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悠然

何處悠然

浮雲出岫豈心思。

午夢醒來,卻見簡寧坐在牀頭,正看着我。

我忙坐起:“爹爹,什麼時候來的?怎不喊醒我?”

他微微一笑:“見你睡得香,就坐了一會兒,對了,”他眉微一斂,隨即又平和地說,“皇上派了何太醫來看看你的脈相。”

我早看見一中年人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形容清癯,目觀鼻,鼻觀心,不苟言笑。

聽簡寧提及他的名字,他忙站起,來到我的牀前。

我笑着招呼一聲:“何太醫,前番謝謝你了。”

他朝我看一眼,眼中精光一閃,躬身答道:“不敢。”

說着,在牀頭的椅子上坐下,說:“還請侍講伸出手來。”

他搭上脈,凝神不語,只目光在我臉上掃視一週,起身道:“侍講脈象平和,面色紅潤,雙目神采沛然,已是康復。”

我一聽,心思轉念間,只皺了眉頭,說:“何太醫,那爲何我夜間常常驚醒,睡不安穩?醒來也頭疼莫名。只怕最近都不能去朝中效力了。”

何太醫一怔,重又坐下,搭脈,目微閉,老僧入定樣。良久,他朝我看一眼,躬身作答:“這個,下官也很疑惑。下官且去回覆皇上。”

說罷,告辭離開。

簡寧笑彈我的額頭:“想偷懶?”

我笑着說:“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那阿玉。如今混得一天是一天吧。”

簡寧笑容漸斂:“只怕不易。皇上很精明啊。”

我故作輕鬆地回答:“我只說頭疼,想他也無可奈何。”

簡寧欲言又止,只拍拍我的頭,微笑道:“非兒,你還是個傻孩子……”

哼,不管了,我就是頭疼,一想起他就頭疼。

果然,第二天何太醫沒再來。

我早上看會書練會字,午後在後園垂釣,散值後明於遠來,一同湖上泛舟。

從流飄蕩,任意東西。

我們只是閒談。

明於遠問:“何太醫又來過?”

我笑着說:“是啊,他說我已好了。我告訴他頭還疼,所以不想早日去應卯。”

明於遠笑着說:“只怕那兩人都不好糊弄。”

我嘿嘿一笑:“怎麼不好糊弄?今天不是很好嗎?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

明於遠靜靜地看我,微笑道:“傻小子,躲着不是辦法。”

我只覺臉微漲,橫他一眼:“誰躲了?我怕誰了?我只是頭疼還沒好嘛。”

明於遠似笑非笑來一句:“頭疼?只怕你有得頭疼。”

什麼?

第三天。

早上睜開眼,窗外幽禽自在啼鳴,綠窗風涼,我正覺得愉快。

可是,等等,綠窗……那窗下坐着的人是誰?

那不是何太醫嗎?

只見他坐在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

許是聽到聲音,他睜開眼睛,上前躬身道:“侍講好睡。今天感覺如何?”

我撫頭皺眉,作痛苦狀。

他伸手搭脈,沉思間收手,只說道:“容下官在侍講身側,隨時察看病情。”

我一愣,隨即笑道:“如此,請便了。”

洗漱後,我來到書房,他也跟來了,待我坐下後,他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入定。

開始時,頗不習慣身邊多個人,後來書看着看着,也就忘了他。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只聽得耳邊有人輕喊。

擡眼就見他又躬身在一旁,低聲提醒道:“侍講頭疼未愈,書看久了勞神,還是稍稍休息爲佳。”

什麼?

我疑惑地問他:“我什麼時候說頭……啊,對,頭疼。好吧,不看了。”

將書放下,右手取了筆才寫了幾張紙的字,就見他又躬身提醒:“侍講頭疼未愈,字也不宜久練,還是靜養的好。”

我聽後,放下筆,笑着說:“也罷,就靜養吧。”

何太醫也不搭腔,又坐一旁入定。

鬱悶間,見鍾管家領了宋言之來到書房。

大喜。

我上前拉着宋言之的手臂,笑着說:“守默守默,你來得正好,我正悶呢。”

宋言之看看我的手,微笑道:“看來我今天來得及時。”

我說:“是啊是啊,簡直來得太好了。”

眉開眼笑。

宋言之轉眼間,已看見何太醫,一怔。

我笑道:“簡非頭疼未愈,所以何太醫在一旁看着。”說着朝他偷偷一眨眼。

宋言之就笑了。

他說:“今天正好得空,我們一同騎馬郊遊如何?”

我撫掌大樂:“太好了,飛雲崩雪也已經很久沒能奮蹄飛奔……”

正說着,就見何太醫已躬身站在一旁,低聲道:“侍講只怕不宜出遊。”

我一怔,問道:“爲什麼?”

他仍是謙恭有禮:“侍講頭疼未愈,受了風可不好。”

我上前拉着他的衣袖,軟語懇求:“何太醫——我已經很長時間沒騎過馬了,就出去這一回,好不好?”。

何太醫不自在地看了看我,說:“好吧,只此一回。那,下官暫先回去。”

我聞言,朝他一揖,笑逐顏開:“謝謝,簡非就知道何太醫最好了。”

何太醫一聽,臉色微紅,一躬身,離開了。

我轉身朝宋言之眨一眨眼說:“終於哄走啦。哈哈,我們這就出去玩吧。”

宋言之看着這一切,滿眼笑意,說道:“看着你這樣,石頭也會說話的。走吧。”

可是還沒走出去,書房門口已躬身站着一人。

我定睛一看,頓時說不出話來

只見他面紅耳赤,臉上汗水涔涔而下,十分恭敬地低聲說:“簡侍講,這個,下官奉皇上之命,在侍講頭疼未愈前,寸步不移,”說着,擡頭飛快地看我一眼,“還請侍講包涵。以後,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但請開口。但是這次……”

剩下我乾瞪眼。

宋言之見狀,微笑着坐下,說:“既如此,簡非,我們就對坐閒話吧。”

我偷偷瞪何太醫一眼,那傢伙又已老僧入定狀。

宋言之悶聲笑起來。

我臉微紅,咳嗽一聲,問道:“不如守默講講你是如何領兵作戰的吧。”

宋言之微微有些驚訝:“哦?你感興趣?”

我說:“嗯,我想去邊疆去看看。看看千嶂孤城、長煙落日、朔氣金柝、沙場點兵……”

宋言之不言語,只深深地看着我,許久,他輕聲問:“你到過那些地方?”

我一笑:“沒去過,但神往。”

宋言之輕聲道:“邊塞廣漠,壯闊雄奇。只不過兩國交戰,卻無任何美感可言。”

我嘆息一聲:“是啊,戰爭向來最是殘酷。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宋言之一怔,低低重複一遍這句話,久久不再說話。

我說:“不說它啦,說些令人愉快的話題吧,我已經夠不愉快的了……”

宋言之微笑道:“好。那我給你講講我昊昂邊塞風情,如何?”

我笑道:“好好好,快講吧……”

宋言之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卻又見何太醫站起,躬身提醒:“侍講病未痊癒,宜靜養,說話亦勞神。”

我一怔,呆呆地看着他,已經不知說什麼是好。

何太醫見我這樣,神情微不自在,臉上又開始流汗。

宋言之見狀,笑着站起來,對我說:“看來,守默還是先告辭爲佳。”

只得將宋言之送出。

他迴轉身,笑着對我說:“守默明日再來。”

我一聽,只覺眼前一亮,上前拉着他的手臂搖了兩搖:“真的啊?那明天記得早點來。”

他看我移時,微笑道:“好”。

轉身告辭而去。

餘下的時間,我做什麼,那何太醫總會提醒不宜這、不宜那。

我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到黃昏,他終於要離開回復他的皇上去了。

我心中一動,畫了一幅畫,讓他帶給皇上。

畫中是一隻鳥被鎖於籠中,面對廣闊的天空,悠然神往狀。

送走何太醫,我心中嘆息,這一天真夠嗆。

第四天。

醒來時,居然又看到何太醫端坐在窗前,入定狀。

我頭不疼,也疼了。

皺着眉,看着他。

他神色不變,上前搭脈,躬身如儀。

書房裡,他小心地取出一張紙,也不說話,又退到昨天的椅子上坐禪去了。

我打開,一陣驚喜。

畫中,一片近水遙山,林木鬱郁,一隻小鳥自由地嬉戲其間。

我正準備笑問何太醫,轉睛細看,卻看到鳥的腳上畫着一條細不可察的線。

哼,線的另一端是誰?

鬱悶。

這一天,我被何太醫盯得渾身要冒火。

何太醫看向我眼神一次比一次小心,他的提醒也一次比一次更恭敬。

到黃昏,他終於要離開了。

這次,仍是畫了一幅畫,讓他帶去。

畫中,一隻困獸,肌肉怒張。

第五天,果然,何太醫準時到我房中靜坐。

我嘆口氣,起牀。

真正是有氣無力。

坐在書房裡,看着何太醫帶回來的回覆,我氣得直想罵人。

畫中,一虎悠閒,陽光下側臥,微眯雙眼,只差沒手一勾,說聲“妞,來,給大爺我笑一個。”

我只得轉向何太醫,說:“今天頭疼萬分,沒有力氣磨墨,能不能請太醫幫個小忙?”

何太醫磨墨。

一會兒我說:“今天乏力,能不能請何太醫替我將鍾管家找來?”

何太醫出去找人。

再過會兒,我又說:“口渴難耐,環兒又不在身邊,能不能請何太醫……”

何太醫汲水,煮茶,沏來。

我一喝,皺着眉說:“太難喝,茶水煮老了,沸的時間太長了。能不能請何太醫——?”

何太醫一怔,重煮茶。

我再喝,道:“唉,這次水又煮嫩了,還沒完全開,你就將它沏了來……”

何太醫再次吃驚,又煮茶。

如是,終於到黃昏。

當我將一幅畫畫好,讓他帶回去時,他已抹汗不已。

哼,只怕他看到畫,更會頭疼。

畫的是何太醫與我。我一手持刀,一手拿起他的髮辮,作欲割狀。

第六天。

回覆打開。

上面是何太醫被剃光了頭髮的模樣,而且左右面頰上塗鴉一片。四個清逸無比的字:但隨卿意。

我氣極,將畫扔了,好巧不巧,正落在何太醫腳邊。

他微一注目,臉就白了。

剩下的時間,他小心地坐在一邊,不停地窺視我的舉動。

我一咳,他就會一顫;我一站起來剛想有所行動,他卻又會躬身立於一旁,提醒這不行,那不許。

最後我說:“何太醫,朝中就你清閒,而且非得跑我這兒來顯擺,是不?”

他抹汗,躬身道:“不敢。皇上旨意,下官目前惟一要務是將侍講的頭疼醫好。”

我無語問天。

這三天,我走哪兒他跟哪兒,實在鬱悶得不行。

最後,我提前作畫讓他交給皇上。

並讓他轉告,我頭疼已好。

畫上,是憤怒的傑瑞,橫眉立目,雙手叉腰,怒喝一聲:“阿玉,你小子等着,我來了——”

何太醫只一瞄,就汗流不止,顫抖着回覆去了。

晚上,明於遠終於來了。

他看我一眼,就微皺了眉:“怎麼反而瘦了?”

我有氣無力地趴在書桌上,痛訴三天來非人的遭遇。

他聽後要笑不笑,要氣不氣,最後只輕嘆一聲。

我瞄他一眼,作幽怨狀:“這幾天,你也不來看看我。忙什麼呢?”

明於遠笑得意味不明:“宋將軍不是來過兩次嗎?他來,最好不過。”

什麼意思?

什麼叫他來最好不過?

這傢伙又在想什麼呢?

莫非……?

發怔間,就聽到明於遠又是一聲輕嘆。

見他那樣,我忙道:“明日愁來明日憂吧。我唱首曲子給你聽,好不?”

他一聽,眼神一閃:“相識十年,我還從未聽你唱過歌,洗耳恭聽。”

我朝他微微一笑。

端坐琴前,凝神靜氣,慢慢地一曲《憶兒時》從弦中流出。

旋律舒緩清新,如高天流雲,卻又帶着說不出的惆悵。似花樹如海,萬分美好,卻清醒地知道終將春歸。

援琴而歌:

春去秋來歲月如流遊子傷漂泊回憶兒時 家居嬉戲 光景宛如昨

茅屋三椽 老梅一樹樹底迷藏捉高枝啼鳥小川游魚曾把閒情託

兒時歡樂斯樂不可作

唱着唱着,只覺中心悵惘,不可言說。

兒時歡樂斯樂不可作。

輕嘆一聲,我停了手。

明於遠不知在想什麼,只是看着我,怔怔地出神。

我搖搖他的手,笑着問:“唱得不好,嚇着了?”

他回過神,將我圈進懷中,只一聲“簡非——”,似嘆非嘆。

聽入耳中,我心突生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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