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已經並不抱着任何幻想。去見姚大通的家人不過是必走的一個程序而已,嶽重天是個嚴謹細緻的人,決不會給他翻盤的機會。他現在只恨趙魚,爲了能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居然害死了那麼多的人!幸好趙魚死得及時,否則以後大權大握,恐怕也是個目無法紀,濫施刑罰的酷吏。嶽重天目光投向他,道:“請。”葉楓深吸一口氣,大步向前,他知道自己要承擔起所有的責任,但他絕不會退縮。
不知是嶽重天有意安排,還是純屬巧合,他們所走的道路居然與葉楓入城的路線完全吻合。魚腸街的石板上還遺留着暗紅色的血跡,家家戶戶緊閉門窗,裡面隱隱約約傳出哭聲。儘管嶽重天給予了每個受害者豐厚的撫卹,足可以使他們的家人做衣食無憂的富家翁,可是誰願意用自己親人的性命去換取榮華富貴?誰不願意闔家團圓,一個都不能少呢?白羽緊握雙手,關節發白,仰頭向天,喃喃說道:“今天正月十一,離元宵節還有四天。”
杭州元宵花燈歷來冠絕江南,只可惜好多人看不見了,活着的人也沒有心思操辦了。葉楓走得極慢極慢,他希望有人能從屋裡衝出來,口無遮攔的破口大罵他一番,或者劈天蓋臉揍他一頓,他壓抑的心情也許會好受點。可是並沒有人出來。躲在屋裡的人已經看到,本來與葉楓仇深似海的嶽重天,如今和葉楓並肩而行,眉間透出欣賞之意,顯是要有心提攜重用葉楓。他們現在和葉楓過不去,便是和嶽重天作對。嶽重天的刀劍對付不了葉楓,但是消滅他們綽綽有餘。
風把遺落在街上的一本書吹得沙沙作響,翻了幾個筋斗,落在葉楓腳下。打開的書頁正好是元人張養浩所寫的《山坡羊 潼關懷古》,葉楓看得真切,“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那些字一一流入心間,驀地想起這本書的主人通曉古今,卻仍然擺脫不了受人操控,無力抗爭的命運,一時百感交集,熱淚盈眶。白羽嘿嘿冷笑幾聲,足尖一挑,書本飛到半空,化爲一張張飛舞的紙張。他也是飽讀詩書,但他始終保持頭腦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樣的人,追求怎樣的目標。
孝子橋下的街道照舊人來人往,生意興隆,那間花店門口時時上演着人間最甜蜜的一幕。葉楓神情忽然一陣恍惚,如果當時聽從了韓錚的勸告,就此罷手,就不會有魚腸街的殺戮,更不會有今天悲愴唏噓的哭聲,也許那本書的主人,可以悠閒自在的坐在店門口,泡一壺熱茶,擺一碟炒南瓜籽,消磨一天的時光。路走錯了,大不了掉轉頭去,重新開始,人一旦做了決定,便無法更改。要麼如願以償,要麼抱撼終生。葉楓失魂落魄,只覺得腳下的路好長好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得嶽重天道:“就要到了。”葉楓回過神來,左右打量,眼前阡陌縱橫,雞犬相聞,一派田園景象。原來他們已經到了杭州城郊。嶽重天引着衆人走上一條狹窄的田埂,向南行去。兩邊的田裡種植着油菜、小麥、桑樹,隨着天氣的轉暖,葉子長得極快,綠油油的一片。有的田中立着頭戴斗笠,手執竹竿的稻草人,原本是要它們嚇唬鳥雀的,豈知被鳥雀識破了,反而成了它們棲身之地。衆人常年在外奔波,難得有此刻的空閒,春風拂面,空氣清新,皆是精神大振。
嶽重天邊走邊向他們暢談種植經驗,講得頭頭是道,娓娓動聽,若是與他不熟悉的人,還以爲他是樸實忠厚的老農民。吳太平他們從未有過下地幹活的經歷,無不如癡如醉。田埂盡頭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上面全是茶樹。趁着天氣好,茶農忙着施肥,除蟲,剪除枯枝。他們見到嶽重天,紛紛出聲招呼。嶽重天停下腳步,拱手作揖,笑着詢問他們一年收成多少,刨掉正常開銷,能夠結餘多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口氣柔和平淡,絕無傲慢無禮,目空一切的姿態。
衆茶農感激至極,連聲高呼:“變革,變革!”葉楓一直留心觀察嶽重天的言行舉止,見他神態自若,坦然磊落,決非刻意僞裝岀來的,更是有七八分信了是自己鑄成大錯。嶽重天彷彿知道他的心思,走了過來,輕輕地抱住他,手掌撫摸着他微微顫抖的後背。葉楓站着不動,淚水禁不住流了出來,喃喃說道:“我認輸了,你可以殺我了。”嶽重天笑了笑,笑容中帶着深沉的苦澀,道:“不是你一個人懷疑我,我正好趁這次機會向所有人解釋清楚。”吳太平冷冷道:“人紅是非多,肉臭蒼蠅多。你想站在高處俯視世界,便得忍受別人苛刻挑剔的目光。”
丘陵的背面,是條不大的溪流,幾隻肥大的鴨子在水中游來游去。岸上躺着一頭大水牛,長長的尾巴左右晃動,驅趕着欲把它身軀當作歇腳地的蒼蠅。蒼蠅行動靈活,尾巴還沒有晃到近前,便已飛到安全之處,尾巴屢次擊空,落在地上,塵土飛揚。一個
綰起頭髮,穿着一條深色褲衩的漢子,在爛泥田裡挖掘蓮藕。只見他拿着一個短柄鐵鏟,先是使力掀開厚厚的淤泥,爾後順着蓮藕生長的方向,一點點往手上增加勁力,猛地將整根蓮藕從泥濘中抽出,動作一氣呵成,乾脆利落,決無任何破損。
衆人見他手法嫺熟,不由得佩服不已。那漢子忽然哈哈一笑,道:“今晚老子吃定你了。”見得他右手捏着一條肥大的鱔魚,有氣無力地掙扎着,敢情是未從睡夢中醒來,不知自己已經處境兇險。那漢子提在手裡仔細端祥,臉上表情豐富,也不知是尋思要紅燒着吃,還是煲湯更加滋䃼?他看了一會,放入一隻木盤,裡面盛着許多泥鰍、鱔魚。皆是意外收穫。嶽重天呵呵大笑,朗聲說道:“富貴,今天雙豐收啊。”
那漢子“哎喲”一聲,快步奔了過來,納頭便拜。吳太平忽然站了出來,冷冷問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那漢子翻了翻眼珠子,大聲喝道:“你是什麼人?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吳太平手按銅鑄腰牌,森然說道:“你應該知道不告訴我的後果。”那漢子大怒,抓起兩團爛泥,便要擲出。吳太平目光越過他的頭頂,往前望去。不遠處是棟新建的房子。一個老婦人翻曬着攤在屋前空地,蘺芭牆上的鹹菜,鹹魚,一個年輕女子在屋子左側池塘邊洗衣服,兩個孩童來回奔走,弄得雞飛狗跳。
吳太平緊繃着臉,冷冷道:“倘若我的身上沾到一點泥巴,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不僅那座新房子將不復存在,而且她們也將經歷另一種命運。”那漢子面紅耳赤,脖子漲大,似乎已經被吳太平陰森森的口氣所震懾,本來他挖藕已是大汗淋漓,驚嚇之下,更是汗若漿涌,整個人猶如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嶽重天跨上一步,眼睛瞪着吳太平,厲聲說道:“吳總捕頭,你玩過火了。”吳太平道:“我不用非常手段,他未必會說出真話,畢竟在杭州由你說了算。”
他說話之間,刀鋒般銳利的眼睛始終落在那漢子身上,接着哈哈哈冷笑了幾聲,傲然說道:“做我這一行的,面對的都是窮兇惡極,陰險狡詐之徒,若是與他們嘻嘻哈哈,客客氣氣,還指望他們俯首認罪麼?唯有使用最殘酷無情的手段,教他們肚子裡不敢藏着一個秘密。”聞先生不緊不慢道:“真金不怕火煉,莫非嶽大俠心有顧慮?”嶽重天臉紅了一紅,道:“嶽某問心無愧。”康團頭道:“既然如此,嶽大俠就不應該干涉吳總捕頭做事。”嶽重天勉強笑了笑,閉上了嘴,退了回去。
吳太平抽出短刀,在手中輕輕翻動着,陽光在刀身上折射出幽冷的光芒,眼中已有殺意,道:“倘若你難以選擇是要泥巴還是要一雙手,我可以替你作主。”倘若那漢子能夠扔掉手中的爛泥,等於放棄扺抗,默認與他合作,他要讓一個人屈服至少有一千八百零三種辦法,現在他用的是最簡單的一種,但是他相信那漢子絕對扛不住,因爲那漢子清清白白,幾乎沒有和官府打過交道,當然想不到他的威逼恫嚇不過是虛張聲勢。
那漢子抿着嘴脣,忍不住偷偷往他的家望去。吳太平提刀虛劈幾記,道:“好好多看幾眼,明天什麼都看不到了。”那漢子額頭汗珠涔涔而落,嘶聲道:“我……我……”十指情不自禁鬆開,兩團爛泥落了下來。吳太平哈哈一笑,道:“明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咱們言歸正傳。”那漢子道:“我姓姚,名富貴。”吳太平道:“你的父親是誰?”姚富貴雙手緊握,臉上露出憎恨厭惡的神色,道:“他叫姚大通,早就死了。”
聞先生道:“令尊可是患病去世的麼?”姚富貴道:“不是,他是被殺死的!”
吳太平道:“是誰殺了他?”姚富貴擡手指着嶽重天,大聲道:“就是他!”卻看不出半分的深仇大恨。吳太平道:“這個人殺了你的父親,你好像不僅不怨恨他,而且很尊敬他。”姚富貴狠狠道:“他是個該死的人,我之所以一輩子夾着尾巴做人,在別人面前擡不起頭來,因爲我是他的兒子啊!”淚如雨下。吳太平目不轉晴地看着他,企圖從他的臉上捕捉到詭異反常的表情。可是吳太平沒有看到任何不尋常的地方。聞先生不動聲色道:“我們到你家坐一坐?”
夜已經深了,桌上擺有豐盛的酒菜,銅盆裡木炭燒得正旺,屋內溫暖如春。葉楓滿頭大汗,他如坐鍼氈,極不自在,他心中充滿了恐懼不安,無論是屋內屋外的人,都讓他感到難以忍受,處於崩潰的邊緣。坐在他對面的嶽重天和白羽,一個不緊不慢地剝着糟毛豆,一個淺呷着燙熱的黃酒,他們臉上都帶着捉摸不定的神情。吳太平他們已經走了,他們找到了可以證明嶽重天清白的證據。餘下來的事,是嶽重天和葉楓的私人恩怨,由當事人自行料理,他們犯不着插手。
門外空地立着百餘個人,都是老人、婦女、孩童,人人神色憔悴,身上穿着件不知從那裡弄來的血衣,在慘淡的燈光照耀下,呼嘯的風聲襯托下,宛如有冤無處申張的厲鬼。他們靜靜地站着,眼中不停流着淚水。葉楓當然知道他們的身份,更知道嶽重天打的是什麼算盤,要麼做嶽重天手中清除利己的刀,要麼殺人償命。嶽重天忽然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有情皆孽,無人不冤,原來真的是命中註定。”言語間意氣消沉。
白羽也嘆了口氣,道:“嶽大俠你何必自責不休?”嶽重天道:“若是我能管住下半身,豈能被青青美色所誘惑?我不去傷害青青,她怎會報復衝兒?”葉楓暗自咀嚼着“有情皆孽,無人不冤”這八個字,一時間想起自己、趙魚、青青、嶽衝皆是掙不脫名繮利鎖,勘不破恩怨情仇,不由得心有感觸,淚水流下,流過嘴脣,又鹹又苦。嶽重天目光移到葉楓臉上,喃喃問道:“倘若你能夠慎重考慮,怎會死那麼多的人?他們何至於失去兒女,失去丈夫妻子,失去父母?”
他的話說得很輕很慢,但是每個字好像一把刀插在葉楓心頭。葉楓慢慢站起,伸長脖子,他不想替自己辯白解釋,但求一死。只有死才能讓他永遠解脫。縱使做嶽重天麾下的一條狗,心中偶爾也會涌起愧疚懺悔。嶽重天側着腦袋,似乎在聆聽什麼。忽然間風中傳來叮叮噹噹的鐵鏈拖地之聲,由遠至近,逶迤而來,不時夾雜着粗俗的怒罵聲。葉楓心生好奇,忍不住擡頭往去。只見幾條大漢押着個人緩緩而來。那人手足繫着鐵鏈,走路時高時低,肩頭上下聳動,好像有條腿瘸了一般。
那人行動不便,自是走不快,那幾條大漢極不耐煩,大聲催促,不時捶他幾拳,踢他幾腳。那人倒是硬朗,竟是一聲不吭。立在門口的衆人默不做聲讓開一條路來。葉楓已經看清那人的臉,他忽然熱血沸騰,熱淚盈眶,放聲高呼:“是你,原來是你!”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人居然是趙魚!瞬時間怨恨,內疚化爲淚水,模糊了雙眼。趙魚苦笑道:“想不到我在這裡遇見你,想不到你和他在一起。”葉楓這纔看清趙魚原本俊朗的臉龐,多了道長長的傷疤,猶如一條彎曲的蚯蚓,長在左頰之上,顯得格外的猙獰,恐怖。
那幾個漢子大喝道:“見了嶽大俠,還不跪下?”擡腳往趙魚膝彎裡踢去。趙魚站立不穩,雙腳發軟,便往地上跪去。就在他膝蓋即將觸及地面的時候,猛地生出一股力氣,挺起腰桿,站得筆直。那幾個漢子大怒,數雙大手搭在他肩膀上,手背青筋凸起,敢情要把趙魚按倒在地。趙魚梗着脖子,全力抗衡,無奈他勢單力薄,加之被擒時已受了極重的傷,只聽得骨頭髮出“格格”的響聲,身軀一寸一寸往下沉去。那幾個漢子哈哈大笑。
葉楓不忍直視心高氣傲的趙魚受這奇恥大辱,將臉偏轉到一邊。聽得嶽重天說道:“強扭的瓜不甜,莫要再爲難他了。”那幾個漢子應了一聲,放開趙魚,退出屋外。趙魚筋疲力盡,癱在地上,氣喘如牛。嶽重天凝視着他,道:“你出身卑微,想出人頭地,改變命運,這並沒有錯!”趙魚看着他,眼中帶着奇怪的表情。嶽重天道:“但是你不應該抱着僥倖的打算,去走所謂的人生捷徑,你知不知道你給多少人帶來痛苦?”
趙魚便是那隻扇動翅膀,便足以讓千里外的大洋掀起滔天巨浪的蝴蝶,當下所有的悲劇,都源於他近乎瘋狂的想法。葉楓的心在絞痛。趙魚臉上肌肉不停扭曲,抖動,大聲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迫於形勢,不得不說違心的話,還是這些天他的確在潛心反思?白羽道:“知道了又如何?那些死去的人會活過來麼?”嶽重天轉頭瞥向葉楓,道:“你被他害得很慘。”葉楓道:“是。”嶽重天道:“請拔出我送你的那口劍。”
葉楓從鞘中抽出長劍,不由得怔住了。只見長劍的正反兩面皆是鐫刻着小字。一面是“懲惡揚善,匡扶正義”,另一面是“天馬行空,豪放不羈”。這是什麼意思?葉楓滿臉疑惑。嶽重天道:“我必須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人不能白死,今天總要有個人頭祭奠亡靈。”葉楓沉吟道:“諸事由他而起,他的人頭便是最好的供品。”嶽重天道:“莫忘了你也是個受害者。”葉楓道:“我殺他是懲惡揚善,匡扶正義?”嶽重天微微一笑,道:“也是在替你自己爭取天馬行空,豪放不羈。”葉楓眼中閃動着喜悅的光芒,道:“我殺了他,便可以獲得自由?”
嶽重天道:“你既然無心效力於我,我爲什麼要勉強你?但是變革派的大門始終爲你敞開,隨時歡迎你的加入。”葉楓望着門外滿臉悲憤的人們,遲疑着道:“他們會讓我離開?”嶽重天道:“他們懂得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你也是個受害者。”葉楓大聲說道:“我明白了。”提劍走到趙魚身前,道:“我會照顧好你的父母。”趙魚道:“他們勤勞儉樸,養活自己應該問題不大。”白羽冷笑道:“只可惜你並沒有學會到你父母的長處。你父母也會瞧不起你用這種方式來光宗耀祖,名揚天下。”趙魚臉色變得很難看。
葉楓道:“你有什麼願望?我儘量替你完成。”趙魚道:“把我埋葬在陽光永遠照耀不到的陰暗之地。我這種人不配擁有陽光的眷顧。”葉楓道:“好。”趙魚目光落在桌上,喃喃道:“我想喝酒,我好久沒有烈酒入喉,渾身沸騰的感覺了。”葉楓道:“好說。”也不和嶽重天打招呼,拿起擱在桌上的酒壺,放在趙魚面前。趙魚嘴脣對着壺嘴,如鯨魚吸水,片刻間將一壺酒飲得乾淨,大笑幾聲,道:“酒是好酒,但是沒有家鄉的味道。”說話之間,他伸長脖子,等着葉楓長劍落下。葉楓長劍慢慢送出,劍尖卻在不停的顫抖,指頭有汗水流出,他似乎比趙魚還要痛苦。
嶽重天仍然在剝着糟毛豆,但是他的雙眼已經緊盯着葉楓。葉楓微微一笑,嘆了口氣,長劍脫手而出,從衆人頭頂飛了過去,沒入燈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趙魚吃了一驚,道:“你在做甚?”葉楓道:“我希望你從今以後堂堂正正做人,多做有意義的事情,也算是替自己贖罪。”趙魚反問道:“你不怕看錯人?”葉楓道:“我不甘心,我想再賭一次,我不相信我的兄弟是個不可藥救的爛人。”趙魚突然聽到“兄弟”兩個字,黯淡的眼中似乎燃起了閃亮的光芒。他用力咬着嘴脣,儘量不讓淚水流下來。
嶽重天忽然道:“我有許多官場上的朋友,你想飛黃騰達,興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趙魚搖了搖頭,道:“我想做許多有意義的事情,替自己贖罪,我更想證明自己並非是不可藥救的爛人。”葉楓看着嶽重天,道:“他可以走嗎?”嶽重天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與我無關。”葉楓道:“好。”抓起趙魚,往外使勁擲了出去。白羽冷笑道:“但是你必須給嶽大俠一個交代。”葉楓慘然一笑,道:“以血還血,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嶽重天道:“你已經拯救了自己,我喪失了殺你的理由。”
葉楓又驚又喜,怔怔的瞧着他。嶽重天道:“假如你方纔心有邪念,做出落井下石,賣友求榮的舉止,現在你決不會站着和我說話。”他一邊說話,一邊從桌子底下抽出一把長劍。這把劍隨時可以取他的性命。白羽捲起衣袖,解開一隻綁在手腕上的黑色鐵筒,拔開筒塞,見得裡面裝着數以百計,細若牛毛的鋼針,針尖泛着藍汪汪的光芒,自是塗了致命的毒液。鐵筒底部裝有機括,只須手指輕輕一按,鋼針便如暴風驟雨般射出。白羽悠悠道:“能夠寬容他人的人,福氣自然就來了。”
葉楓只覺得頭皮發麻,背上汗水淋漓,半晌說不出話來。嶽重天道:“自從你進入杭州城,總共死了二百零五人,其中直接死在你手上的有四十二人……”白羽道:“嶽大俠現在不殺你,不等於忘掉你犯下的錯誤。你總得要有所表示。”葉楓面色變了變,嘿嘿笑了幾聲,笑聲甚是悽苦,道:“是要我的手,還是要我的腳?”嶽重天道:“你要在我監督之下,做許多許多好事,也算是對死者的彌補。”葉楓道:“我要在你身邊呆多久?”嶽重天道:“當你認爲心安理得的時候。”葉楓點了點頭,道:“應該的。”
嶽重天嘆了口氣,道:“如今衝兒沒了,我想找個人替代他的位置,別看我當下風光無限雲,我也怕老無所依,空虛寂寞,假如你願意的話,能認我做義父麼?”聲音既有傷害,又飽含期待。葉楓覺得腦子一陣眩暈,幾乎不敢相信,道:“我……我……"嶽重天凝視着他,道:“倘若你能力足夠好的話,縱使做我的接班人,大家也無話可說,當然你實在無心權力,我也不勉強你,我已經失去了衝兒,我不想再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