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我不明白爲什麼,越是不明白就越難受。”
“我理解。”沈家秀點了點頭,“儘管我並沒嘗過這種滋味,但我完全想象得到,而且感同身受,因爲我這一生所承受的是比你現在所感到的痛苦百倍的折磨,我的先人們大概也都如此。”
“你們就沒想過逃避開嗎?聽他這樣一說,許飛揚倒有些同情他了。”
“有些事一旦攬上身便永遠無法逃避,除死方休。
“而且你死後你的下一代還要繼續承受這種痛苦,無盡無休。所以我很慶幸我生的是女兒,沒有兒子。”
“女兒就可以逃避開嗎?”
“女兒終究是別人家的人,可以不用承擔沈家這份重而又重的責任。不過這也未必值得慶幸,這不過是因爲它預料到主人要復活了,所以不必在我沈家蟄居了,也就斷了我沈家的後,算是它的報復吧。”
“它?”
許飛揚隨着沈家秀的目光看到了巨大桌案上那枚小小的魔印,藍光褪盡的它晶瑩而又赤裸,彷彿剛出生的嬰兒,顯得那般無助而又無辜,似乎在默默反駁着沈家秀的控訴。
“就是它!”沈家秀喟然一聲長嘆。
許飛揚一直在控制自己不去看這枚有着怪異魔力的魔印,然而在不經意間看到時,心裡卻微微一痛。
那不是刺痛,而是如同母親看到自己最寵愛的兒子時那種牽動心肺。
沉浸在默默而又巨大的幸福感時的甜蜜的痛,彷彿那枚魔印本來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你不會是說它影響你們沈家生男生女吧?”
“就是它。”
沈家秀重複了一句,語調卻大不相同,這次是加重了語氣的肯定,“不是影響,而是決定。”他又補充了一句。
“可這怎麼會哪?我是說它根本不會做什麼啊。”
“它能做的比人們能想象得到的多得多,儘管它只是一動不動。”
“它不會的,它什麼事也不會做,也做不了,這都是你自己想象出來的。”許飛揚的眼神變得狂熱而又紊亂。
“心不動訣!”
“什麼?”
“心不動訣!”沈家秀大聲喝道。
沈家秀雖不會武功,這聲大喝卻不啻於佛門獅子吼,許飛揚忙垂目斂神,返觀入照,念動師門“心不動法訣”了。
須臾光景,許飛揚身上已出了一身透汗,頭頂上也是白氣蒸騰,周身關節也發出輕微的響聲,如同熱鍋上的爆豆。
“該死!我又着了它的道兒了,”睜開眼睛的許飛揚激怒了。
不知在向自己還是向那枚魔印發怒。
“你應該慶幸纔是,只是小小的着了道兒。”沈家秀懶洋洋的說,
“如果是別人,早就被它完全控制了,遠不只着道兒這般輕鬆。”
“它究竟是什麼東西,你們沈家是怎樣得到它的,它究竟有多大的神通。”許飛揚怒猶不泄,眼光卻不敢再去接觸那枚魔印了。
“你問的太多了,有些我馬上就能告訴你,有些要花很長的時間來說,而有許多的事我也根本不清
楚。”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全部。”
“你肯定?”
“肯定什麼?”
“你確定自己真想知道嗎?”
“當然確定,我知道了它的底細纔好對付它。”
“這只是你想,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對付不了它,你最大的能力也只是剋制住它不對你作惡,不能利用你向世人肆虐,如此而已。”
“真的沒有人能對付得了它嗎?”
“沒有,不要說凡人,即便是天上的神佛也奈何不了它。
否則早在千年前你的先祖許正陽就可以親手毀了它,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聽說自己門中法力道行最高的祖師對它都莫可奈何。
許飛揚心中鼓足的鬥志一下子全泄光了。
“不過你也不必泄氣,雖然你無法銷燬它,但你能剋制住它不作惡,把它邪惡的能力牢牢控制在你的手掌心裡,這就已經是對全天下人莫大的福澤了。”
“我能嗎?”許飛揚已經不敢自信了。
“你能,天上地下只有你一人能。”沈家秀用肯定的目光盯視着許飛揚。
“那就告訴我吧,原原本本,什麼都不要遺漏。”許飛揚又恢復了自信。
“好的,不過,在告訴你這些事前或許還是告訴你一些你承擔此事後的後果,讓你能有所選擇,更好一些。”
“後果?什麼後果?不就是保管這件東西嗎?我知道它會誘惑我,但我有師門心法,足夠剋制得住它,不是嗎?”
“是的。”
“我知道,”許飛揚截斷沈家秀的話頭,搶着說,“還會有許多人來搶,但我應付得了。”
“如果那樣就糟了。”沈家秀搖了搖頭,
“不是要應付許多人的爭搶,而是根本不能讓人知道你身上有這枚魔印,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這我可以做到。”許飛揚說,“我可以把它看成師門的練功法訣,對任何人也不透漏一句。”
“目前而言,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東西轉移到了你的手裡,但時間長了,魔尊一定會知道。
“既然我能想得出來只有劍仙門的練功心法能剋制住魔印的魔力,他早晚也會想得到的。
“所以從這裡一出去,你就要開始一種逃亡生活,而且是終生的。
“不能讓任何你的敵人知道你的行蹤,更不能讓敵人找到你。
“而你的敵人可能是任何人,不只是魔教的邪惡高手,因爲任何人都有可能被魔教收買。”
“這我可做不到。”許飛揚斷然答道,
“我雖然是劍仙門傳人,並不是真正的神仙,不可能逃到人們找不到的深巖巨谷中,也不能餐風飲露的活着。”
“我知道。”沈家秀說,
“你要真能做到你剛纔說的那樣倒是最理想的。
“但也如你所說,除了神仙沒人能做到。”
“那你要我怎樣做?”
“逃亡,不斷的逃亡,絕不在一個地方停留過長的時間,在你的敵人還沒找到你的藏身之處時,就迅速的逃
亡到別的地方,永遠都要搶在你的敵人前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劍仙門諸般法門都有,就是沒有這個‘逃’字。”許飛揚冷冷的說,心中已然有氣。
這傢伙居然要讓自己當一條夾着尾巴四處逃竄、見人就逃之夭夭的野狗,虧他怎麼想得出來?他居然也敢這樣想?這可是對劍仙門的大不敬!
“可是必須這樣。”沈家秀也冷冷的迴應道,表明沒有絲毫通融的餘地。
“我可以保護它,不讓任何人得到它,不管和任何人、和多少人爲敵,我都無所畏懼,但我不能退縮,更不能逃避,更不要說四處逃亡了。”
“匹夫之勇在這件事裡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會敗事。”
“劍仙門的武功絕不是匹夫之勇。”
“千軍萬馬之勇也無濟於事。
“否則我可以把它放到少林寺的方丈室裡,用整個武林的力量保護它。
“也可以把它放到皇宮大內,用整個帝國百萬精銳鐵甲來保護它。
“但沒有用,所以纔來求你。
“我們沈家千年來還是第一次向人求助。”
聽到沈家秀把自己的作用說的比整個武林和整個帝國的力量還要大,怒衝頭頂的許飛揚又不禁轉怒爲喜,但他依然無法接受被迫四處逃亡的條件。
兩人相對而坐,眼神都是平靜又堅定,顯示出決不退讓的決心。密室裡一片沉寂,空氣也變得凝重起來。
“砰”的一聲,黑豹奮起最後一點力氣,從馬上彈射而起,然後便像一節木頭般直挺挺地摔進莊門裡面。
守門的侍衛嚇了一跳,忙聚攏過來瞧看究竟。
“快去報告莊主,魔教來襲。沈莊有難,領頭的是七星奪魂鏢。”
黑豹已經睜不開眼睛了,用惶急而又艱難的聲音說完後,便暈厥過去。
侍衛們面面相覷,都無法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魔教是什麼東西?七星奪魂鏢又是什麼物事?這些概念對沈莊來說不亞於天外來客。
不過外面雖然是險惡江湖,斷頭流血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在這裡,有人擦破點皮也算是大事件了,何況這樣一個血肉模糊,已看不清面目的血人。
儘管是在深夜,可是本着莊裡絕不讓任何客人受到傷害的鐵律,黑豹馬上被送到最好的大夫那裡,同時也把這些情況報告給了總管沈祿。
“來的這樣快?”
聽到魔教來襲,沈祿的心裡像被人用小錘敲了一下。
莊裡還有一大批人要在天亮後遣散,他自己就是這批人的首領。
“這倒也好,可以不必硬抗莊主的命令就可以留下了。”想到這點,沈祿又欣慰的一笑,如何死纏着莊主,讓莊主收回成命,允許自己留在他身邊,一直是他心裡翻來覆去,想而不決的事。不意這偶然傳來的消息到解決了這一難題。
沈祿懷着一絲感激的心情去看了傷者。
雖然臉上塗滿藥膏,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黑豹。
因爲莊主一向對這位名聲狼藉的綠林小子照拂有加,沈祿和他打的交道也就格外多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