁輕道:
“小安不怕,爹孃都在這呢。”
小安努力讓自己不哭出來,像個小男子漢般對席雲芝點點頭。
衆人被押着下了船之後,又走了大概四五里路,席雲芝腳步有些踉蹌,一天一夜沒吃過任何東西的她終於有些扛不住了,但看着懷中小安侷促的神情,如果她此刻流露出絲毫累意,步覃肯定要接過小安,可是他的傷還沒好,根本不能長時間用力,跟着他們一直走了這麼遠,肯定已經是極限了,一想到這些,席雲芝又不得不讓自己堅強起來,深吸一口氣,繼續走下去。
幸好,走了這麼遠的路,終於看見營地了。
可還未入營,他們便被一隊騎着高頭大馬的人給擋住了去路,押解她們的爲首官兵立刻趨身向前,對那馬上之人屈膝道:
“參見國師。”
馬上之人戴着高高的文臣帽子,逆着光,讓他原本就不明朗的五官更加添了一種陰暗的氣質,只見他揮了揮大袖,讓那官兵起來,然後便趨着高頭大馬,開始在這些新來的俘虜中審視着什麼。
“這些都是新抓來的?”國師陸芒指了指鄂溫克的族人問道。
押解官兵立刻溜鬚拍馬:“是啊,國師,他們都是蕭國人,您若有需要儘管拉去幾個便是。”
陸芒中年臉上露出狡詐的獰氣,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所有人聽到:
“我的藥廬還少幾個試藥人,挑幾個人讓我帶走,上回的幾個人素質不行,不過撐了短短兩天就被藥泡死了,這回要找年輕力壯一些的,知道嗎?”
陸芒的話讓衆人心中一凜,幾個年輕的嚇得直往後躲,卻也逃不過被拉出列的命運。
轉眼的功夫,十幾個漢子就被拉到了外面站成一排,國師陸芒從馬上下來,用馬鞭在那些人身上抽打了幾下,冷冷哼道:
“差強人意,再挑。”
陸芒自己也走到了這些鄂溫克族的族人旁邊,自己挑選起來,走到席雲芝身旁時,對她滿是煤灰的黑臉倒是沒什麼興趣,但對她手中抱着的孩童很有興趣,勾脣說道:
“這個孩子倒是可愛……”
說着,陸芒就將手伸向了小安,席雲芝如驚弓之鳥,趕忙往後退了一步,陸芒抓了個空,面色立刻就冷了下來,手指一揮,就要讓人去搶,兩個士兵舉着長槍走向席雲芝,眼看就要抓到她了。
兩隻伸出的手被硬生生的給折斷,身子也被踢打飛了出去,步覃擋在席雲芝母子跟前,冷麪如煞。
國師陸芒的眼神一亮:“喲,還有個會武功的。好,就他了,把他也給我抓過來。”
一羣官兵圍住了步覃,席雲芝嚇得大叫:
“不要,不要打了。”
步覃打了幾個回合就明顯感覺自己力不從心,被一個官兵背後打了一棍之後,腳步踉蹌,一頭栽在了地上。
席雲芝抱着小安哭喊,但押解官兵的長槍攔住了她的去路,小安也嚇得在她懷裡大哭,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昏迷的步覃被他們拖上囚車。
哭喊並沒有能夠把步覃叫回,反而讓席雲芝捱了好幾下鞭子,她心情忐忑的隨着鄂溫克族人被押入了俘虜營牢。
靠着牢房的木樁,一夜未眠,小安也是啼哭不止,到最後累的不行了,才靠在席雲芝腿上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牢裡的所有人都被叫了起來,拉到了校場之上,大人們全都一人分發了一隻饅頭,孩子卻是不肯拿的,席雲芝只咬了一小塊,然後就將整個饅頭都遞給了小安,讓他吃。
大家吃好了饅頭,就被押到了軍營的一個角落中,席雲芝是女人,被安排了洗衣服的工作,如今天寒地凍,隨便哈一口氣都是白霧茫茫的,席雲芝的手浸在冰冷的水盆中,只覺得越來越麻木。
小安蹲在她身邊,可憐巴巴的看着她,席雲芝勉強對他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只聽小安奶聲奶氣的問:
“娘,爹去哪兒了?”
席雲芝聽他提起步覃,鼻頭就抑制不住酸楚起來,強忍着淚水對小安說道:
“爹去別人家裡做客。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小安天真的說:“爹去哪裡做客,叫他帶肉肉回來吃。”
席雲芝哭笑不得,只好點點頭,背後又被打了一記鞭子,席雲芝驚叫出聲:
“啊——”
“不許說話,快乾活兒!”兇惡的士兵對席雲芝怒道。
小安看見自家娘捱打,從席雲芝旁邊站了起來,衝過去就要打那個士兵,席雲芝嚇得趕緊抱住了他,只見他小小的拳頭打在那士兵身上:
“不許你打我娘,你是壞人,壞人!”
“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士兵說着就凶神惡煞要從席雲芝手中把小安搶過去,席雲芝拼死護住,一邊給那士兵道歉:
“你大人大量,小孩子不懂事,是我這個做孃的沒教好,我替他賠罪,向你賠罪。”
那士兵根本不理會席雲芝的求饒,說什麼都要抓到小安,眼看小安的一條胳膊已經被那人抓在了手中,席雲芝的力氣自然沒有男人大,看着小安哭喊的神情,她心如刀割,把心一橫,從頭上抽出一根髮釵就刺向了那人的眼睛。
她搶回了小安,趁着那人捂着眼睛嚎叫的時候,席雲芝又衝上去,把那根釵插、入了那士兵的頸項,頓時那人脖子上鮮血如柱般噴涌而出。
席雲芝抱着小安,拔腿就跑,可是這裡的混亂早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她一個女人還抱着孩子,根本不可能跑的出去。
但席雲芝不想認命,染滿鮮血的右手抓着金釵直髮抖,看着周圍向她涌過來的士兵們,跪在地上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她看到那些士兵都對她亮出了兵器,一把把長槍就要向她齊齊戳來,她彎下腰身,把小安完全覆蓋在自己身體之下,尖叫着等待即將到來的死刑。
“啊——”
“住手!”
預想中的死刑沒有到來,被一道低沉暗啞的女聲制止住了。
席雲芝蜷縮在地上,不敢回身,只聽腳步聲在她身旁停下,那低沉的女聲在她頭頂響起:
“擡起頭來。”
席雲芝顫抖着直起了身子,卻還是不敢回頭,只見那個女人從她身後轉到了她身前,蹲□子,抓住她的下巴左看右看了幾眼,然後纔對身後的士兵說道:
“去打盆水來。”
士兵領命而去之後,不一會兒,就打來了一盆清水,那個女人親自用毛巾替席雲芝把臉上的煤灰清理乾淨之後,看到煤灰之下那張清麗脫俗的臉孔,不覺嘴角揚起了懾人的微笑。
“果然是你。先前我還以爲認錯人了呢。”
席雲芝緊緊抱着小安,防備的看着她,努力在腦中搜索這個女人的樣貌,但很可惜,席雲芝敢確定,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
“鐵統領,這個女人殺了我們一個兄弟。”
先前圍捕席雲芝的一名士兵對那個女人說,席雲芝緊咬着下脣,讓自己鎮定下來,只聽那個女人站起身來說道:
“我看到了。那是他咎由自取,連個孩子都不放過,虎毒不食子,難道要她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兒子被他摔死嗎?”
那個女人說完之後,就將席雲芝母子扶了起來,在衆士兵面面相覷的窺視之下,席雲芝和小安被帶到了一處隱蔽的營帳之內。
席雲芝依舊難以卸下心房,只見那個女人對她笑道:
“你不用害怕,我對你絕對沒有惡意的。你再好好看看,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
席雲芝看着她想了好久,才低下頭搖了搖,只聽那個女人無奈的替她解惑:
“我是鐵柔啊。你在洛陽的喂水搭救之恩,我鐵柔沒齒難忘。”
鐵柔?
席雲芝將這個名字放在口中咀嚼了一番之後,才猛然想起,這個女人,竟然是之前被閆大師帶在身邊的那個女藥奴,她清了毒素,變了一副面貌,如果她不說,任席雲芝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她的身份啊。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席雲芝剛受過大難,腦子有些不靈光。
鐵柔笑着對她解釋道:
“我本來就是齊國人,在齊國有什麼奇怪的?倒是你,你一個蕭國人,好端端的怎麼會來到我們齊國境內,還被抓來做了奴隸?”
“……”
席雲芝嘴脣乾澀,對着那個女人慾言又止,最後歸咎成一句話:“一言難盡。”
鐵柔也是個體貼的,知道她落得如今下場,定是有原因的,便就不再多問,對她說道:
“不想說就不說吧,這裡是我的營帳,你們就在這裡休息,我讓人給你們送水和吃的來,沒事就別亂跑了,知道嗎?”
鐵柔說完之後,就出去喊了兩個士兵,吩咐了給席雲芝她們送水和吃的的事情之後,她便出去了,臨走前還跟席雲芝又不放心的叮囑幾句:
“千萬不要出去哦。我的地盤沒人敢闖,但你門要是出去了,我就不敢保證了。”
“……”
席雲芝早已被嚇破了膽,見識過生死一線的恐怖,就算鐵柔不說,她也是不敢出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不好意思,晚了些。應該還有第三更的。但估計太晚了,大家可以先睡覺,然後明天早上起來看。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