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早已醒過來,而且正如大夫所說,除了一點外傷外,並無他恙,只是驚嚇過度,使脫了力而已。
他聽到外面金鐵交鳴,人聲如沸,空中還不時閃過巨石、火箭的呼嘯聲,便知大戰已起,他起身推門,也想爲守莊出分力,卻被門口站立如門神的兩名侍衛攔住了。
侍衛告訴他:雁蕩七俠也受了重傷並住在隔壁,所以他只能呆在屋裡,以免再和那七人發生任何衝突,外面戰事正急,出去也會有危險,莊主已經下令,要確保他和雁蕩七俠的安全。
黑豹只得怏怏退回,心裡鬱悶之至,覺得自己非但沒幫上一點忙,反而成了累贅。
飯菜茶水依然按時送進來,黑豹卻覺得自己沒臉去吃。
堂堂的綠林道總瓢把子居然成了要人保護,要人照顧的小孩子。
想到隔壁的雁蕩七俠,他忽然很想走過去,跪在他們面前,任他們辱罵踐踏,折磨甚至亂劍殺死,只求能把這節樑子揭過去。
他委實過夠了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更不想一想到這七人,自己便羞愧欲死,彷彿做了天大的虧心事似的。他的心早已不堪重負。
不過他也知道這隻能是亂想,他根本走不進那間屋子,那間屋子的門神比他這間多了三倍。
他躺在牀上正百無聊賴的胡思亂想,忽然門開了。
他斜眼望去,卻被馬蜂螫了一般從牀上跳下來,不停的揉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夫人,是你嗎?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不是我還會是誰?哪來的這麼多廢話。”苗玉斥道,“好好坐着,讓我看看你的傷。”她已聽沈祿說過黑豹只是受了輕傷,並無大礙,可是看到他滿臉遍裹白布的樣兒,還是既擔心又心疼。
“沒事,只是擦破了點皮。”黑豹急忙躲開,“不知大夫塗的什麼藥,難聞死了,別薰着你。”
“老實坐着吧。”隔着厚厚的白布,苗玉什麼也看不出來,還是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放下心。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不會是家裡出了事吧?”黑豹的心又懸起來。
“家裡什麼事都沒有,我只是不放心你,果然就出了岔頭。”
兩人把分開後各自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苗玉看着黑豹,心卻亂亂的,慌慌的,她感到自己那已僵死七年的心又慢慢復甦了,如地下的小草穿透堅硬的地面那樣堅韌而又痛苦。
張小明回到客戶,倒頭便睡,只睡了一個時辰,便忽然被什麼東西驚醒了。
他睜眼看看,屋裡並無他人,自己被什麼驚動了呢?
他迷迷糊糊想了一陣,忽然想了起來,一拍頭頂,“我怎麼把這件重要的事忘了?都是見鬼的沈小姐的事給攪的。”
他旋風似的下牀出門,直奔許飛揚的房間,輕輕推開門,見許飛揚雖盤膝打坐,雙眼卻大睜,知道他並未入定。
許飛揚見他進來,站起身,說道:“對了,我還沒問你,爲什麼這麼急着找我?該不會又是闖下大禍,不敢回家,求我去向世伯說情吧?”
“這次可不是我找你,”張小明嘻嘻笑道
,“是我爹讓我找你的,而且非馬上找到你不可。”
“世伯有很急的事嗎?”
“十萬火急,無比重大!”
“你少賣關子,趕緊說吧。”許飛揚不信的看着他。
“真是這樣。”張小明鄭重其事的說,“我爹爹說,中土大亂在即,所以讓我馬上找到你,請你到我家避避風頭。”
“大亂在即?是指魔教?”
“正是,我爹說魔教潛伏三十年不動,現今一動必有驚人之舉。
“俗話道:‘槍打出頭鳥’。
“你們劍仙門一向高居武林第一門派,可是實實在在的出頭鳥。
“如果只是中土武林之間的紛爭或是和魔教的小衝突,自然沒有你和我們五大世家的事。
“可是此番魔教似乎要大舉出動。你就首當其衝了。
“我爹說你功力還嫌不夠,江湖閱歷更是少得可憐,別被那些人騙了,把你第一個送到風口浪尖上,饒是淹死了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哪。”
“我就在這個位置上,你叫我怎麼躲啊?”
“我爹知道你的難處,所以讓我搶先找到你,請你到我家住着。
“任他江湖上鬧的天翻地覆,你只充耳不聞。
“專心修煉,先修煉個十年八年再說。”
“一直把這場風波躲過去?”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張小明苦笑着說,“魔教豈是易相與的,十年八年也許只是個開始。
“我爹說了,你只管練功,先讓他們鬧着、亂着、拼着,等他們雙方力氣耗的差不多了,你的功力練得也差不多了,那時你再出來收拾這破碎山河,方顯你劍仙門武林之王的本色。”
許飛揚心中一股熱流涌過,雖然他絕不會這樣做,還是感受到張天士對他的一片苦心和愛心,而且他也承認,張天士爲他所籌劃的這套方案是最穩妥,也是最適宜的。
“沈莊主叫我逃,張世伯叫我躲,這兩個人倒是不謀而合。”許飛揚在心裡想到。
“怎麼樣?”張小明說,“我的話對你是耳旁風,我爹爹的話你總得聽幾句吧,你趕緊收拾東西跟我走吧,我想好了,就按我來時的辦法,換上魔崽子的衣服,神不知鬼不覺就溜之大吉了,沈家秀有的是錢,讓他多出些錢僱人爲他賣命吧,你我何必趟這渾水。”
“晚了,小明。”許飛揚嘆口氣說,“世伯和你的好意我都領了。
“你說這是混水,可我已經身處這混水的中心了,就算所有人都能退出,我也無法抽身而退了。”
“糟糕,最怕的就是這個。”張小明跌足長嘆,“你們劍仙門什麼都好,就是這個好攬事上身的毛病太壞了。你快告訴我,你又攬什麼事了?”
“小明,我不能說。”
“什麼?”張小明怔住,彷彿不認識似的看着許飛揚。
“我一向有什麼話都對你說,也只能對你說,可是這件事真的不能對你說。
“就像我師門的練功心法一樣,不能對任何人說。”
張小明撓了撓頭,自言自語道:“這會是什麼事啊?”忽然想到自己對許飛揚也從
來都是無話不說,可如今也有一樁不能對他言說的事,復想到許飛揚在沈小姐被綁架一事的怪異反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事是不能說。”
整個下午,魔教都沒有再度發動攻擊。
從中午開始,烏雲慢慢退去,彷彿黑夜裡海上的波浪。
秋日高遠的陽光重又照射大地,明淨的天空更是令所有人心胸爲之清朗。
傍晚時分,魔教重整隊列,莊上的人看到了,也都彎弓搭箭,嚴陣以待。
不多時,又是榮智躍馬出陣,向莊牆上喊話,要求入莊正式拜會沈莊主,有要事相商。
得到同意他入莊的答覆後,榮智在馬上雙臂一振,如張開翅膀的鷹隼一樣直飛上牆頭,然後如片薄紙般輕輕落下。
“榮聖使好俊的輕功!”沈祿擊掌喝彩道。
周圍人看了也都在心裡喝彩不已。三十年前,榮智曾負輕功天下第一的美譽,如今看來,的是名副其實。
單單這一手武林中便沒幾個人有此功力火候。
“好說,好說。”榮智笑吟吟地說,“在下這不過是雕蟲小技,沈總管的玄極掌纔是武林絕活。
“總管已然如此,更不知沈總管所習何術?
“那一定是武林中失傳千年的神功了?”他也不大不小的送了一頂正合適的高帽給沈祿,希望能套出一句半句關於沈家秀的口風。
“莊主於天下武學,無所不知,無所不識,只是不屑於修煉而已。”沈祿笑着回答。
榮智頗感失望,高炳勳則在後跟隨,兩人把榮智夾在中間,以防這位宇內兇魔魔性大發,猝起傷人。
沈家秀在會客廳接見了榮智,雙方寒暄禮畢,落座上茶後,沈家秀便笑道:
“聽聞貴教主駕臨此地,榮聖使可是帶來貴教主新的旨意?”
榮智站起身,說道:“正是,敝教主聽聞我等辦事不力,傷了與貴莊的和氣,大爲震怒,所以親臨此地,欲修復舊好,爲表誠意,特邀得令愛沈小姐到教中做客,並命榮某親自入莊負荊請罪。”
“做客?那就是綁架了?”沈家秀冷眼相向,反問道。
“也不能這樣說。”榮智心中一陣發慌,他見沈家秀既無驚愕,亦不恐慌,好像早已知道,胸有成竹的樣子,“綁架那是黑道、綠林道的勾當敝教從不屑於做此等事。
“此番因與貴莊衝突在先,纔出此下策。
“誠邀沈小姐做客,是想藉此緩和我們之間的關係。”
“好吧,不過貴教主欲修復舊好,怕是難以從命。”
“爲什麼?”榮智的心咚的一跳。
“我與貴教本無舊好,又何從修起,不過我是個商人,講的是和氣生財之道,不想和任何人有衝突,貴教主既有此美意,沈某敢不從命。
“請把小女送還,前事一筆勾銷。”
“沈莊主果然爽快。”榮智一挑拇指讚道,“送還沈小姐是當然的事,不過敝教聖物也請莊主賜還。”
“看來這筆買賣不管賠賺我都只能認了?”沈家秀兩手一攤,嘆了口氣。“不過我要讓家人隨你前去,看小女是否安然無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