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來了”
劍水柔和花紅兒緩緩走進了大殿,前方有三四十個白衣人,分坐在兩排豹皮大椅上,每個人都面顯痛苦之色,而且似乎都受了傷。中間上座一位鶴顏髯須頭髮半白的白衣老者坐在一張虎皮大椅上,這老者看是並未受傷,渾身散發着一種獨特的威嚴之氣,沈紀舞正跪在他的面前。
兩排坐着的人見劍水柔進來,立刻起身,怒目而視,做備戰狀態。
花紅兒見到那老者,輕笑道:“花紅兒拜見邵叔叔。”
那坐在虎皮大椅上的老者正是捕雲山上人邵凌雲。
邵凌雲見是花紅兒,展顏一笑,道:“原來是紅兒侄女,好久未見了。紅兒,你暫且坐下,待我處理完一件事再與你好生說話。”
花紅兒點頭稱是,走向一側坐在了一張豹皮大椅上。
劍水柔見這些人怒視着自己,並沒有停下腳步,他緩緩走進去,並緩緩道:“雲上人怎某麼自己變得不諳世俗了,如此輕信人言冤枉了在下?”
邵凌雲看見他,面色微變,似乎沒想到劍水柔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孩子,或是沒想到劍水柔會在此出現,但聽了他的話,心下有些不樂,道:“哦?那老夫倒要聽聽你有何冤處?”
劍水柔走到衆人之間停下,沈紀舞看着他,眼中是微笑,也是信任,劍水柔見了,心中甚是激動,畢竟自己又有一個好朋友了!
劍水柔移開目光,看着邵凌雲,道:“晚輩劍水柔先見過雲上人了。雲上人,在下本與師弟劍雲別一生浪跡天涯,居無定所,但我二人一生見妖降妖見魔除魔,與妖魔勾結以戰正派之事,在下斷是以之爲恥,又何來爲之?況且,正如沈兄所言,在下又何來與人勾結的條件?”
話說至此,忽聽一人道:“此乃你的一面之詞,誰又知道其中真假?”
劍水柔道:“不錯,此間的確無人可爲在下證明。不過我想先請問雲上人,您爲何說在下與妖人勾結滅你捕雲山?”
邵凌雲擡起手指向外面,道:“外面那些屍體中有妖道中人也有魔教中人,有一羣是上身黑衣下身白衣的,你都看到了,他們難道不是你的人?”
劍水柔似乎早已知道他要問這句話,面色不變道:“我可不認識他們,我劍水柔何德何能去使喚不認識的人爲我做事?”
邵凌雲不屑道:“誰知道你有沒有手下?再說,老夫抓了他們幾人也問過了,他們都是你劍水柔的人!”
劍水柔笑道:“雲上人,這種話您也相信?他們若是別人爲了誣陷在下而找來扮作在下的人呢?”
邵凌雲聽了,一時沒了話說,劍水柔說得並非不對,一個人想誣陷別人的時候,他可以想出無數個毒計。
劍水柔又道:“看來在下今日只得自己爲自己辯白了,那麼且告訴你們在下去無魂山的前後原由吧。六日前,在下行於距離無魂山五十里的一片竹林中時,忽然看見一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那人全身是血,像是剛剛與人廝殺了一場,在下便去追上了他,哪知此人竟是與我曾有過數面之緣的趙先宇。”
此話一出,衆人皆一片譁然,各都帶有不信之色談論着。
劍水柔向衆人看去,該是想看看趙先宇是否在此的,看他的表情想必是沒有看到了,便又道:“在下當時也是很震驚,沒想到他會成這般模樣。當時從他口中得知你們捕雲山有數十名弟子盡數爲無魂王所害,而在下的師弟劍雲別當時路過,便出手相助,哪知卻遭無魂王‘迷情訣’所惑,所以也被其所害,在下與之情誼甚厚,豈會置之不理,於是次日在下便費了一番周折加入了無魂族。
“那無魂王行蹤詭秘,普通族人通常數日方可見其一面,在下足足等了三天三夜才從無魂族人那裡得知了他的行蹤,機會來了豈可錯過,在下便於無人之際潛去他的老窩以殺之,哪知他不知何時已不在那兒了,當時在下撲了空不說,卻無意間觸動了一件可以發出警報聲的東西,在下便急着脫身,但是自己身在無魂老窩已無路可走,於是便走出欲與他們一決生死。
“待在下於洞口迴路走了數十步時,忽然左手觸到了洞壁上的某個東西,然後身邊竟然開啓了一道石門,那裡就是我與沈兄從無魂山中走出的通道。在下當時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反正自己可能會死於無魂山,便不加思索進了那洞。
“那洞中漆黑一片,走了好一會兒方見一絲光從石縫間發出來,原來是前方有一塊大石阻擋。待在下震開大石,才知道此洞通向無魂山距地面十丈高的斷崖上,也正是出路。各位可知在下在那石頭旁看到了什麼?”
一些好奇的捕雲山人立刻問道:“看到了什麼?”
劍水柔道:“是一具屍體,至於那屍體是誰,在下不知,只是想來必是無魂族人。那屍體一身黑衣,身形短小且枯槁之極,面目早無人形,已經死了多時了,但是他身上卻沒有一絲腐爛之氣。在下念其可憐,便葬了它。”
說到這,邵凌雲忽然道:“你說的先宇之事老夫並不知曉,但你說的這許多還是不能證明你未勾結他人滅我捕雲山人啊。”
劍水柔道:“雲上人請聽在下把話說完,然後再全憑雲上人決斷。”
邵凌雲道:“好,且聽你把話說完。”
劍水柔抱拳行了一禮,又道:“在下爲師弟報仇心切,於是昨日下午又故意接近無魂山讓他們發現,便裝作不會半點仙法之人被那無音老鬼、死屍、和三腳貓所禽,以祭他們的無魂天神,不想待他們將在下帶入內洞時,發現洞中卻已空無一人,原來他們也不知道那些洞族人都去了哪裡,於是各都出去尋找。待數個時辰之後他們三人方纔回洞,從他們的表情上可見他們什麼都沒找到。在此之後在下從他們口中得知那無魂王已有十餘日未曾露面了,是以在下便對貴山趙先宇的話產生了懷疑!”
忽聽一人喝道:“你胡說,我大哥難道騙了你不成?”說話的原來是趙先宇的弟弟。
劍水柔面色不變,道:“是與不是,請先聽在下說完各位再下結論。昨晚在下還從他們口中得知‘無魂雙猢猻’猴去猴來早有滅掉捕雲山人之意,惟有他們三人畏於天方神劍和明月仙劍神通而未贊成,這之後的事沈兄都已知曉了。沈兄,你可記得我們從無魂王老窩近處出來之前看到了什麼?”
沈紀舞聽他問自己,想必是想讓自己爲他證明一些事的,於是道:“我記得無魂山內有一個數十丈見方的大洞,待我把五音老鬼那幾人鬥跑後,我們是從那大洞上方找到出口的,那出口向裡一條進無魂王老窩,一條通無魂山斷崖。”
劍水柔點頭道:“就是這了,那通往斷崖的洞口本是石門關着的,之前被在下無意中打開後便一直打開着,並且似乎一直無人進入,就是說無魂王真的已不在山中了,且無魂族中重要人物都沒有進入過,可想他們已不再關心無魂王的死活了,那時在下便猜想,前幾日出口處那具死屍很可能就是無魂王!”
此言一出,滿座又譁然,只有那趙先宇的弟弟面色顯得難看,道:“他若早已死了,那麼你那師弟劍雲別和我們的師妹陳小仙又會是被誰所害?”
劍水柔沒有直接回答他,卻是道:“各位可知貴山趙先宇現在何處?”
虎皮大椅上的邵凌雲道:“先宇前日已快馬趕去百花山莊爲我花老友拜壽去了。”
劍水柔道:“可有人陪他去?”
邵凌雲道:“爲免耽誤拜壽,便只讓他一人前去。”
劍水柔道:“不瞞各位說,在下昨夜與沈兄便看到了他。”
沈紀舞一皺眉,道:“我們看到他了?”
劍水柔道:“沈兄,你可記得昨夜那些回無魂山的百餘個黑衣妖人中,站在無魂雙猢猻旁邊的那個蒙面黑衣人?”
沈紀舞道:“自是記得。”
劍水柔道:“他就是趙先宇。”
那趙先宇的弟弟聞言怒道:“胡說,我大哥怎會和無魂妖孽在一起!那人既然是蒙面黑衣,你又怎麼會知道是誰!”
劍水柔道:“在下雖與趙先宇只有數面之緣,但是對他的身形、走路的姿態還是識得的!”
趙先宇的弟弟大怒道:“呸!你倒是神人了,明察秋毫啊!況且天下之大,身形相似者何其之多!豈能聽你片面之詞而冤枉了我大哥!”
劍水柔道:“這位大概就是趙先之了吧?在下知道你不願相信這些,但事情又怎會如此巧合都湊到趙先宇身上!請問貴山陳小仙之前是否是和趙先宇一起去爲花莊主拜壽的?”
那叫趙先之的人道:“是又如何?”
劍水柔道:“可趙先宇只一人回來了,且道陳小仙已爲無魂王所害,無魂王想來早已死去,何來殺
害陳小仙!”
那趙先之既怒又急,道:“劍水柔,無魂王是生是死只是你個人推測,怎可下此結論,在場不會有人相信你的!你勾結魔教妖道殺我這許多人,休想以言惑衆!”
劍水柔怒目瞪了他一眼,便向沈紀舞道:“那麼請問沈兄,你是如何能悄無聲息地進入無魂山的?”
沈紀舞道:“師兄趙先宇見師妹陳小仙……命喪於無魂王之手,大怒之下單槍匹馬從那斷崖處殺進了無魂山內洞,遇到了那多重機關,他知道我定會找無魂王爲師妹報仇,便將無魂山斷崖處的機關所在告知於我。”
劍水柔冷哼一聲,道:“無魂山機關重重,便是山後斷崖上亦是非少,若非他在那兒時日已久,一場惡鬥之時他豈能盡數記得各機關所在?”
沈紀舞道:“師兄他聰慧過人,記憶之強實爲罕見,估計此處不能說明他什麼的。”
劍水柔點了點頭,又道:“沈兄,這趙先宇爲何不告訴你無魂山的出口?你進去的那條路是不可以回頭走的。還有,他六日前身上血跡斑斑,看是受了很重的傷,三日前便能去爲花莊主拜壽,又與無魂王廝殺,他的仙法神通我是知道,但他畢竟受了傷吧,又豈能在前日傷勢復原再去爲花莊主拜壽?”
沈紀舞道:“他所受的傷不是太重的,服了我山中愈傷之寶‘天水’,只需半日便痊癒了。”
劍水柔道:“就算如此,他去爲花莊主拜壽是誰之意?”
邵凌雲忽然道:“本是老夫讓他去的,但是後來不讓他去,是他自己執意要去的。”
劍水柔冷笑道:“他若沒有藏着心思,爲什麼執意要去?”
那趙先之又大怒道:“劍水柔,你不要強詞奪理!”
邵凌雲可不是個易怒之人,道:“先之,你且息怒。劍水柔,如你所說,先宇的確有諸多可疑之處,但是我們不可輕信於你,卻也不願冤枉了你。”轉向沈紀舞道:“紀舞。”
沈紀舞道:“是,師父。”
邵凌雲道:“你與他是很好的朋友?”
沈紀舞道:“是的師父。”
邵凌雲點頭道:“好,你現在與他一起去察清此事……”
話未說完,趙先之急道:“師父,您也不相信我大哥嗎?”
邵凌雲輕喝道:“先之,爲師不是不相信你大哥,只是此事的確有疑問之處,豈可就這般把罪過都交給劍水柔?”
劍水柔笑道:“多謝上人信任在下。”
邵凌雲不樂道:“劍水柔,不是老夫相信了你,只是老夫不願錯怪了你,是非曲折尚未弄清呢!”
劍水柔道:“雲上人肯給在下查清此事的機會,在下已經感激不盡了。”
邵凌雲道:“罷了,紀舞,你與他去吧。”
忽然,那一直坐在旁邊聽着“申辯”的花紅兒此時起身道:“等一下,我也跟你們去。”
邵凌雲眉頭一皺,道:“你去做什麼?”
花紅兒道:“邵叔叔,方纔紅兒聽了你們的話,覺得這劍水柔的確不像是個壞人,而且要想查清此事,我看得先去我家看看趙先宇師兄是否去拜過壽了。”
邵凌雲道:“的確如此,但是,難道你不知道他去了沒去?”
花紅兒道:“邵叔叔,趙先宇師兄和陳小仙師姐在去爲他拜壽的路上遇無魂王襲擊,並且陳小仙師姐爲其所害後,爹爹剛剛得知消息便立刻叫紅兒和幾位師兄前來確認一下,紅兒由於覺得人多且行得太慢,所以一個人先來了,爹爹的生日紅兒都還沒爲他過呢。”
邵凌雲嘆道:“花老友對老夫如此情誼,老夫心中實在感激啊!”
花紅兒接着道:“這劍水柔和沈紀舞師兄應該都不知道去我家的路徑,紅兒這次就帶他們去吧。”
邵凌雲點頭道:“也是,那你就帶他們去吧。”
花紅兒一行人當下鞠躬拜辭。出了大殿之後劍水柔心中方釋懷,嘆道:“魔教妖道中人爲何無故加害我劍水柔和我師弟呢?”
花紅兒沒有回答他,沈紀舞也沒有,只是遙望遠方深深呼吸,道:“看來我們接下來要走的不會是平坦的路了。”
其實世上又有哪條道路是平坦的呢?或許只是看一個人敢不敢走吧,敢走,這條道路在心中便已經是平坦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