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劍鳴,輝耀萬丈,宛如源自天際的璀璨日光,冰消雪融,照亮長夜。
冰冷無情的面龐一時現出波瀾,無喜無悲,亦無憤怒煩惱,卻偏有微微扭曲,那是生物面對更強大存在天然的忌憚,金身巔峰修爲的金牌殺手在這聲劍鳴響起的瞬間懼了,即便冷漠的修羅冰心已然無懼,可只要仍以生靈存在,終逃不過這更恐怖生命層次的威壓。
下一瞬鋒芒已至,猶如一條滔滔江河,斷絕那寒芒之兇,縱是修羅亦退,灼燒全體的光輝中不敢越雷池一步。
依舊神情冷漠,毫不掩飾沖天殺氣,踏入禁忌領域的殺手就這麼望着涉足他與黑髮少女之間的那道身影,皮膚略顯黝黑的大劍青年,如奔流浩蕩的恐怖氣機從那柄與人同高的巨劍上肆意發散,雷火光焰併發迭起,令人毫不懷疑遭受如此攻擊將會陷入何等悲慘的境地,這道身影並不高大,卻似鐵塔般巍然屹立少女身前,氣勢逼人,給人繞不過之感。
“閣下是……”黑髮少女顯然也是一愣,紅脣微張,望着寬廣有力的肩膀與那剛毅側顏眨了眨眼,似乎沒想到在這關頭竟會有人出手相救。
此時她的狀態顯然不容樂觀,灰袍早已被撕破露出其中的貼身勁裝,隨着衣裝開裂泄露的不只是春光,更是令人心疼的淋漓血跡——在這關頭殺手可不會因爲她是名少女而手下留情,更何況她並不柔弱,更稱不上楚楚可憐。
如此一名絕麗動人的少女就這麼沐浴在致命的寒光之間,於刀尖舞蹈,像是站立於妖豔的血蓮之中,夭折似是不可避免的終點,可那道身影的出現卻在最淒涼時阻止了即將破碎的美景。
手持大劍的青年沒有答話,沉靜神情與煊赫氣焰令黑髮少女眼中異彩連連,已然透支情感的殺手則在流露本能畏懼後再次面無表情,手握血刃,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熾如烈陽的眸子:“閣下何故插手我等之事?”
聲音依舊是修羅的冰冷,這種狀態下的冷麪男子竟會開口令人意外卻不足爲奇,斷絕情感的禁術並不是摒棄理智,恰恰相反,他此時比任何時刻都更加冷靜,明白來人是自己全力以赴都難以越過的山嶽,若能交涉令對方退讓自好過拼死一搏卻毫無所獲,爲實現目標,殺手本就不惜一切手段。
“見閣下欺凌女子,有不忍而已。”鐵塔般男子開口,低沉卻震耳欲聾的聲音便如他本身的氣質般勢不可擋,冷麪男子眸光微閃,血刃欲出卻再度開口:“原是惻隱之心,卻非必不可少,閣下若是退讓,算在下一個人情,僱主也定會念及閣下之禮。”
“殺手的人情我可消受不起,呵,老實說,你若不多說廢話我還敬你是一條好漢,如此言語倒令人看不起,我生平最恨的就是爾等殺手!”鐵塔般青年一聲暴喝,手中大劍暴起,迎上幽影般突至血刃,烈芒激盪!
“來得好,我倒要看看你這殺手能有什麼本事,在我劍下殺人!”一聲狂笑,青年揮動大劍,材質比玄鐵更爲沉重,在空中掀起風暴雷鳴的重器在他手中舉重若輕,竟格外靈巧地與寒光接連碰撞,猶如光明與黑暗的交鋒,其結果卻是光明壓過黑暗,來自煉獄的惡魔承受不住地面的光芒,在璀璨中瓦解消融。
無疑是青年佔據着上風,就算殺手施展了禁術,滿身光烈的鐵塔也在氣勢上佔據絕對上風,靈華與金身的溝壑難以逾越,最可怕的殺手或許能憑殺術悍然刺殺溝壑之上的敵手,可當對手立於雲端時卻倍顯無力,此時的戰鬥就是如此,青年手中的兵器固然沉重卻有着不遜於殺手血刃的速度,將大部分進攻招架之時回以對手的是足以震斷經脈的恐怖力道,偶有寒光閃爍,掠過重劍襲至青年本體,看似猙獰的血痕卻無法動搖靈華境的根本,那熾盛氣息的衰減幾不可察。
而事實上即便青年不將血刃正面招架,重劍揮動掀起的狂烈風暴都足以消弭寒芒,抵擋殺手大部分的攻擊,這是一場重與輕之間的戰鬥,沒有哪邊絕對強大的說法,重者雷霆萬鈞,可將對手化爲齏粉,輕則快若流虹,繞過阻礙直取敵首,都有着將對手斬殺的可能,但此時實力差距已經達到某個層次,各有優劣的雙方便被絕對所桎梏,任你唯快不破,偏偏無法將這鐵塔撼動分毫!
面沉如水的殺手行如魅影,他在動,不光是進攻眼前的強敵,也試圖繞過對手直取目標,擅使重劍的青年確實在這方面弱上一籌,可他的獵物卻也不是好捏的柿子,本就能在絕境中輕點舞步維持生機,如今得到強援的少女自然抓住機緣,倚靠着面前不可逾越的鐵塔躲避敵人追殺,一時竟如老鷹捉小雞,看起來有些滑稽,只是此時沒人笑得出口。
“你不是我的對手,早些退去,以免自誤!”猛地一劍盪開血刃,連同殺手本人都被生生掀飛,大劍青年傲然開口,睥睨對方的他並非賞識或有所不忍,自從那蔑視的眼神就能看出他只是不屑於殺這個敵人而已,而對一名將任務置於生命之上的殺手來說,此時放棄恐怕是更甚於死亡的恐怖。
因此眼神不曾波動分毫,斷線風箏般的傷者重振腳步,踏着手刃的“兄弟”屍體再度襲至,身涌煞氣激烈,早將身邊一切資源縈繞在側,染血的刃愈發妖豔,忽閃寒芒,其念斷絕!
寒光前,便是熾日也短暫失色,可那只是剎那。
下一瞬,雄渾霸道的力量便重新佔據上風,泰山壓頂,摧枯拉朽!
轟響中帶着鏘鳴,透出幾分哀怨與淒厲,血刃在雷火中斷折,連同那持刃者重傷而退,胸口被鮮血染紅。
“滾吧!”冷笑着,青年毫不吝惜自己對敵人的鄙夷,彷彿這有能力搏殺靈華強者的殺手只是一條喪家之犬,根本就不配他動手格殺。
殺手不語,只是再一次挺刃襲來,又隨着轟響倒飛而出,曲線詭異,他顯然沒有放棄,還打算憑身法繞過鐵塔對目標發起致命一擊,可隨着傷勢加劇,動作愈發緩慢,一切努力似乎都是無用功。
周身的煞氣漸漸稀薄,眉宇中有着些許掙扎不甘,青年明白殺手漸漸甦醒,失去禁術,恢復慾望的他或許會歇斯底里,或許依舊冷漠刺殺,又或許……
“你……我……”目光呆滯,就這麼呆立原地。
“受禁術反噬變成了一個呆子?”青年見狀不由蹙眉,以他的高傲斬殺金牌殺手都覺得髒手,又怎麼會對一個毫無威脅的癡呆下手?可誰知道這傢伙是不是裝瘋賣傻,企圖以此抓住破綻……不過若真是裝的,這傢伙的演技未免太過高超。
正當青年猶豫之時,一道倩影前行,隨之寒芒涌動。
無聲無息,先前威風凜凜的殺手就這麼栽倒在地,與他先前的兄弟們一起,像是爲這場優美而殘酷的舞蹈畫上句號,少女輕盈地收回匕首,衣角不曾染上一滴鮮血,她笑盈盈地轉身:“多謝閣下救命之恩,殺手最是殘忍虛僞,看似無害也不容大意,閣下不願髒手,交給小女子代勞便可。”
見狀青年微微皺眉,他可是看出剛纔殺手身死時沒一點反抗,而若真是裝傻理應在少女突刺之時試圖反擊纔對,這說明殺手確實成了癡呆,就這麼被眼前少女笑着手刃。
即便斬殺生死仇敵理所當然,可這份殺人之後的餘裕與快意實在令他難以接受,於是青年微微頜首,目光從那嬌顏移開:“既然如此,在下告辭,小姐也好自爲之。”
“還請留步。”正要轉身,黑髮少女卻認真開口:“妾身薇莉安,如兄臺所見遭仇敵嫉恨,一人行走在外恐怕還會遭遇兇險,兄臺既然仗義相助,何不送佛送到西,保護妾身些許時日?救命之恩小女子絕不敢忘,願涌泉相報。”
聽到這話,青年不由皺起眉頭,這少女確實絕美,說出來的話卻有些自我,自己作爲路人拔刀相助已是盡了本分,怎麼順勢而上要求護衛?當然在報酬合適的情況下保護如此美人倒也是大多數夢寐以求的差事,可薇莉安的語氣卻顯得格外自然,彷彿自己理所當然該當他護衛一般。
以他的驕傲,目前又趕着行程,怎能答應這種要求?便搖了搖頭:“抱歉,我沒有時間擔任護衛,此處離城池不遠,以小姐的實力安然入城應該不難,屆時也可招募強者在側,天底下英雄甚多,不差我一人。”
“天下人雖多,似閣下英雄者又有幾人?”黑髮少女卻幽幽開口,一雙紅眸閃着光芒,那幽怨似要鑽入靈魂之中:“曾海誓山盟,君又何忍棄妾身而去,送妾身入阿鼻地獄而不顧?”
青年皺起眉頭,彷彿無法理解少女的話語,但接着櫻脣輕啓,終將面具撕破。
“林公子,何不以真容相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