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永遠是最舒服、最隨意的,我把房間門一鎖,貓啊狗啊都不能進來。我就去洗澡,洗去那些該死的晦氣。
那個晦氣就是叫做南宮澈!
舒舒服服壓着桶沿。
我掬水往肩膀潑。
其實人家的皮膚一點也不比司徒薇兒差!
水溢出桶外。
我就淹了下去。
最開始同南宮澈一起的時候,我就懷疑着一件事情,只是沒有膽子問南宮澈。
南宮澈爲什麼會喜歡我?
不是哥哥妹妹的喜歡,
——說真的,我從小就沒有感覺南宮澈把我當做妹妹,他只是把我當做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而是男女的喜歡。
——若然我是他的妹妹,他敢喜歡我嗎,他沒有一點道德廉恥的嗎?
我這樣想的時候,我就慌張了。
我“噗通”了一口氣,差點就被洗澡水嗆死了。
我從水裡爬起來。
難道我真的不是我爹親生?
司徒薇兒那個虛僞的妞兒,雖然是天上地下、神神佛佛的討厭,但是她沒有必要冒着殺頭的死罪說着那些話,什麼“南宮透是野種”“南宮透的親爹是賣國賊”。這樣話是她這個小女子能罵的嗎?若然她沒有確定,她就是罵着我老爹、她的姑父。我老爹是何人?帝國軍的大將軍,南宮崇俊。若然有人罵他“賣國賊”,那麼罵他的人一定會死得很慘的,一定!
當年白教的亂黨,遊街示衆的時候,也是“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地罵着我爹。
下場就是他們斬首前都拔了舌頭,恐怕下到陰曹地府都無法說話了。
我抓破腦袋瓜子都想不明白。
司徒薇兒明明就是一朵水仙,卻喜歡裝蒜!
她做作裝嬌柔假嫵媚,但那也僅僅對其他人。
——嬌柔娟好、弱質纖纖的美女容易得周圍的男人寵。
——無節操南宮澈就是活生生的版本。
男人就是自尊心膨脹。
男人,真是有毛病的東西!
——我可以保證,若然我南宮透穿裙子愛打扮,絕對不比司徒薇兒差!
南宮澈那是什麼狗屁態度!
我南宮透裝蒜起來,司徒薇兒都不是我的對手!
好蔥不裝蒜!
我不屑而已。
我越想越氣,越想越不服氣。
從桶裡面爬出來,我就嗒嗒走到裡間翻我的衣櫥子。
我幾年不在家,房間都是我娘替我收拾的。
我翻得衣櫥間七零八落,一身涼水。
我房間那麼大的衣櫥,能把五六個大漢都裝進入的衣櫥,居然找不到一條美豔絕倫、沉魚落雁、楊貴妃式樣的裙子!
我這是過着什麼鳥日子!
我便喚叫着小豆芽。
小豆芽是我家廚子的小女兒,比我大一歲,扎着一條油亮亮的小辮子,天天妖妖嬈嬈的,在我娘這邊做事。
小豆芽這娃聽說我要裙子,她的嘴巴張開都合不攏。
她忽然見鬼似的尖叫一聲,然後顛仆顛仆去告訴我娘。
很快,她就抱着一疊裙子回來。
芙蓉粉,石榴紅,水過晴天藍,松花綠,楓葉黃,魔石紫,月牙白,都是軟軟的絲布面料。我一摸,是湖州的上好絲綢。聽說,湖州水樂湖出產的絲綢,一匹能換蠻子的血汗寶馬。鋪蓋着滿牀榻的裙子,究竟有多少血汗寶馬啊!
這些漂亮的裙子,都是能拿進宮去巴結巴結公主皇妃的,各種式樣都有,刺繡精美,繁花似錦,沉甸甸,厚身,冬天穿的。我那位村姑出身的老孃不會有這種漂亮的裙子,她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飾加起來都不超過五兩銀子……
我斜着眼睛:“這是哪個老媽子的裙子?”
小豆芽驚訝地捂着臉:“老媽子!?小姐,這是你的裙子!”
我奇了:“我沒有見過。”
小豆芽無力:“每年都是夫人收起來。這些裙子是司徒夫人給小姐做的,每年小姐生日都送一條裙子。”
我難以置信:“是嗎?”
小豆芽傻傻地看着我:“小姐不知道嗎?”
我被她看得更加傻。
我怎麼知道一條裙子的故事啊!
我拿起一身石榴紅的裙子,披在身上,照着鏡子左右不是。小豆芽用驚豔的眼神看着我,說好看好看,彷彿是發現她家的小姐開始春心萌動。但是,我怎麼看都不搭調。我把裙子套上來,扯着腰帶,但是左拉右扯就是扯不好。果然,穿得太久的軍裝,我都不知道怎麼穿裙子了。
我直接伸開雙手,讓小豆芽給我穿。
小豆芽臉紅紅:“小姐,好看。”
我摸着裙子的下襬,很驚駭。
因爲我已經成功地變成一個紅彤彤的包子,好像某家某位退休的大人八十歲生辰送過來的壽包子。
小豆芽開窗戶:“小姐,今晚恐怕要下大雪。”
我望着外面,
窗戶掛着一個布娃娃。
叫做晴天娃娃。
以前我娘做的女工。
我還有一個苦着臉的雨天娃娃。
我心情好就掛晴天娃娃。
我不想動不想去學堂的時候,我就掛雨天娃娃。
這個晴天娃娃的笑臉都歪了,都不知道掛了多長時間。
我也太久沒有回來了。
雪冬寒冷,房間裡面都點了暖爐。
我望出去,正看到我娘微胖有福氣的臉孔。
她抱着衣服拿到院子裡面晾。
十八年來,我娘是天下間最安貧樂道的小婦人,有吃有穿,有着自己的家,有着慪氣的女兒,有歡笑有生氣,有贏馬吊有輸馬吊,有欠債有借債……我該怎麼開口問她,我的親爹是不是南宮大將軍呢?我能不能那麼無恥呢?
我娘紅潤的大餅臉忽然出現在我跟前:“丫頭,發什麼呆?”
我回魂:“娘啊,沒有。”
我轉着眼珠子,問:“爹的生辰快到,娘打算送什麼給爹?”
我娘立刻露出驚駭的表情:“丫頭,你怎麼記得你爹的生辰?觀音菩薩啥時候讓你變得那麼乖巧孝順?”
這話是做孃的該說的嗎?
我頭頂一段黑線:“每年我都記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