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整個骨怪軍團如朝聖見了神蹟一樣,先是一陣伏拜,起身後歡騰成一片。
而所有人類,自然更加恐懼,互相摟抱一團,以對着魔神的情狀看着魔祖。
怎能怪他們,不僅將人硬生生變成了骷髏,而且在轉瞬間又將骷髏弄消失了。
高牆上,南宮婉也驚呼出口,而蕭雲雖驚,對怎麼回事卻推測出了一些,骨怪間相吸收融合的事,先前倒也見過一兩例,但都是在最近的這些天裡,至於將人在不接觸的情況下變成骷髏,就前所未聞了。
但是那團蘊含屍臭的白色霧氣,則明顯是由幾個犧牲者肉體霧化而成,而此刻再看頭頂,整個天空都被一股厚重磅礴的白霧覆蓋了,霧之中,也有臭氣揮散下來,那麼,那些霧氣可能就是由無數人類的肉身霧化聚合而來,而這種現象,目前爲止也只在這魔祖出場的情況下才見到了。
也唯如此,阻擋住了天空和陽光,甚至控制住了天氣,魔祖才能攜帶大批兵將於白日堂皇行於世間,爲所欲爲。
蕭雲正想出了眉目,身邊南宮婉急着道:“蕭哥哥,你看,那魔頭又要選人了!”
蕭雲緊急看去,果然,骨魔再次由一批人中選出了幾個來,執行前番的一套過程。
那麼,其圈固人類的意圖也昭然而揭了,是想利用人類,來爲自己的壯大增添食糧。
而無力反抗的人類又何其之多,魔祖若動用此規則,到後來必成爲天地間無可控制的巨物,即便天降仙人下來,想必也難以根除。
那麼,自己這些凡人事發以來的操勞,不是就像一場不自量的玩笑對抗了嗎?
那一刻,蕭雲的心收緊了起來,首次的,生出了一股無力感。
此時,場上有事發生。
雖說那魔祖的在場,以及無數骨兵骨將的看護,使得人類無一個敢有抗拒之心,但是像其這番施爲,卻讓活着的人類更難接受,所以,在這次點出的人中,竟有一個無法出陣上前,因爲母子情深,被其老母親抱住了,死死不肯鬆手。
那些骨兵骨將自然一番威脅,卻也無效,差點就欲攻擊那老婦人了,其子無可奈何,卻沒有同樣反抗,反而是勸解道:“母親,孩兒這一死,雖然無法再於您老人家身前盡孝,但是,也算是保護了大夥兒,雖死無憾。”
老婦人一時無話可說,那些人類也看得默默感動。
南宮婉心想,此人明顯是個孝子,而且德行很高。
但是,那老婦人竟直接轉向魔祖,以正視的姿態高聲道:“那魔神大人,老婦我只想知曉,您因何選取我兒爲犧牲者!”
竟敢用這種質問的口氣向魔祖開口,
幾個骨將骨兵怒斥下就想硬性去驅趕,哪想,魔祖正合心意的樣子,哈哈大笑中,以人類的語言解釋道:“你想問本祖爲何選你的兒子,哈哈哈,很簡單,本祖其實可以選擇你們之中任意一個人,因爲,但凡是人,只要有骨,便有‘骨靈’——哦,就是你們眼中所謂的我族骨怪,而只是你的兒子,骨靈比較強大而已,只有這樣的骨靈,纔有資格受本祖的‘剝靈之術’,並與本祖‘神合’!”
老婦人猛搖頭,不滿意道:“那只是你的臆測之詞,我兒平時老實忠厚,不欺不騙,也從不與人對抗,又怎麼可能有強大的那甚麼‘骨靈’?!”
魔祖冷冷一笑,道:“若本祖未眼瞎的話,你的兒子平時應該是個孝子。”
老婦人雖然面臨生死離別,猶自一昂首,驕傲地道:“正是!老婦人相公過世得早,生恐我兒缺乏了管教,所以諸般義理之學從不敢有疏忽,吾兒之德行人在方圓數十里內也是出了名的!”
孝爲德之本,教之所由生!
德能揚,孝必至。
所以,老婦人這番話一說出來,按理是該得到頌揚聲的,哪知道,魔祖聽得震天大笑,一時無止歇。
老婦人沒想到遭遇這種變相羞辱,臉氣得通紅,道:“你笑什麼?!”
魔祖停笑,道:“那老婦,不如就與本祖打一個賭如何?”
老婦人道:“何賭?”
魔祖道:“賭你兒子若有骨靈,必然是心向本祖的,而且,其第一件事就是違逆你這個曾經的母親!”
老婦人剛說不賭,骨怪們哪裡還容許她放肆下去,兩個骨兵上前,一左一右用兵器將老婦挑了開去,於是人類們衆目之下,只見魔祖大手一揮,那兒子就被一股力量裹卷,到了稍靠前的一帶空地上,開始發生先前那些被選中的人一樣的變化,最終,在一股白霧散去後,一個新鮮的骷髏半跪半癱地坐在原地,不久後,搖晃一下腦袋,似乎是醒了過來。
之後,其感受到前方的魔祖所在,似乎是大喜的樣子,一陣歡騰。
那老婦人本來在同族們使勁阻止下也要上前搭救兒子,現在看到兒子終於變成了白骨,一下絕望,癱坐於地,但很快又燃起某種稍顯畸形的希望,起身走前幾步,聲音顫抖着道:“吾兒,我是你的孃親啊,娘在這裡,快離開那個魔鬼——”
哪想,那骷髏聽喚後回身,看清了靠近併發聲的人後,似乎是怒火大盛,猛然怪叫一聲,向着老婦人撲去,其速度之迅疾,難以形容,兩個骨將匆忙間上前去阻攔,其兵器竟然被一把推拋開來,連帶兩將坐騎都嘶聲中後退幾步,可見,其真的像魔祖說的一樣,強大無比,至於那些骨兵們,自然不用提了。
竄到老婦人面前的骷髏,第一個動作就是橫爪掃去,攻擊意味特別強烈,要不是老婦人身後的人類們將其緊急間後拉,其就被這個變了身的兒子擊傷了。
這骷髏還要攻擊第二下,身後魔祖驀然使出一股吸力,將其凌空奪去,吸到了掌下後,如前施爲,將它吸收而盡,於世間再也不見,之後,魔祖像吸食了一種美味一般暢快地吐出口氣,哈哈一笑,對老婦道:“如何?”
老婦早癡呆了,兒子雖然變作了骷髏,畢竟也是兒子的骨,但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攻擊自己,這又叫自己這個做孃的心裡,如何接受?
魔祖對此番示範效應相當滿意,對衆人族大聲道:“由此,爾等凡夫當看到了,在你們體內,所掩藏的骨靈,才代表着你們的本質,代表着你們的真實意圖,那些被你們壓抑的東西,你們本來就與本祖一系,又何必抗拒呢?”
衆人類既恐懼,又迷茫,一時靜息,忽還是有人忍受不了這種滅頂之前沉重的窒息,失控於人堆中大叫道:“我們沒有骨靈,我們也不想做骷髏,我們只想做人類,請放我們離去!”
魔祖看着那些人,不可抑制地,仰天大笑起來,似乎是聽到看到了世間無比滑稽的事情……
同一時刻,高牆之上的蕭雲對南宮婉以複雜而又堅決的口吻道:“婉兒,答應我,往下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可以嗎?”
南宮婉大驚,進而就是大急,道:“蕭郎,你莫非要——”
蕭雲無比歉然地看了南宮婉最後一眼,向前躍下了高牆。
那一瞬間,南宮婉覺得自己心底倏忽間空了,她知道蕭雲要去做什麼,忽然就生出後悔,一開始兩人決定向此進發的時候,自己沒有進行勸阻,她有信心,自己若以柔打動的話,蕭郎會心軟,應下來與自己維持原向的,而這刻即便再勸,以蕭郎的性格,也不可能放棄想做的事了。
她只能揪緊着心看着,默默祈禱。
然而,百姓如此之多,骨怪羣體又如此之龐大,不提還有那魔頭般的人物在,蕭雲一人,又能做些什麼?
這骨魔嘲笑了一陣,質問衆人類道:“你們何以能沒有骨靈?但凡人有骨,則有骨靈,心向本祖,無一例外,此所以本祖想來解放爾等的依據——”
魔祖正想繼續發揮下去,忽有一人倏忽間現身於眼前,鎮定地道:“如若有一人沒有骨靈,又當如何?”
魔祖剎那間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祂第一驚於竟能有一個人在自己未能察覺到的情況下突然接近,第二,也不敢相信竟有人敢於向自己提出如此的問題。
那些骨兵骨將則一時大慌,調動着將蕭雲包圍起來,並與魔祖隔擋開。
魔祖擡手阻止了衆手下,神色難定地盯視着蕭雲,半天才笑着道:“有意思,小友,你是誰?”
蕭雲其實心中壓力巨大,遠遠窺來,只能稍稍感知到這魔首的魔力邊緣,但到站於其面前,甚至還要與其針鋒相對,要不是自己經歷場面衆多,已有底子,恐怕已經先行崩潰了,這刻就強行鎮定下來,道:“區區姓蕭,名字不足魔祖前輩掛齒。”
魔祖並不深究答案,哦了一聲,又道:“那麼,你向本祖提出那個問題,是何用意?”
蕭雲道:“晚輩只是想打一個賭,如若晚輩能證明世上有一人沒有骨靈,前輩可否答應晚輩一個條件。”
魔祖道:“什麼條件?”
蕭雲道:“放過這些百姓。”
這個條件,就是他突然離開南宮婉,從暗處顯身的目的,由無法放脫的使命感所催動。
魔祖似乎想了一下,哂然一笑,道:“可以,只是,你又拿誰來做證明呢,就本祖所知,還未有一人沒有骨靈。”
蕭雲鄭重道:“就以晚輩自身爲試驗。”
魔祖看了蕭雲又半天,失笑道:“好,好,本祖就答應你,讓你體味一下本祖的剝靈之術!”
蕭雲道:“但在此之前,晚輩希望前輩可以發下誓言,在晚輩證明之後,不論是您自身,還是您的手下,都不會在對百姓們出手,讓他們安然離去。”
一聽這話,那些骨兵骨將都呵斥着大膽,晃動兵刃。
魔祖再次讓手下停止,大笑一聲,道:“好,好,好,本祖就發下這個誓言,如若本祖或者本祖的屬下對那些人類動手,就讓本祖消失於世間!”
這真的是一個足夠毒的誓言了,而蕭雲也沒想到魔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想了一下,也無其他疏漏了,就一拱手,道:“那麼,就請魔祖前輩開始那剝靈之術吧!”
他擡手的瞬間,似乎有什麼黑色影子從口中入喉。
魔祖剛使出一點剝靈之術,將蕭雲身體包裹,忽然色一變,手一猛揮,將蕭雲揮倒,而倒地之後的蕭雲,似乎是暈了過去,又像是清醒着,因爲其雙目並未完全闔上。
那些百姓們則驚呼成一片,他們本期望蕭雲這個突然降臨的勇士可以挫敗魔皇的企圖,拯救自己所有人,而過程也在持續着,哪知道,魔祖竟像是臨時反悔了。
而蕭雲倒下去的瞬間,由遠方,那片疏林高牆的地方,傳來一聲包含着關心與驚急的呼喚,那是南宮婉。
不久後,南宮婉穿越衆多骨怪的屏障,來到蕭雲身前,俯身後一把將蕭雲抱入懷裡,接着用一隻手探了探蕭雲脈搏,發現仍在,略放了心,回頭怒斥道:“那魔頭,你因何背信棄義,襲擊蕭郎!”
魔祖冷笑一聲,道:“這就要問他自己了,本祖本想與他從頭至尾打這個賭,輸贏無畏,哪想,他竟然像是服了某種可以化骨的毒藥,此藥一用,本祖必輸,又何必遵從賭約!”
什麼?!
南宮婉想到那種黑色的叫做萬事休的藥,一驚再探郎君脈搏,果然發覺到某種微妙的變化,她一時淚急如奔流,一邊將自己所帶着的那顆七道丹取出,給蕭雲服下,一邊一遍遍哭着呼喚蕭雲。
然而,服下了萬事休,還有可能獲救嗎?
魔祖卻道:“但那小子,本祖不會讓你順心如意化了骨的,本祖會在你化骨之前,就是在你自己可聽可觀可感卻又不能動彈的時候,製造你的怒氣、怨氣,促成骨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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