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水綠色襦裙的小人兒在幾步外站住了身子,一雙純淨的大眼睛怯怯的盯着趙石,想過來卻又有些害怕的樣子着實讓人憐愛。
趙石上下端詳了一番,一年未見,他這個妹妹卻是長高了不少,心裡琢磨了一下,今年應該是十歲了,身高才剛過他腰際,也許是生活好了的緣故,以前風吹日曬弄得有些粗黑的皮膚也白嫩了許多,再加上穿的着實不錯,這模樣也就看着俊俏的很了。
微微一笑之間,小丫頭立時歡呼了一聲,猛的撲了過來,一下便抱住了趙石的腰身,脆生生的一句大哥叫出口,眼淚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之後使勁在趙石身上將眼淚鼻涕蹭掉,才揚起小臉,“大哥,你可回來了,翠兒甭提多想你了。”
趙石心中一暖,他漂泊不定慣了的人,之前不回家到也不覺的什麼,但這時卻是打心底裡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氣息,前世時的他大半輩子都如無根之萍,任意東西,越是如此,才越讓他感覺到“家”這個字眼兒所代表的含義。
手扶趙翠兒的額頭,呵呵一笑之間,卻不知該說什麼好,這個時候前面的人已經到了面前,爲首的兩個人都是寬袍大袖的文士打扮,正是他的表哥張世傑以及他撿來的幕僚李博文兩個。
李博文嘴皮子最碎,這個時候也是他先說的話,嘻嘻一笑,臉上雖然也帶着喜氣兒,但這言語卻怎麼聽怎麼彆扭。“恭喜大人高升,不過,鴻儒這裡也不負所托,把家給大人看的好好的。”
說到這裡比便是話鋒一轉,“但鴻儒怎麼聽說大人地羽林軍名聲不怎麼好呢?再有。當初大人可跟鴻儒打過賭的,要練出一支強軍出來,現在看嘛,好像還差的遠。抓人是一等一的厲害,不過抓人厲害可不等於就是強軍了,大人還需再接再勵啊。”
趙石已經深知這人秉性,目光敏銳。心思周密,但就是嘴巴太臭,無時無刻好像都準備着挑人的毛病,讓旁人都是敬而遠之地這麼個人,所以也就不以爲意,眼光在他臉上略一停留便注目到他旁邊的張世傑身上。
張世傑神情有些尷尬,眼前這人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他表弟。進京不過一年,便火速躥升到了四品大員之列,更是深得帝寵,儼然已經是景興一朝第一新貴,而他自己在京師蹉跎了幾近十年,罔自己以前自負才學,卻到了今日這個寄人籬下的地步,真個有無地自容之感的。
好像看穿了他地心思,見他躬身要跟自己施禮,趙石當即便擺了擺手。“自家兄弟,客氣什麼?走,家裡說話。”
如今的他也算得是位高權重,再加上這半年來統領軍兵,一言一行之中無形中便能看出威勢。李博文眼光閃了閃。當初他是萬分不情願來給個半大孩子當什麼幕僚的,但頭一次被人拿話僵住。林雷又幾乎是被人強拉着弄到了景王府,之後也就是管些賬目,吃穿用住到都是不用愁了,生活也是清閒的很,不過這樣地日子也非他所願,自然也不覺得有什麼自在。
接着風雲突變,眼前這位大人武舉奪魁,升任羽林左衛副都指揮使,半年平靜下來,回京便立下了擁立大功,看在他的眼裡,簡直便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之前安排的細密周詳,雖說有些太過顧忌妻子,不是大丈夫所爲,但也說明此人不是無情之輩,這時載譽歸家,卻也無半分眉飛色舞之態,到是越見沉穩,看來當初到是因禍得福了,跟着這樣一個人,到是讓人頗爲的安
張世傑的心思無疑要比他複雜的多,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不知是該恭敬以對的好,還是以兄弟之情爲準,聽趙石開口說話,到是解了他的尷尬,笑着道:“表弟說地是,姨母在門前等候多時了,趕緊去見見吧,這些日子可是把他老人家想壞了的。”
趙石笑了笑,順手抱起身前的妹妹,徑自帶人向前行去,跟在他身後的李全德撇了撇嘴,這位大人在軍中那叫一個霸道無情,到了家裡卻好像變了個人一樣,當初見他來家裡的來人也不見上一見,還以爲這人天生鐵石心腸,看來以後要想過上好日子,還得從這位大人的家人身上下手的。
簇擁着來到指揮使府門前,見到石頭娘,母子相見雖沒有什麼感人至深的場面,但石頭娘一年多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這時卻也哭出了聲兒,也不用旁人扶着,上去一把抓住趙石的手就再也沒撒開,,這許多人聚在一起,自然是擾攘萬分,引人注目。
愣愣地跟在趙石身後的李師雄見了這等興旺景象心中卻是一酸,若自己父親不是失了蹤影,沒準也是這般團團圓圓,本來以爲父親那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今生也恐怕找不到父親的墳塋在哪裡的,今兒個卻意外之中得了這樣的消息,其震撼可想而知,心知以對方地身份不會來騙他一個禮部小官兒,但心緒卻一直恍恍惚惚地,幾疑是在夢中一般,此時稍微清醒過來,又見到這等的景象,百般滋味雜陳,且羨且慕之間,更是有那麼幾分嫉妒,更是焦急想知道父親如今身在何方,但這裡人人都想在那位大人身前說話地,卻楞是沒機會給他,也虧他被人忽視慣了,頗能忍受這樣的待遇,默默站在人羣之外,只等那位大人想起自己來再說,卻沒怎麼意識到這位大人之前說是自己父親的徒弟,能攀上這麼一棵大樹,今後對自己有什麼好處的。
場面雖是熱鬧,但趙石不是張揚之人,這裡臨近東市,是正經的繁華所在。府門外這般熱鬧,已經引起許多行人駐足觀瞧,指指點點,只是略微安撫了一下母親,便扶着石頭娘被一羣人簇擁着進了府門。
此時這座府邸還是他第二次踏入其中。當初這座府邸乃是當今皇上景帝的別業,少有修繕,賜給他的時候又值秋季,枯藤老樹昏鴉地。破落的好像鬼地一般,只是地方闊大,位置又是不錯,雖是破敗了些。卻是讓他很是滿意的。
如今進了前門,高大的照壁到還是那塊兒大板牆,但上面的花紋雕塑卻是雕琢一新,正經地千帆過海圖,迎着陽光一照,色彩斑斕,富貴之氣顯露無疑。
進了裡面,一邊聽着旁邊之人亂七八糟的言語。一邊跟石頭娘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着話,眼睛卻是四下觀瞧,路徑以拿細石子兒重新鋪過,此時初春時節,還顯有些寒冷,旁邊的花草樹木也就沒什麼看頭,不過也都有修剪整理之痕跡,屋子房舍已都修繕一新,甚至還能聞到木質漆油地清新味道,一切的一切都和他這個新鮮出爐的指揮使一樣。,富貴剛顯,卻又少了些深沉底蘊的。
門廊九曲,到得前廳地時候幾個貼身侍候石頭孃的下女已是嬌喘細細,額頭見汗。反是石頭娘常年勞作。這幾年生活優渥,身子越發的康健。歲數還不到五十,走起這點路來大氣都不喘上一口,滿面紅光的,顯然是高興到了極點。
一切都很是讓人滿意,唯一讓趙石覺得彆扭的便是石頭娘身邊牽着的那個小丫頭了,自從見到他之後,這個小丫頭便是上下打量,烏溜溜的大眼睛掃的他渾身不自在,他自然認得,這小丫頭就是範家地三小姐,範柔兒了,也就是他那個該死的未婚妻,真不知道這麼個小小的人兒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
狐狸,赤魔幾個人晚到一步,這時也趕來相見,這幾個人都算得上是趙石的舊部,從鞏義縣的時候就跟着他,自是知道他這人不講俗禮,卻重各人才幹能爲,所以接到消息之後並沒急着到府門前迎候,而是將所有事情佈置妥當了纔來相見。
幾個身形壯碩,滿臉精幹的漢子整齊的跪倒在地,行了參見之禮,趙石掃了一眼,除了狐狸之外,他派赤魔蔫狼兩個回鞏義縣護送家眷,留在鞏義縣掌管團練的王覽這時也在其中,後面的便是土根兒,大牛幾個以前地親兵。
“辛苦你們了,都起來吧。”
“恭喜大人高升。”幾個人明顯是已經商量好了的,這一聲卻是喊的整齊無比,之後齊刷刷站了起來,這樣的軍人做派和這裡其他人完全不同,卻更讓人震撼,更能襯托出趙石的威勢。
“大人,胡離向大人交令。”
“赤魔,蔫狼向大人交令。”
“屬下已安置好團練事宜,今後願跟隨大人身邊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土根,大牛等來給大人作親兵……
趙石依次點頭,這些人都是他信得過地,也是他最初地班底,對待起來便也不同旁人,安撫了一下身旁想要躲開身子的石頭娘,這樣地場面讓尋常人見了確實有些驚悚,和之前的歡喜氣氛格格不入,甚至帶了些凜然的味道,除了李博文和李全德等幾個人還是笑嘻嘻的之外,其餘人都不自禁的屏息凝視。
“成,想留下來的就留下,你們都是老人兒了,知道我的規矩……行了,今日不須說太多,都留下來大家熱鬧一下,酒席準備好了嗎?咱們痛快的喝上幾杯。”
狐狸終是嘻嘻一笑,“知道大人回來,哪裡還用我們這些人忙活,老夫人就已經急着給大人預備好了,還說要親自作些東西給您,惜紅姑娘勸了又勸才作罷的,到是知道大人好酒,我們幾個已經派人出去弄些烈酒回來,府裡的那些酒連我們喝着也沒味道,還能入大人的
趙石點頭,歪頭瞅了一直跟在身後,也沒說什麼話的惜紅一眼,他這也算是頭一次回家,內院外院什麼的規矩根本沒有,石頭娘那裡窮人家出身,更是不會注意這些,王管家那裡看着一羣大男人出入內院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有心想整治一番,但這些軍兵哪裡會聽他的?再加上內院中還住着一些親兵的家眷,他就更管不住了,所以趙石這府裡氣氛雖是和和氣氣的,但也確實混亂的可以,不過自從張世傑到了府內之後,他文人出身,家裡又是富戶人家,對這些極爲看重,人有端方的緊,可不像李博文一般只要不是自己的差事就放手不管,幾個親兵碰了釘子之後,大家對這個指揮使大人的表哥便都有些敬畏,規矩便這麼立了下來,除了狐狸等有限幾個人,要想進內院一步都得經過張世傑的同意才行的。
趙石可沒有想到這些關節,惜紅算是他來到這個時候後的第一個女人,雖是王府出身,但卻並不是嬌嬌氣氣,心機氾濫的樣子,反而很是溫良賢淑,身上素色衣裙,腰身扎的不盈一握,一雙含着水汽的眼睛自見到他之後就再也沒離開過他身上,心中一暖之餘,卻是對她微微點頭一笑。
惜紅瞬間驚喜了一下,但大庭廣衆之下,也有些嬌羞,紅着臉低下了頭去。“唉,這麼大的地方住着可是和仙境差不多,不過就是有一樣不好,她們都不讓我動手做做事兒,連做頓飯都都說什麼粗賤的活計我不能沾手,石頭你說說,我在咱們村子的時候,哪家的婆娘不得準備一日三餐?到了這裡怎麼就成了粗賤活計了呢?
我這些日子可是閒的沒着沒落的,要不是有柔兒,翠兒陪着我,還有惜紅姑娘整日跟我嘮嘮,給得憋屈死人不可的……
聽着母親一路嘮叨,衆人前後簇擁着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話,趙石這裡卻是也覺得分外舒爽,直到無意間向後掃了一眼,纔看到人羣后面還跟着一個遊魂似的李師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