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昇,冬季的暖陽從水平線上跳起的瞬間,冰凍了一夜的大地也鮮活了起來,一片金黃與火紅之間,幽綠色的松柏上也鍍上了一層美麗的色彩。
算起來,也該是要春天了呢。
目送衛颯而去的若溪一個人無聊到數眼睫毛,中午時分,忙着給各位達官貴人做午飯的下人們跑前跑後,忙到恨不得腳後跟打着後腦勺,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叫若溪起來幫個忙。
誰不知道眼前這個姿色平平,胸部平平,屁股平平的小丫鬟如今是三殿下專用。況且三殿下今天早晨離開房間出來的時候,臉上明明寫着“很爽”兩個字,所以這位姐姐才這麼的疲憊吧。於是一衆好心的小僕人們好心的誰也沒有驚動他們的若溪姑娘。
事實上,無聊到極點的若溪一個人慢慢散步到後院的井口邊,對着天空暗自發呆。
“三個,三個,三個……”
“三個?”當她第二十七聲嘆息的時候,對面一直注意她的綠兒實在是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一步一步捱到她的身邊,“什麼三個?”
“啊?這個啊,你往裡面看就知道了喲。”某人繼續仰着頭,呈四十五度角望着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彩,幻想着會不會突然出現一隻飛翔的小鳥……嘴裡漫應的回答道。
綠兒皺了皺眉,然後探了一點腦袋往井中瞧着,黑洞洞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啊!”
“哎呀,你再往裡一點嘛。”某人呈現很不耐煩的語氣。綠兒聞言便雙手撐着井邊,大半個身子都探了進去,四下張望,正要說話,便覺得腳下一空,伴着一聲尖叫整個人都栽了下去。
“千年面癱女原來也會害怕啊。”若溪拍了拍空空的井沿兒,繼續仰望天空,“因爲要出去一會兒,所以不甩開您老這個面癱女會很不方便啊。”
當她是傻瓜嗎?衛颯雖然說了她今天白天可以一整天都隨意出入遊玩,說到底,要真是可以自由的隨心所欲,那麼這個千年面癱女時不時地出現在她的身後又是怎麼一會兒事呢?
井底下傳來嗚嗚,嗚嗚的聲音,若溪側耳聽了聽,大概是拋棄了淑女形象的綠兒在井中由衷得照顧了她的祖宗八代。
若溪充耳不聞的站起來,抻了抻由於坐的時間過長而發皺的衣服,心情大好的伸了伸懶腰,“安心好啦,我打聽過了這個是枯井,最多也就是有點什麼田鼠,老鼠,白鼠,黑蛇,白蛇,眼鏡蛇之類的吧。”
“咦”了一聲之後,井下忽然變得無聲又安靜。
某人聳聳肩膀,心情很好的起身走到圍牆,這裡是周大人的府宅,下人不多,又因爲在這次要接待衛颯而統統派出去忙碌着。所以,在這個本來就很少有人來的後院更是靜謐非常,幾乎可以用無人涉足來形容,在這個連鬼都懶得來的地方,若溪很帥氣的挽起自己的裙子在腰間打了個扣,唾了點唾沫在手心來回摩擦幾下,擡腿攀上牆,一點點靠屁股帶着身體的重心往上移動……
在從牆頭跳下去的時候果然腳踝上傳來痛楚,狠心的咬咬牙站起來揉了揉腳。她並沒有施展自己引以爲傲的輕功,哎,天知道那個精的像鬼一樣的衛颯會不會除了安排了綠兒之外還安排了其他人來監視她呢?總之小心爲上吧。
翻出圍牆就是直通熱鬧街道的小路,不過牆外的風景卻讓若溪大失所望,看樣子這裡是一處附近居民囤積垃圾的死衚衕,並且……伴隨着陣陣的臭氣。若溪掩着鼻子站起來,“真不知道這個周豬頭是怎麼想的,居然把自己的宅子選在這種鬼地方,臭死了。”
“百尺嚴嵩生琥珀,九丘海樹長珊瑚。誰知人生幾多秋,無淚凝向人間流。”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人大發詩性麼?若溪直起腰向四周找着,果然在垃圾堆中找到了聲音發出的本體:一個渾身污垢佝僂着後背的女子顫巍巍的唱着不成調的調子。髒的已經看不出面目的臉上還能找到一堆閃着奇異亮光的眼睛。她邊唱着邊往這邊看着,恰巧與若溪四目相對,似乎愣了那麼一瞬間,呲牙一笑,“施主大凶。”
“大胸?”若溪低頭瞧了瞧自己很平整的前胸,微微皺了皺眉,向她輕輕一笑,“這樣的誇讚還真是這十六年第一次聽見的呢。”不知道爲什麼,她對着這個面目骯髒,衣衫襤褸的婦人一點也不害怕,甚至能夠很輕鬆的和她對話。
那婦人也笑了笑,聽着像是從胸腔裡擠出來的聲音,搖了搖頭,“煞北,衝龍。施主今日不宜出行。”
“算卦的麼?”若溪呵呵笑了聲,想起自己剛剛從上面下來時的窘樣完全被這個人看去,有點不好意思臉上紅了紅,翻出自己癟癟的荷包,翻了半天摳出一點碎銀,塞到她手裡,轉身就走。
不妨被她一把抓住手腕,腕上是不似活人的冰冷,“貴人何必執着?天下事自有天下人共擔,復國也好,復仇也罷,對於你來說都是不可能的,小公主殿下。”
若溪驚了一驚,回頭,“你到底是什麼人?”
兩人拉扯之間,又有附近的居民過來傾倒垃圾,臨走不忘鄙視的看了一眼那個古怪女人,順便啐了口唾沫。
“如你所見,一個被人唾棄的髒女人而已。”那人說的毫不關己一般,還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這個動作看在若溪眼裡十分有趣,忍不住輕笑出聲,咳了兩聲,“喂,我說……很少有人會這麼稱呼自己吧?”
古怪女人也笑了下,卻沒有剛纔笑得那麼恐怖,甚至還做了一個很嫵媚的動作——用手指撥開額前的碎髮,並沒有回答,“總之請聽貧尼一言,今日不宜外出,尤其……不要靠近北方。”
在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若溪忽然就感到了身後有一股陰風習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麼其他別的東西,縮了縮脖子,儘管心裡有太多的不願意,但是若溪決定這次就賭上一次。
“好吧,”輕飄飄的轉過身,若溪覺得自己好像沾染了這個古怪女人的幽靈氣息一樣動作也開始變得輕飄飄,快要飛起來似的,“從前有個人經常跟我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好吧,這次就信你了。”她再回頭的時候,身後早已空無一人,若溪撇了撇嘴,“真是個幽靈。”擡頭看了看圍牆,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若溪瞬間變得有些沒精打采,“還是從前門堂堂正正走進去比較好啊。”
第一次進周府的時候,若溪是處於昏睡狀態中,根本沒看清楚這位周大人的府邸長的是什麼樣子,這會兒青天白日的正好讓她看個清楚。目光從硃紅的廊柱到大紅的門,黃紅色的銅板門閂,黑紅色的門前獅子,每一樣都讓紅的那麼讓人……反胃……
擡頭看了看天,天空上暗沉沉的佈滿的是烏色的雲朵,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若溪伸手擋在自己的額上,嗅了下空氣裡淡淡的雨腥氣,“又要下雪了麼?”
就在她很淑女的擡頭望天的時候,前門口一陣騷動。
“哪來的野孩子,滾遠點,今天可是大日子,衝撞了貴人你有幾個腦袋?”侍衛怒吼着衝着對面的小男孩揮舞着手裡的利器。
“大老爺,舍點吃的吧。”小男孩可憐兮兮的伸着手朝着他們幾個人,髒巴巴的小手上露着的是經年的凍瘡,有點深有的淺看起來十分可怖。
“小鬼頭這麼煩人啊!快滾快滾!”另一個侍衛也跟着上前,十分不耐煩。
小男孩依舊不肯離去,估計是鼓了很多勇氣纔敢在這家硃紅大門的宅子前要一口飯吃吧?若溪瞧了瞧那孩子,發覺那個孩子似乎不時的在往一個地方瞧着,若溪暗中留心,隨着他的目光四下尋找,果然在北面的矮房子背後,看到了另外的兩個人,似乎還有那麼點眼熟?
“若溪姑娘回來啦?”眼尖的侍衛一眼瞄見了在樹後猶豫的她,熱情的打起招呼來。
若溪還在納悶怎麼對方就看見了自己,一回手才發現這棵自己以爲可以遮擋住身形的大樹,實際上和自欺欺人的隱身草一樣,在冬季這個乾枯的季節顯得特別的單薄可憐。甚至遮不住更可憐的她的身軀。
扭扭捏捏的從樹後走出來,有點同情的在那孩子面前走過的時候,仔細瞧了瞧,總歸還是不能袖手旁觀,長舒了一口氣,對那兩個侍衛說,“今天不是有大人物要到麼?鬧出事情來總是不好。”兩個侍衛點頭稱是,隨手便關上了大門。
門外的孩子爲難的站在門口,低頭瞧着自己露着腳趾的破布鞋,難過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沒有做到……沒有做到……怎麼辦?真的不能見到了麼?”
“想見到什麼呢?小鬼頭?”孩子正在惆悵,不妨硃紅色的大門再一次打開,出來的還是剛剛進去的那個女子,看起來十分瘦小的身材讓她手裡提着的盒子顯得格外碩大。
若溪臉上帶着微笑從大門裡走出來,又關上了門,將她們和裡面的侍衛隔絕開來。
“心裡藏着秘密是會長不高的喲。”某人笑得好像壞婆婆。
隱隱有飯香從裡面飄出來,“咕嚕,咕嚕。”肚子裡傳來一聲比一聲長的吼叫,男孩髒巴巴的臉已經看不出是不是開始泛紅,似乎是和別人慪氣似的別過頭,“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我是來找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