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甬道里再沒有其他的閒雜人等,白江這纔開了腔,卻看見若溪一個勁兒的往籃子裡瞟,嘟囔了一句,“你一邊吃,我一邊說。免得你餓死了,有人要來找我晦氣。”
若溪也不追究他話裡的深意,掀開蓋籃子的布,抓起裡面的蔥油餅就開吃。
“你也不好奇我要和你說什麼?”白江聊了聊眼皮看她。
若溪咬了一口餅,嗯,蔥和鹽的比例剛剛好,面也是軟硬適中,有嚼頭,吃着像是小廚房裡陳大爺的手藝,“沒什麼可好奇的,話是你要來說的,我不問你也會說,而且……”她嚥下去嘴裡的食物,展顏一笑,“到這步田地之後,我早就學會了一項技能,說好聽點,叫豁達,說不好聽,就是沒心沒肺。”
白江舒展了下筋骨,“嗯,這自我總結很中肯。不過,你這沒心沒肺也不是對每件事都如此吧?”聽出他話裡有話,若溪放下餅,擦了擦嘴,“白管家,你有話就直說吧,小的腦子是榆木做的,您說的含蓄了就和沒說一樣,小的聽不明白。”
白江碰了個軟釘子,也不生氣,反而優雅一笑,替她捏去粘在頭髮上的一根稻草,順勢俯身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小公主,你就真的不認識我了麼?”
一句話,恍如三月裡的驚雷,震得她險些栽倒,深吸一口氣,若溪微微躲開了他呼着熱氣的嘴巴,“小的當然認識白管家,您可是小的們的頂頭上司,小的哪能不認識您呢?”
“呵呵。”白江搖了搖頭,伸手箍住她的一隻胳膊,不讓她再躲閃,聲音還是低的只能他們兩個聽見,“小公主殿下,不要和我打啞謎了,你的身份,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溪眉頭一皺,下意識的推開他欺近的身軀。
然而白江卻不依不饒,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若溪完全忘記了要抗拒他。
“北冥王的幺女,當年陛下以國花賜名的小公主,融嫣。”白江櫻桃紅色的口.脣清晰的吐出這個被塵封已久的名姓,他的手摸到了若溪的衣領,眼睛裡帶着深不可測的笑意,“人們都說國主是因爲國花而賜名公主爲嫣,而真正的原因卻是……”
他的手微微用力,本來就有些鬆散的棉服被他扯掉了一層,露出裡面的內衣來,若溪又驚又怒,往回錯着身子企圖躲開他的手。
“什麼原因,我不知道。”若溪就是不承認。
可是,白江的力氣實在是太大,若溪的反抗在他看來根本不值一哂,對比起若溪的驚恐,白江的神情卻是那麼的氣定神閒,眼睛裡的光逐漸開始興奮起來。他忽然向前一撲,壓到在她的身上,聲音溫柔的不得了,“好吧,你不承認,就讓我親自驗看驗看,也許還真是我弄錯了。”
當貼身的內衣也被撥開的時候,若溪知道她像不承認,也不行了。
突兀着露着骨骼的肩頭上是一點含蓄的硃砂紅色,仔細看時,便能發現那點紅色竟是由六瓣花瓣的圖形組成,妖冶又美麗的綻放着,這似乎不是後天人爲的痕跡,而是老天爺鬼斧神工的雕琢的上乘佳品。北冥國主的小女兒出生時,肩頭便有一塊血紅色的胎記,年紀長成之後,那塊胎記竟然蛻變成血嫣花的形狀,國主深以爲奇,親自爲公主更名爲“融嫣。”
“還想抵賴麼?我的小公主?”白江眼中的驚豔濃郁,他第一次親眼看見如此令人歎爲觀止的胎記,“融嫣並不是你的本名,是因爲這枚胎記的緣故才讓國主爲你改了名字,你的本名,叫做融菡。”
若溪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她猛然瞥見了白江好看的眸子裡漸漸聚集起來的深沉情愫,卻沒有任何威脅的意味。
若溪嘆了口氣,輕輕推開他,自己合攏上衣襟坐了起來,“這是北冥王族之中都鮮少知道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她把衣服整理好,擡起頭,定定的看着他桃花似的眉眼,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是,誰?”
白江苦笑了下,自己往後坐了一點,和她拉開了距離,神色有些許的沮喪,“虧我還在這裡一呆就是十幾年的替你做內應,結果你竟然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嗨,也難怪,那時候,小公主的眼裡除了那個人,根本容不下別人的半點影子。”
若溪看着這對妖嬈的眸子,腦子裡似乎有那麼點模糊的記憶,但是相隔的時間太久了,她根本記不起來,看見她的迷茫和思索,白江低聲笑着,“你總該記得你還有個先生,叫白川。北冥還沒亡國之前,有個王貴家的公子很是傾慕與他,結果被人當成異類從祖宗家譜上勾了名字去。”
“啊!”若溪簡短而急促的叫了一聲,用手掌捂住嘴巴,眼睛驚愕的盯着他看,似乎完全不相信一般,“你是遲延候的兒子,遲延靖!”
“遲延靖……”白江恍惚了下神色,苦笑連連,“如同你忘了融嫣這個名字一樣,遲延靖這個名字我也已經快要忘乾淨了。”
“那你……怎麼又改名字叫白江了?”
“北冥都滅亡了,還叫那個名字不是找死麼,而且……遲延靖這個名字早就被人從族譜上刪掉了,留着也沒用處。從宮裡逃出來之後,我被三殿下所救,收爲己用。多少年來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白川,哪怕是他的一根燒焦了的骨頭,我也得收起來替他好好安葬。”白江微微勾起嘴角,“沒想到,老天助我,一次意外中我得知了他的下落,和他取得了聯繫,他見到我雖然驚喜,卻因爲從前的事對我有些冷淡,於是,我就想了個辦法,和他取了相近的名字,對外說起的時候就說我們是兄弟,呵呵,就是這樣他才肯好好搭理我,最終一起商定復國的計劃。”
“復國?”若溪低聲重複。
白江看她一眼,神色肅穆,倘若此刻衛颯在這裡一定會下巴掉在地上,這個正人君子摸樣的美男子哪兒是那個色色的大官家白江啊。
“沒錯,復國。皇族的人至少還有你倖存下來,而親戚王族之中,也有一些子爵的後代僥倖生還,他們都已被我們悄悄收編進賬,大家都是一個目的,一定要讓大祁國的血債血償!”他幾乎是咬着牙把最後幾個字說了出來。
“不過,小公主你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本來,白川那傢伙是對復國這件事沒那麼大的熱情,他更傾向於和你一起安安穩穩的生活在杏林山,那塊世外桃源裡,呵呵,估計他也沒想到小公主你竟然小小年紀就有那麼堅定的信念和決心,要復仇,要復國。”
“錯,”若溪沉穩的打斷他的話,“我只是要報仇,親眼看見大祁國的皇族們一個個痛苦的死去纔是我這輩子的心願,至於復國,白江,你覺得這可能麼?北冥王族還剩下多少遺老遺少?大祁王族覆滅之後,大祁國偌大的疆域,上百萬的雄師我們如何敵對?報仇尚且不易遑論匡扶北冥?”
白江垂目深思,“如果,我說我們已經有了自己的軍隊和力量,公主還是覺得復國無望麼?”
“此話何解?”若溪不懂。
“這就是我和白川這些年來的心血了,這支隊伍的人數不少,力量也是不容小覷,而且……他們大多都是曾經的王公貴族的遺孤們組成,我們暗中教授他們各種暗殺和其他本領。所以這支隊伍的每個成員都是精銳,善戰,靈活,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死忠於自己信念的死士。”
若溪好久才把橫在胸臆之間的氣息吐了出來,這個消息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震撼了。她低着頭,看着腳下的泥土,“我需要考慮下白江,這個消息太突然了,我需要時間消化。”
白江讚許的點頭,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公主你長大了,不再那麼魯莽率性了,臣……很欣慰。”若溪聽着他老氣橫秋的讚賞,竟然沒忍住笑了出來,“白江,你現在和先生真是越來越像了。連說話的口氣都相差無幾。”
白江難得的俏臉一紅,有些幽怨的看她,“白川每次來信都要問起你的情況,他心裡惦記的就是你一個,我啊,他纔不會多看一眼。”
他的話,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憶,若溪臉色有點冰冷,淡淡的笑了下,沒有接茬。
樓梯上,小東子不耐的來回挪着腳丫,發出擦擦的聲音,白江擡頭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估摸時間也不短了,簡短的對着若溪說出了最後的一件事。
“光有死士是不夠的,我們還要有大量的正規軍,要那種能上陣廝殺的兵將們。”
若溪眼中精芒一閃,“你是在打虎符的主意?”
白江點點頭,神色肅穆,“可以調動大祁國半壁江山的軍隊如同石沉大海,不知隱藏在哪個角落,具體的事宜,只有真正手持虎符的人才清楚。”
“虎符……不是在衛紫嫣的手上麼?”若溪眨了下眼睛,忽略心裡的不適,“我目前的打算是藉助鍾無顏作爲跳板竊取到衛紫嫣的那顆虎符。所以……”
“原來如此,”白江呵呵的笑了起來,“我一直琢磨不透怎麼好端端的衛紫嫣就會病入膏肓,怎麼一直不怎麼待見衛紫嫣的鐘無顏就忽然答允了這樁婚事,原來一切都是你精心布好的局。公主,你的計謀果真不簡單。”趁着衛烈被害的節骨眼上,再讓鍾無顏對衛紫嫣說出狠絕的話來,兩記重錘都打在衛紫嫣的七寸上,天生嬌女的她如何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白江嘶的吸了口氣,仍有不解,“公主,我還沒懂一件事。”
“什麼?”聽到了白江的誇獎,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鍾無顏近些年來逐漸養成了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錚錚傲骨,這次,他又是爲什麼如此爽快的答允了同衛紫嫣的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