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捧着熱乎乎剛剛出爐的點心,兩個女孩子的心情都好極了,若溪忙了一個晚上早就餓了,眼看着一碟子白嫩嫩,香噴噴的馬奶.子糕,只差口水都留下來,忍不住在瑪莎端起盤子來的時候大喊一聲,“等一下。”
瑪莎呆呆愣住,一對美麗的眼睛隔着面紗看她,“怎麼了?”
“啊,那個,按照我們大祁國的規定,只要是給主子們入口的東西,咱們下人都要先嚐一嘗。”若溪說着很不客氣的捏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裡,吧唧吧唧的吃了起來,嗯,果然糕點是要趁熱吃纔好吃。
“啊?這是爲什麼?”瑪莎吃驚的看着若溪大口的開始吃第二塊點心,也許是咱們的女主若溪童鞋的吃相很有賣點,搞得瑪莎跟着她也嚥了下口水。若溪撲哧一笑,緩緩將魔掌伸進盤子上,飛快的捏起第三塊點心放進嘴裡,順便塞給瑪莎一塊,嘴裡嚼着一邊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自然是爲了主人們的安全着想,你想想看,要是這東西不乾淨主子們吃了鬧肚子?拉肚子?壞肚子?可怎麼辦呢?”
若溪看着瑪莎渾然不知道上當的眼神,心裡一點罪惡感也無,相反,她覺得天真的瑪莎還得感謝她沒有說出來,提前試吃是怕有人下毒這樣的可怕事情來。瑪莎看着盤子裡的奶糕一塊塊的減少,卻心情很好,她覺得這個漢族的姑娘十分體貼周到,連試毒這樣的事都替她家公主做,真是個天大的好人,隨即放下手裡的盤子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眼眶裡都快流出眼淚來,“白若溪,你真是個好人!”
“真主一定會保佑你的!”她放開若溪,無比真誠的說。
若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起來,“你們的信仰可真奇怪,難道真主可以無時無刻不在照顧你們麼?”
瑪莎的神情爲之一震,隨即肅穆起來,對着上蒼比了個手勢,放到自己貼金胸口的位置,“當然,真主是大能的,無所不在的。她庇佑我們的聖光如同潔白的日光一樣,永恆永生。”
若溪聽得身上冷汗直冒,尷尬的笑了笑,心裡卻是想到了另外一個人,那天她在黑布隆冬的衚衕裡撿到的渾身是血的李肆。他那會兒是被自己的兄弟或者是反對派攻擊了吧?那個時候那麼衰的他怎麼也沒看見真主來救他呢?
瑪莎看了她一會兒,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便小心翼翼的問道,“我說錯了嗎?”
“啊,沒有沒有,你說的很好,我正在想你剛剛說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咱麼可愛的若溪美女已經到了說謊話不眨眼的至真境界!瑪莎則又真真切切的感動了一回,抓着她的手一個勁兒的搖,“沒想到你們漢人裡也有對真主這樣尊敬的人在!我以後會常常給你說些真主的故事,你會崇拜上這個無所不能的神的!”
天!若溪覺得腦袋一大,這種肉麻巴拉的話要是時常有人她耳邊碎碎唸的話,她一定是想要去撞牆的!這個話題不好,趕緊換掉,於是她利落的端起還剩下多半盤的奶糕,對她說,“走,咱們快給公主送過去吧!”
瑪莎屁顛屁顛的跟在她的後面,心裡還想着這個大好人怎麼知道給不認路的她帶路呢?這個白若溪真的是個大好人啊!
出乎意料的,弦月公主的房間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奢華,房間裡只是簡單的用紗幔圍攏了幾處,顯出和大祁國的皇宮的不同之處來,其餘的用度也沒見有多奇怪,讓若溪很在意的是這間極其素雅的房間裡卻飄蕩着一股甜香的味道,不似中原的香料的香氣,倒像是一種或者幾種奇特的花草混雜在一起的味道,讓人進來之後便忍不住開始精神爲之放鬆,心情也平和了許多。
雞拜年時在這個並沒有第二個人在場的房間裡,弦月公主也還是蒙着面紗,整個人安安靜靜的,看起來十分寂寞。見到自己的婢女回來,眼中閃過一點亮光,剛要開口,便見到瑪莎的身後還跟着另外一個女人。
“公主。”瑪莎很是歡快的叫了聲,將盤子放到她面前的矮几上,笑靨如花,“公主,這是清音殿的下人找來的宮女幫忙做的,請品嚐。”
弦月點了點頭,卻沒有動手去吃,反而將視線落在了若溪的身上,上上下下很是打量了幾圈。
若溪已經習慣了這種審視的目光,站得很輕鬆似的,任由她打量自己,末了,見弦月收回目光,自己才緩緩行了個國禮,“小的白若溪給弦月公主請安。弦月公主安康如意。”
弦月皺了皺眉頭,好聽的聲音從面紗當中透了過來,“請起來吧,叫我弦月就好。”
若溪趕緊退後一步,顯出十二分的恭敬和順從來,“小的不敢,公主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小的便告退了。”她從弦月的身上感受到不友好的氣息,儘管她說的話,用的語氣都是那麼的坦然和平靜,但在這種平淡之中,若溪居然還能嗅出一股隱藏的極好的危險氣息。這種時候,既然對方和自己的氣場不對盤,自己還是先撤爲妙。
弦月漠然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客氣話,若溪便弓着身子走了出來。瑪莎則很是歡快的在她的後面跟着一起出來,“謝謝你,白若溪。”
“叫我若溪就好了。”若溪回過頭,笑着說,平心而論,她還是比較喜歡這個單純一些的瑪莎。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真實,和這座皇城裡的人大不相同。那種清新自然的感覺深深的吸引了她。
好像看到了年幼時候的自己一樣。這種感覺……讓人在高興的喜悅之餘還夾帶着些許的淡淡的憂傷。
若溪走了幾步,回頭看時,還看見瑪莎站在原地,搖着手裡的紗絹朝她揮手。腳底下不自覺的就回轉了回去,走到瑪莎面前,“這裡的水大多是井水,你家公主剛剛來,很可能會不適應,所以你一定要給她喝燒過的水,就算是想喝冷水,也要煮開之後涼涼,尤其是今天晚上,你就不要給她喝茶,吃水果了,吃了馬奶糕的人,那些東西都是沾不得的,會鬧肚子,知道嗎?”
瑪莎瞪大了眼睛,一一記下,眼中流露出佩服的目光,“若溪你真棒!這種事你都清楚的很,原來你們這裡的水還有那麼大的學問,我記住了。”
若溪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一驚一乍的瑪莎,拍了拍她的肩膀,覺得手底下的骨骼很特別,心裡一動,想,難道這個神經比自己還要大條的女孩子竟會是個武功高手麼?要不,她怎麼會被西涼王特意留在這裡,陪伴公主呢?大概也是對弦月公主的安危有所不安吧。“你自己也是一樣,別忘了剛剛我們可是一起吃過馬奶糕的呢!”
“呃”瑪莎臉上一僵,忽而紅了下,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狠狠點了點頭。“喂。”她叫住若溪欲走的架勢,把自己的面紗解下來遞給她,臉上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麼的,總有點害羞的神情,“吶,我把面紗送給你。”
“送給我?我又用不上這個。”若溪有點不明白。
“不是的,在我們西涼,女子之間互相交換面紗就是認對方做一輩子好朋友的意思,你……你不願意麼?”
“怎麼會!我願意的很吶。”若溪很開心的笑了起來,呵出兩團白氣,接過她的面紗鄭重的疊好放進自己的袖子裡,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隻發舊的黃色小葫蘆,這還是從杏林山上摘下來的葫蘆呢,用袖子仔細擦了擦,遞給她,“我沒有面紗可以送你,這個東西送給你吧。”
“葫蘆?”
“是啊,在我們中原,葫蘆的意思就是平安的意思,我希望你能一輩子都平平安安的,平安纔是最大的福氣,對不對?”若溪有所探試似的一問,果然,聽見她這麼說的瑪莎眼底閃動過一絲不安的神情,擡起臉笑道,“你說的很對,我也會向真主禱告祝你平平安安的。”
若溪笑了笑,揮手告別了瑪莎。
在回去的路上,若溪低着頭慢慢走着,她從瑪莎剛剛的表現中發現了一個秘密,或許,這也許只是她的猜測而已,但她剛剛真的感受到了一股危險的氣味,好像是在屋子裡見到的弦月公主一樣,她們都太安靜,太友好,一切至真至美得到了虛假的地步。摸了摸袖子裡瑪莎交給她的面紗,若溪在心裡暗暗揣測她們主僕如此行事的原因,另一方面,她也感覺到不止是她們二人,實際上,這座金絲籠般的皇城中誰不是戴着七八層的面紗,數不清的面具呢?就連她自己,不也是如此麼?手指不經意的摸上自己的臉頰,觸碰到的是冰冷冷的沒有溫度的觸感,那種沒有生命力的死寂,啊,對了,現在可是已經到了冬末,她來到京城也已經有了三個月的光景,時光真是匆匆悠忽而過,但是……
自己是不是也忘記了初來時的的初衷?
那場修羅地獄一般的大火,燒的毀天滅地,彷彿把她那顆純真的童心也一起帶走了一般,那段記憶似乎被近日來的平靜安寧遮蓋住,被漸漸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裡。然而……她怎麼能忘?怎麼會忘!
不能在這樣下去!她攥緊了自己的掌心,連指甲嵌進肉裡都沒有發覺,凍僵的手指已經感覺不到痛楚。她是來報仇的!這一點沒有人能夠阻擋!
“小溪兒。”
她的腳步一滯,漠然的向前方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怎麼回是他?
衛颯顯然是讀懂了她眼裡的疑問,柔柔的笑了起來,潔白的牙齒裸.露在寒風之中,如墨的長髮還保持着若溪剛剛梳理過的痕跡,不過這會兒被風一吹,胡亂的紛紛揚揚的撒向半空。
“殿下?”
“很驚訝本王爲什麼會在這兒麼?”衛颯一手攬過她的細腰,接着身上的狐裘一抖將她裹了進來,一併連同自己的體溫一起傳遞給她。
寶焰揉着凍紅的鼻子,沒精打采的跳着腳,他也很冷哎,這個偏心眼的殿下都不知道給自己擋點風,虧了他還是跟着他長大的。
“你去了那麼久還不回來,殿下擔心你出什麼事情所以纔過來等候的。”反正他也不疼他,乾脆就直接揭穿他好了,寶焰最快的說出答案。
“多嘴。”衛颯果然橫了他一眼。
若溪低斂下自己的睫毛,盯着腳下被凍的結實的土地,剛剛下定的決心就那麼猶豫了起來……
沒有人能夠阻擋她復仇的步伐麼?從他的懷裡仰起頭,瞧見他疲倦的眼袋,若溪默默無語,在這個肅殺的夜晚,與身邊的男人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