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心了,齊不仁才停下,回身,對衆人道:“馬上到劍臺了,劍閣弟子經常聚首練武議事,若不出齊某所料,包括尹師弟也都會在那裡等待,大家且打點一下精神吧!”
這一說,數千人才回思來此的目的,端正了心態,一個個目不旁視,只觀前方,這一下,隊伍秩序整齊得多,果然,沒行多遠,大部眼前一闊,驚現老大一片空闊的場地,明顯是個練武場,而武場末端,聳立着一個巨型石臺,高有丈餘,成劍型,即是那劍臺,而劍臺之下,稍前的位置,正是尹先生、薛至君兩長輩,與古城秋鄭通武泰三弟子,五人身後,則是一絲不苟成排站立衣飾統一的兩百劍閣弟子。請大家搜索(%¥¥)看最全!
有趣的是,這二百弟子看上去同樣先前一直持久沉默着,而實際上,若不是先前齊不仁的模糊話音傳達,等待中的劍閣弟子還對“敵方”的到場時間沒有根底,而五派這一方,見對手正隊出現,兩千多人也快速齊整地站起隊列來,與對面的劍閣弟子相映成趣。
可以說,不論一開始雙方弟子是抱持着怎樣的心態,防範、懼怕、無畏、好奇,在這對視對立的一刻裡,也都是純粹的以探究目光打量對方……同樣着自己門派的制服、同樣的武器、類似的年歲、臉上混合出的傲骨與倔強……若非是在事關爭執的對立場上,突遇於江湖道中,雙方恐怕率先做的不是敵視,而是天性相近者的走近、攀談、熟悉、融入。
但這次,劍閣方是主場,是防守方,五派是攻方,卻不佔據地利優勢。
而直到兩方的齊不仁與尹先生走近稱名攀談時,氛圍才稍改變。
劍閣弟子們看清了那普通武人陌生打扮氣質迥異的帶頭人竟是久不聞消息的師伯齊不仁時,纔有些嗡亂起來,自古城秋以下,皆有質疑與不解,齊師伯爲何會出現在對方爲首者中呢,他與這次的事件與五大派的人羣又有何牽連……而稍鎮定的薛至君則心驚地想:“看尹師兄並不太吃驚的樣子,莫非早就預知了齊師兄會出現?看到那紙箋上的‘正主’二字,尹師兄纔對山下展老鎮長下了命令,難道……”
薛至君頭腦混亂,他相信尹師兄,但也不想認爲齊師兄會不利於劍閣或有別的企圖,或者說,他不願看到齊不仁與劍閣、與尹先生對峙內訌的局面,結果不說其他,若干年前尹先生的妻子也即三人的師妹就是懷着身孕一氣之下離開了劍靈山,至今也未回過門派。
這些,都沒影響尹先生與齊不仁的交談。
尹先生率先開口道:“是你,齊師兄?你怎麼與林大俠他們在一起的,途遇?”
這麼說着的尹先生臉上的表情,在一般人看來就是萬分驚詫,超出預料的樣子。
齊不仁並不真的認爲尹先生會事先不知道自己的到場,自己毀掉雷鷹的香木起落架,遁隱江湖數月,想必以尹先生的習性不會有一刻放棄搜尋,所以自己纔在那迷幻魔谷外爲大敗突圍了的正道盟救場後,在華山絕峰上爲聚集的五大派知音了行動目標後,才即刻如不計名分的蒙面行俠一般抽身退走,直至今時今日到達了劍靈山下大部與鎮民僵持的最終無奈時刻才第三次現身,至於這種突然能不能打亂尹先生布局心防,就不敢保證了。
這時薛至君也忍不住道:“齊師兄,因何數月未有聯絡啊,害得我與尹師兄好生擔心。”
齊不仁馬上一同賠罪,又問過離去的幾月內山中是否安好,然後就正色道:“尹師弟,照實說了吧,我這次回山,主要是爲了請願而來!”
尹先生奇道:“請願?”
劍閣其他人也迷惑中。
齊不仁正好開啓話頭,一側身,看向身後林如正等前面的更高位長者,道:“首先我來介紹一下這幾位尋常不出世的五大派前輩吧,這位——”
尹先生卻擺了擺手,自行走近,臉上帶着親近與尊敬,道:“這位前輩功力絕世,真氣自發流於體外而不散,晚輩聽聞世間唯崑崙大歸元功有此至境,莫非,前輩是現任崑崙派白眉掌門……這兩位前輩藏中帶鋒,一隱一顯,一放一收,已非單純的武學境界了,尹某妄猜一下,是否常於天下靈山秀所覓地修行的華山宗五穀霍七思二位……這兩位道統的前輩,氣質不逼不迫,不合不散,一體又獨立,怕是已得上清之道心,肯定是武當派黑白二位道祖……這兩位師太眉慈目和,讓在下深悟佛門對衆生之包納,定爲峨眉的定逸定茹兩位長者了。”
白眉七長者原是懷着有所圖的敵對心而來的,與尹先生也從未接觸過,到山中來首先的就是警惕防範和對進計的思量,信任善意之類還半點沒有,更何況華山絕頂上三人方抵齊不仁一個,又聞後者說尹先生更深不可測,再聯繫到尹先生劍閣閣主的身份,七人已無一敢將對方視爲晚輩之類,甚至該是遠遠超出的超強存在,但這樣的人,卻滿口尊敬全無身段的向他們搭訕,言辭中佈滿恭維,即便那臉上再冷淡也維持不下去了,所以連宗五穀都不鹹不淡的嗯了聲,霍七思則不超其師兄的拱了拱手,黑白二道皆說不敢,定逸定茹則言道:“閣主多禮,不敢當此評。”
說起來,二尼跟尹先生還算同輩呢。
白眉則頗有些苦笑地道:“尹先生過譽了。”
他本也爲武林一傲人,現今方知在武學境界上尚是下人。
尹先生受見外般道:“尹某是真的心懷崇敬,畢竟既要把持下面千衆弟子們的教養,又須主導派外武林正義,可比尹某這個空有名頭窩在山中底下兩百弟子教導都已吃力的所謂閣主強多了……更何況,尹某在任十數年,也曾有下山,卻未去貴幾派山門拜訪說來這也是失職點之一,這次機會大好,咱們共同聚首,反省了互相訪問,不若現下一同去往客所吃茶談道一番如何?另外,也別叫尹某閣主先生之類的了,就叫‘小尹’好了。”
後面劍閣弟子雖覺得師傅姿態過於低下,但受過那十二字箴言的囑咐,也沒有妄議,只有五弟子鄭通稍有異樣,緊盯着對方中某一人,目標似乎是白眉,隱有錯齒之聲,察覺到不對的大弟子古城秋小聲道:“五師弟,怎麼了?”
鄭通表情稍冷靜,搖頭表示無礙。
白眉等包括其下的林如正等弟子輩的卻覺得這尹先生並不端架子,那目的以外多出的敵意就少了些,但那“小尹”的稱呼是萬般叫不出口的,皆說:“不敢閣主客氣了。”
總之,七長者對尹先生的初次印象還不錯。
齊不仁一看雙方有和解之相,而尹先生這放下身段的做派頗有些超出自己的預期,若真去吃茶了還了得,他忙插話進去,重啓自己的劇本,笑道:“尹師弟,原本若爲尋常訪問,即便你不出面,我這個身爲劍閣同代弟子的也會負責接待,唉,只不過,山下局勢可不容真的休閒茶坐啊,白眉前輩等在山下時已全權委託了我代爲請願之事,想來若沒有實現了心願,即便真的喝茶聊天,那也不會安心的。”
齊不仁這是提醒五大派,莫要忘了在山下的約定,也是在恢復此次事件的嚴肅性,五派人一聽這話茬,也是神色一正,是啊,雖然現在劍閣的態度超過想象的和藹,但這都是非幹正事的細枝末節,若大舉真受了這些微小處的影響夭折或打了折扣,可就是因小失大荒廢此行了,所以,七長者肅容,由白眉道:“齊大俠說的不錯,若在平時,禮遇往來是應有之義,但此刻,我等卻是有所訴求而來,到時若衝撞了尹先生或劍閣,老夫也只能事先道聲抱歉了。”
有心志極強烈的五派弟子叫嚷道:“是啊,總比吃茶後再翻臉的好!”
齊不仁見這第一步的氛圍達成,心下滿意,面上卻萬分鄭重,稍一退步,站到了五派一方爲首的原位置,直面尹先生,公式般道:“尹師弟,齊某代五大派崑崙、少林、武當、華山、峨眉,向劍閣提請一個要求!”
這一句話下,場面對立感迅速升級,五派弟子個個面容緊繃,而劍閣弟子們也小小的聳動了一下,他們雖知曉五大派千百里有所圖而來,還不知詳細出發點是什麼,更不知道素來奉爲長者的齊不仁齊師伯爲何會加入對方陣營併成爲代理,所以都聚焦於齊不仁會講出什麼來,一時場面寂靜。
尹先生卻並未受這種嚴肅影響的樣子,依舊有些笑吟吟道:“噢,是何請願,師兄請講。”
齊不仁一聲清咳,道:“尹師弟,不瞞你說,師兄我一入江湖數月,原只爲追緝本門被盜遺寶,但沒想到,所知所見的場景卻令我心有慼慼……原本,這江湖大局就該是平和的以正御邪、道長魔消,但是這一兩年,世俗間卻生出了一個災星,一個魔統,令天下未亂而武林亂,這個萬惡的淵藪變數,即是——月魔教!”
月魔教?!
這一提正題,劍閣弟子門都小有驚呼,果然不出所料,五大派來勢洶洶的此行,是爲剿滅月魔之事,只不知,這次師傅會否答應,若師傅不直接決斷,自己這些弟子們是否又該主動請纓呢?
這時那古城秋記起了師傅吩咐,回身低聲嚴斥道:“大家都不要亂,待會兒更不要發表任何意見,免得壞了師傅佈局!”
衆弟子雖俯首聽令,但那蠢動的心思並非真能壓得住。
齊不仁面上已出現悲天憫人之相,嘆息道:“本是代表正義的武林盟剿滅了暗夜盟,滅除武林百十年的禍患,廣大武人就該擊掌相慶了,哪知,另一種更深的危機浮現出來,先是谷斷絕被有心人操縱下下臺,致使武林曠日無主,爲邪祟所乘,如此纔有正道連番受挫大敗,盟會後羣英首領被劫持,而以他們爲人質的月魔教以此爲契機浮出水面,在沒龍坡設局引正道入甕,蕭雲被質疑倒了,新領袖被扶植,誰知,這竟又是月魔的一大間謀!”
“由是,正邪正式對立,連番戰陣,而整個底盤甚至決策走向受月魔所熟知掌控擺佈的正道當然一直受到壓制,所以纔有原懷負熱血心向誅邪的正教人士在白山黑水熊熊烈火漫天魔器之下哀聲痛苦,失親近、喪同門;更有進攻迷幻魔谷註定和可預料的失敗;而後月魔妖教甚至堂而皇之據一山開壇立派,招延那些原爲過街老鼠人所不恥的諸多黑魁,而正道盟再舉義旗,竟被月魔以受蠱惑洗腦了的百姓爲肉盾,不費兵卒就立足成功!”
“而若說之前還僅是些尋常陰謀,正道縱受壓制,也算有邏輯可尋,但是,再之後顯示出的一些雙方間力量對比,卻不可以常理計、以智謀論了,因爲,月魔僅靠八百外在普通的教徒,數月未有休養的轉戰五大派,各戰八百場,竟然皆有不多不少的六百勝場,且勝利用時不過三招兩式工夫,一面倒的成壓制之勢,這就大違世間武學常理了,要知道,武林大派哪個不是千百年來經營積累下來的血脈和功法,入江湖前日勤夜思,不修個十年往上根本不敢稱爲武人,而即便這樣的五大派弟子,也很輕易的敗了下來,敗得莫名其妙,卻又無法反駁……而月魔更是用這勝果招攬江湖中搖擺不定的諸多勢力,使得月魔大旗愈顯,而正教義幟日黯,本來千夫所指的魔徒,竟成了招搖的主宰!”
“更危機的局勢出現在就近的武林盟主金牌爭奪中,月魔不知從何處以不光彩手段劫獲了這枚金牌,大做文章,做局之下,由蕭雲在臺上以一敵十敗我高手,竟差點被尊爲盟主,而他的真正身份雖被揭穿,反而更挑明無所顧忌了,揚言三月後再戰,正式接掌金牌,控制武林!”
“是的,月魔有這個把握,他們能用不知名邪法大幅提高八百人戰力,能靠一個二十許歲的年輕領袖就力挫羣雄,再戰一場勝正道個不得不服又有何難?但是之後呢,成爲王者的他們會主持正義麼?不,魔胎本性,得到至尊寶座的妖教不會代行正義,他們定會爲了徹底控制武林,對原爲正教的我廣大武人大力打壓,不說血濺山門,也定然柴扉招災、雞犬不寧,而用如此高壓手段控制了武林後,沒了掣肘的他們愚弄百姓會更加得心應手,到時不說是江湖,整個天下都可能受魔蹄蹂躪,妖孽禍國殃民,多如此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