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什麼呀?”苗玉被這頓迷湯灌的有些暈乎,便沒注意到那人臉上壞壞的奸笑,她躊躇了一下,有些害羞又有些不信,忸怩着說:
“我不至於這麼有名吧?”
“您自己還不知道嗎?”那人故作驚訝狀,“若論知名度,當今江湖您可是第一位,江湖中每個有女兒的家庭都把您的事每天對女兒們講一遍。
“如果女兒不聽話,作父親的便訓斥說:‘你再不聽話,長大後就會成爲苗玉第二’
“皇宮和王府裡教育嬪妃公主的課本里第一章就是‘苗玉事件’。”
“你個下拔舌地獄的爛舌鬼!”苗玉不等聽完,已惡虎一般撲了上來。
那人早已有備在先,遠遠避了開去,一邊笑一邊把話說完。
兩人繞着樹叢追逐打鬧,忽聽的一陣衣袂帶風、草偃樹折的聲響。
兩人駐足觀看,迎面兩道凌厲威猛的掌風已然襲至。
“不好!”那人驚呼失聲,惶急中伸手鉤住苗玉手腕,向左側橫躍出去,真如魚躍龍門一般,漂亮之極。
“原來是張公子駕到,怪道不把老身放在眼裡。”來人正是去而復返的麻七姑,只是她此時眼中佈滿殺氣,一步步向兩人逼來。
“麻法王,您是武林前輩,晚輩們得罪了您,已遠遠躲藏起來,也算是怕了您了,您何必以大壓小,斬盡殺絕,不怕有辱您名家風範嗎?”
“張公子,好利的口齒。
“你說的倒也在理。其實如果知道是你小子亂趟混水,跟老身胡鬧,就算你不躲不避,老身也未必對你怎樣。
“老身就要算賬也要算到你老子頭上,先罰他個教子無方。”
“那您何必要下此辣手哪?”
“是老身一時情急沒壓住火氣,張公子既明白事理,老身也絕不爲難你。
“不過是你們的什麼人把老身的手下擄走並把老身捉的人也劫走了?
“只要你們叫人把那些人一個不少的還回來,此事就此揭過,日後也絕不找你們的麻煩。
“你如果不信,老身願對本教魔尊立誓。”
“前輩,您不是在說……”
“正是那樣,我不管是黑風寨的人乾的還是天師府的人乾的,抑或是同流合污做出來的,總之把人還回來萬事皆休,否則黑風寨寨毀人絕,天師府天翻地覆。”
那人和苗玉對視一眼,苗玉搖了搖頭,表示黑風寨的人沒人蔘與,那人也搖了搖頭,表示天師府與此事無關。
卻也感到匪夷所思。
同時心裡亦復恐懼:
麻七姑是說到做到的魔頭,以她的道行,滅黑風寨,大鬧天師府,絕非恐嚇之語。
“前輩,我們兩人都是單身到此,確實沒有別人同行,再說玩什麼調虎離山、暗渡陳倉這些招數也不是我們的性格。”
“性格?”麻七姑冷哼一聲,“張小明,你這個奸詐油滑的小鬼頭也配談性格,就和苗玉這個小淫婦談貞潔一樣。”
苗玉一怒欲上,張小明卻按住了她,嘻嘻笑道:“麻法王,爲老要尊,做人也要厚道,您老人家……”
“小子,我沒工夫跟你歪纏,不管是不是你們兩家乾的,總之是你們攪了我的大事。
“跟我走一遭,老身保證不爲難你們。
“回頭讓黑豹找人換老婆,讓你那個死老子找人換他的寶貝兒子。
“黑豹雖是個沒起色的貨,張天師可是能請神役鬼,莫說入地三尺,就是到閻王地府裡也要把人給我找回來。”
兩人這才明白,麻七姑竟是要扣兩人爲人質,讓天師府和黑風寨合力把她丟的人找回來。
“是黑豹領着黑風寨的人劫的,和張公子無關,我和你走一遭。”苗玉忽然挺身站出。
“是黑豹?”麻七姑諦視苗玉,頗感狐疑。
原來麻七姑緩緩步下山坡後,卻發現她手下十一名武士和兩輛車忽然人間蒸發了一樣,連死去的那名
武士的屍體也不翼而飛。
這一驚直如高樓失足,魂魄欲喪。
別的倒還罷了,只是那輛香車中的沈姑娘可是萬萬丟不得的,如果找不回來,莫說教主、連同教中人也無顏相見了。
她略一思索便斷定必是黑風寨或者天師府的人把人劫走了,而天師府的可能性更大,說不定是張天師親自領人做的。
因爲現場並無打鬥痕跡,而那十一名武士絕非一般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制住的,只有張天師有這種邪門法術。
而自己不過是中了那兩人調虎離山之計。
所以她再不多想,轉身又折返回去,卻把打鬧中的張小明和苗玉撞個正着。
苗玉雖然認賬,麻七姑卻認定天師府嫌疑最大,待看清是張小明後,更認定是張天師所爲。
所以雖然苗玉伸手可捉,她卻猶疑着沒有馬上動手。
張小明在後卻忽然動手了,他伸手抓住苗玉衣帶,用力向後一拋,自己也不打話,掉頭騰身逃去。
“小輩!”背後麻七姑一聲怒喝,已直追下來。
張小明兩個起落後,恰好接住從空中落下的苗玉。
兩人攜手狂奔,都把平生功力提高到十二成,雖不敢說風馳電掣,倒也是疾逾奔馬。
麻七姑本不以輕功見長,這一夜又迭遭變故,心神受損,功力也大打折扣。
頓飯工夫便被甩到後面,但她咬定牙關,望着兩人背影窮追不捨。
她心裡認爲:
抓住這兩人事情或許還有轉機,捉不住這兩人則萬事皆休。
所以即便到天涯海角也要一追到底。
張小明和苗玉衝上山頭,又奔下山坡,橫越過一片兩百米的開闊地,又慌不擇路,衝進另一片崇山密林中。
兩人一口氣衝出二十多裡,又都是以百米衝刺速度,不免功力透支過度,終於一口氣喘不上來,雙雙跌倒在一片青草上。
兩人喘息了半晌才恢復過來,張小明兀自氣息不勻,埋怨道:
“你爲什麼要那樣作?你不知道落到那女魔頭手裡的後果嗎?”
“事情由我而起,自然由我承擔後果,大不了一死。”
“落到她手裡你還想死嗎?”張小明怒吼道。
苗玉想到江湖傳說中麻七姑的惡行劣跡,不禁心頭慄慄,幾欲嘔吐。
死固然可怕,可落到麻七姑手中,痛快一死就是登天了。
“那又有什麼辦法?千刀萬剮我一個人扛,又何必拉着你一起跳油鍋。”
“要是非下油鍋不可,當然是你一個人跳,我可沒興致奉陪,頂多從旁偷點油抹在腳底,溜之大吉。
不過只要沒到絕境,就不要逞英雄、裝烈士。
動不動來個自我犧牲,偉大固然偉大,卻也愚蠢之至。”
“你……”苗玉又被他氣得倒仰,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是躺着喘氣,豐滿的胸部劇烈起伏着。
“不見所欲。”張小明看到後,忙轉過頭去,嘀咕了一句。
“說什麼哪?”
“自說自話,與你無關。”
苗玉卻聽到了,乍然間尚不明其義,旋即便明白了。
心裡卻有種異樣的喜悅,忽然產生了一股強烈的衝動:要轉到張小明眼前,讓他好好看看他所說的“所欲”。
她好不容易纔壓下這種衝動,驀感臉熱如火,羞不可抑,也急忙轉過頭去。
兩人雖背對背躺着,卻彼此都能聽到並感應到對方劇烈的心跳聲,一時間都是“別樣滋味上心頭”。
月亮已升至天空正中,如水的月光直瀉下來,山中霧嵐更濃,也更寂靜,能清楚的聽到松針落地的聲音。
“你爲什麼要去招惹那女魔頭?那可不是找死的好方法。”好半天,張小明纔開口說道。
“我本來是在沈莊百里外的關口等我丈夫的,可是沒等到。”苗玉也輕輕說話,兩人雖清醒對話,卻都有如夢
似幻之感。
“你是怕雁蕩七俠欺負他,所以來打接應?”
“算是吧,可是沒等到黑豹,也沒見雁蕩那七個混蛋出來,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便向莊裡尋來,可巧碰上了那老虔婆,我看到那輛車子,便知道是沈大小姐的,沈小姐也必是落入老虔婆的手中。
“我夫婦二人受過沈莊主大恩,無以爲報,豈能坐視不管?其實我也知道不是老虔婆的對手,只是想拖住她。
“這裡是沈莊的地盤,時候一長必有援兵趕到,誰知道差點也落到老虔婆手中,我也不再批評你無意中犯的錯誤了。”
“承情,承情。”張小明笑了起來。
“那你爲什麼到這裡來?又那麼湊巧犯了個錯誤?”
“倒真是巧了,我也是來找人的。
“是找一位姑娘?是誰家的千金?”苗玉笑着問道,心裡卻有些酸酸的。
“錯,錯。”張小明笑道,“我是找我的好兄弟許飛揚的。
“誰知他吃錯了哪門子藥,也混入追銅逐臭之列了。
“害得我一直等,又等不到,就和你一樣到裡面來找。
“正趕上你和那個女魔頭周旋,只好躲在草叢裡。
“老實說我寧願見到閻王,也不願碰見這女魔頭。
“沒奈何只好像老鼠一樣鑽進草叢裡。
“原以爲是哪位武林女傑哪,敢和麻七姑放對,聽了你們對話才知道原來是黑大嫂。”
“什麼黑大嫂,白大嫂的,難聽死了,你換個稱呼好不好?”
“這倒是難事,你是黑豹的夫人。
“我和他雖素不相識,他年長爲兄,不叫你黑大嫂叫什麼?”
“你和黑豹又不認識,咱不從他那論親,咱們自己論,你叫我姐姐,我叫你弟弟,好不好?”
“不好,不好。”張小明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這有什麼不好?難不成你非要當哥哥不成,不過我們年齡……”
“不是這回事。”張小明截住話頭,“我若叫你姐姐,你就把我害苦了。
“比落到那女魔頭手裡還慘。”
“怎會這樣?”苗玉詫異的睜大雙眼,心裡大感失望。
“那你不是害我成了黑豹的小舅子了嗎?我還有臉出來混嗎?”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一樣有姐姐,有妹妹,也要嫁人的,你不也是要給人當大舅子,小舅子?”
“我最感謝我爹的不是他生我養我,而是沒給我生姐姐或妹妹,所以這一條倒是省了。”
“當真?”
“這有什麼當真不當真的,你隨便找人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真是個怪人。”苗玉噗哧笑了。
見張小明既似玩笑又很當真的樣兒,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好吧,那你就叫我苗玉,我叫你小明,這總可以了吧?”
“敢不遵命。”
苗玉驀然覺得張小明不肯叫自己姐姐,未必僅僅是自矜門戶,不恥於和黑豹這等綠林人物扯上瓜葛,是否更有一層深意?想着想着,心又怦怦跳了起來,不敢再想下去了。
“黑豹,你在哪裡?”
苗玉在心中急切地呼喚着,結婚七年來,她還從未如此強烈的感到需要黑豹。
七年前與莫雲的訂婚宴上,當她到黑豹望着自己那熱烈執着甚至有些貪婪的目光時,她的心感到的不是觸動,而是恐懼,不是爲自己,而是爲這位不知名的少年,因爲她同時看到了站在黑豹後面父兄們那怨毒的目光。
她知道黑豹是沒命活過今天子夜了。那時她並不知道那名少年就是黑豹,就是雲霧山黑風寨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瓢把子。
“假如我當時知道他就是黑豹,綠林道魁首,我是否還會那樣做?”七年的時間裡,苗玉反覆千百次的問過自己。
沒有答案。甚至連當初爲什麼要那樣做也沒有原因,全天下的人都罵她淫蕩下賤,和一名盜魁私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