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司徒雲夢聽聞自己已失身於人,悲憤不已,便要抹脖子自盡,卻不料橫空飛來一隻酒杯,不偏不倚打在她的手上,打得她右手一陣生疼,手裡的碧雲劍也掉落在地。
雲夢睜大了玉眸,左手握着發痛的右手,她向旁邊一望,卻見一個身穿水藍色俠女裝束的俏姑娘已來到她的身邊,纖眉一挑,怒道:“雲夢,你剛纔在幹什麼?要尋死嗎?”
韓玉見薛燕來了,心裡卻忽而有了底,也就在一旁聽她兩位姐姐說話。
“我……”雲夢低下頭來,羞愧不已地落淚道:“我對不起夜,也對不起大家,我的身體已如此骯髒,再配不上你們了……唯有一死才能贖罪,唯有一死才能解脫……”
韓玉見雲夢羞愧難當,心裡不忍,便對她道:“姐姐~!你真的就相信文龍哥說的那些話嗎?你也知道他居心叵測,口裡肯定不會說什麼好話,所以你也不一定就失貞於他了啊!”
雲夢一聽失貞,頓時又緊閉起美眸,盈香的淚花落滿懷中,黯然神傷地對韓玉道:“小玉,你不知道,文龍他早就覬覦我很久了,可我一直在等你哥哥,因此每次都拒絕他,我是憑着自己的靈力仙法才使自己不被他所侵犯……”說着,雲夢便抱緊了自己的玉體,嬌弱而無助地泣道:“我被人控制這麼久,什麼也不知道,難道文龍他會放過佔有我的機會嗎?”
韓玉一聽,皺着婉眉擔心地勸道:“夢姐姐,你別想太多了,再說了,我哥哥不是那種在乎名節的人啊!”
韓玉的勸說對雲夢似乎不大管用,雲夢把暗淡的玉眸望着地上,繼續道:“我知道他對我好,就算傷痕累累,他也要幫我回歸本性,可一想起這樣,我更覺自己配不上他~!”說着,雲夢又淚雨紛飛,更覺痛恨地道:“這八年來,每每想到可以給他留着這副完整的身體、這顆完全的心,我才一直堅持着,一直等候着,現在……一切都破滅了,我不過是忠貞盡失的殘花敗柳啊~”
“姐姐……”韓玉聽雲夢這麼說,只是擔心,卻不知如何勸她了。
雲夢見薛燕低頭站在身邊沒發話,便只是柔弱地、哀愁地對她道:“燕兒,謝謝你在夜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一直陪着他,以後,也請你好好照顧他,他雖然外表很冷漠,內心卻是很重感情的,而且他揹負的太多,要是沒人關心他,他一個人會很可憐的……”說着,雲夢的嬌軀已然微微顫抖,她鎖着柳眉,啜泣地道:“你和我不同,你無拘無束又充滿熱情,體貼入微,就像一縷溫暖的陽光,讓夜不會覺得人生陰冷。”
薛燕兀自低着頭,握緊粉拳,用很小的聲音喃喃道:“廢話……真多……”
雲夢說着,又撿起地上的碧雲劍,依依不捨地對韓玉道:“小玉,我原本也想隨着你們一起幫你們家報仇,帶他去很多美好的地方散心,可現在做不到了……對不起,希望下輩子再相見時,我和他能美滿地在一起吧。”說着,雲夢又要擡袖起劍。
“姐姐~!”韓玉正要去阻止,這時,薛燕卻伸出纖臂來,攔住了韓玉,低着頭對雲夢道:“雲夢……臨死前聽我最後一個要求行嗎?”
雲夢沒有急着把劍放到脖子上,玉容上的淚痕未散,她柔聲問薛燕道:“燕兒,還有什麼要求?”
“擡起頭來。”薛燕低聲道。
雲夢也不知道薛燕想什麼,只把頭仰着望向薛燕,玉眸裡滿是無奈和哀愁。
這時,薛燕卻憤而擡起頭來,伸出右手給了她一巴掌。
“啪!”
韓玉沒料到薛燕有這種舉動,只是緊張地看着這兩個姐姐,插不上話,周圍原本注意臺上的碧水宮女弟子也紛紛看向這邊來。
雲夢捂着有些發紅的臉頰,羞愧不已,還以爲是薛燕嫌她骯髒,便不說什麼,只是柔聲地道了聲:“燕兒……”
“別叫我燕兒!”薛燕睜大了泛着水霧的明眸,纖眉收緊,她怒指雲夢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沒用的朋友!遇到一點小事就要尋死尋活的!”
雲夢是大家閨秀,一向把貞節視得比生命還重,她無法理解這種事怎麼能稱爲小事,卻只能委屈地含淚低頭,向薛燕道:“我……”
“這一巴掌我是爲呆瓜打你的!”薛燕氣呼呼地手指臺上的韓夜,對雲夢怒聲問道:“你知道我們爲什麼來這裡嗎!”
雲夢捂着面頰,或多或少也知道是爲了她,便點了點頭。
“你只知道你喜歡他,你想過他多在乎你嗎!”薛燕衝雲夢罵道:“雲夢,你這個混蛋,一開始就在臺上傷他已經夠讓我生氣了,現在還想用死來讓他後悔一輩子嗎!”說着,薛燕愈加無法忍受,便握緊粉拳、閉上美眸衝雲夢發火道:“你走了以後,他每天喝悶酒,每天望着你送他的玉墜發呆,我怎麼勸他都沒有用,你知道我這個做同伴的看着心裡有多難受嗎!你還尋死,你尋啊!你非要把我們大家都活活氣死、哭死你纔開心是嗎!”
“燕兒姐姐。”韓玉見薛燕像梨花暴雨般朝着雲夢罵,越聽心裡便越有了底。
“燕兒……”雲夢不在乎薛燕打她罵她,只在乎那些行爲下深藏的情義,她知道,這姑娘是真的把自己當她同伴啊!
“那段時間我們一起在馮茹姐姐家裡修煉,不知道多開心,我當時就想,我們三個以後就這麼結伴闖蕩江湖多好,一個會用劍,一個會仙術,加上我又可以用暗器、使計謀,還怕什麼困難嗎?”薛燕繼續向雲夢痛訴道:“你走了之後我就總盼着你什麼時候歸隊,後來呆瓜連妹妹都找到了,我們又多了個道士,你卻要尋死,叫我怎麼受得了了你?”
雲夢被薛燕說得再不敢有一絲輕生的念頭,她把劍放到桌上,嬌柔的身子卻有些立不穩了,韓玉見狀便將她扶到座位上坐好,雲夢睜着盛含歉意的玉眸望着薛燕,右手放到胸前道:“燕兒,我知你是一片苦心,可是我……”
“別跟本姑娘講什麼可不可是!”薛燕靈眸圓睜,道:“什麼狗屁貞節!你沒了貞節就要死,那呆瓜沒了你,他肯活嗎!再說了,你現在連自己失沒失身都不知道呢,胡思亂想那些幹什麼!”
雲夢徹底被薛燕說服了,她一想起韓夜尚需照顧,又想起大家離不開她,面容才漸漸平復,她頗帶些惆悵、愧疚和卑微地對薛燕道:“燕兒,我不尋死了,頂多以後跟着你和夜,爲奴爲僕,相伴相隨。”
“什麼爲奴爲僕!”薛燕聽了又差點沒給雲夢氣死,她纖眉倒豎,雙手按在纖腰上,氣沖沖地對雲夢道:“要是姓韓的敢把你當奴僕使喚,看本姑娘不念叨死他!”
韓玉也挽着雲夢的手,很溫馨地道:“是啊,夢姐姐,你和大家在一起就好了,別想多了,這樣哥哥會很難受的。”說着,她又指了指雲夢胸前吊着的玉墜,對雲夢道:“你看,哥哥還把這個還給你,不就是想告訴你他已經回來了嗎?你應該好好照顧自己啊。”
雲夢這纔想起韓夜在臺上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
“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了。”
……
“夜,真對不起,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請你也不要擔心了。”雲夢一邊想着一邊輕輕握着胸前的玉墜,看向臺上那個還在和陳家父子對峙的男子,漸漸定下心來,然而,她一想起全心全意照顧她的衆人,又禁不住熱淚盈眶,只溫聲道了一句:“謝謝大家……”
韓玉很溫順地挽着雲夢,薛燕則坐到一旁想辦法逗她笑,碧水宮的姑娘們也是時不時找雲夢搭訕,她們一點也不覺得雲夢有什麼骯髒之處,反正是再也沒給雲夢任何胡思亂想的機會,把她的心塞得滿滿的。
衆人平定了臺下的波折,又紛紛看向臺上,卻見臺上的陳青河爲陳耀海包紮好傷口,這才扶起陳耀海,恨恨地對:“魔頭!你傷我父親,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是嗎?”韓夜不知道臺下發生的事,只是冷然看着陳青河,道:“可傷你父親的不正是你自己嗎?”
陳青河一愣,繼而憤然道:“是你使陰謀詭計才害我誤傷於他,現在竟還想誘我父子相殘,手段毒辣,禽獸不如!”
陳耀海一直認爲就算敗了陣也不可輸了名聲,所以他站起身來,抓起地上的劍,一手護着陳青河,整了整凌亂的斑白頭髮,道貌岸然地道:“青河,不必與他多言!”然後,他憤然望向韓夜,道:“我陳家父子雖不算什麼泰山北斗,卻也知‘忠義’二字,就算力所不及,卻誓死也要捍衛武林正道,韓夜,休想叫老夫屈服於你!”
陳耀海的話說得多麼慷慨激昂啊,吳道山、李銀鬆、紀文龍等人紛紛叫好,不明就裡的人也深感其忠烈,也只有了塵、梨花、王德等人暗暗笑這老狐狸奸詐,由此可見,當年索命閻王受他教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紀文龍見陳家父子說到此處,心想他們又要動手了,便藉此怒指韓夜道:“陳老前輩說得多好啊!魔頭,你壞事做盡,辱我夫人,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了,今日我便和武林羣雄一起找你算個總賬!”
“哼,巧了,我也正想找你們算算總賬。”韓夜將劍指着紀文龍,竟有些盛氣凌人地道:“文龍,娘曾對我說,叫我別太怨恨你,畢竟也是一起長大的,可你機關算盡,還害了雲夢,此仇不報,我如何叫雲夢安心?只管一擁而上,我自渾然不懼!”
於是,紀文龍便聯合陳家父子,三人一同攻向韓夜,韓夜雖然氣盛,但亦不敢輕敵,當下便放出紅色玄元真氣、催動真武七劍訣,和三個高手上上下下地打了起來,一時間劍光四散、縱橫交錯,看得衆人眼花繚亂。
“侄兒好身手!”紀雲看得熱血沸騰,按捺不住,便興奮地從座上站起身來,道:“三叔一直很想你,今日便看看你武藝強到何種程度!”說罷,紀雲便將腰間烈火劍拔了出來,飛身躍上陣去。
司徒勝了解三弟的心思,現在加入戰局,若韓夜佔優,他可救文龍;若韓夜處劣,他可保韓夜。表面上是協同三個高手打韓夜,實則是在中間看勢幫忙,以減少傷亡,畢竟紀文龍是他孩子,韓夜也是他侄子。司徒勝想了想,自己也動起身來,他道:“侄兒!上次在神武寺也不見你用出絕技,今日伯父再來會你!”
臺下的薛燕見這兩個長輩也摻合進去,不免皺眉道:“這倆老頭幹嘛?鳴劍堂都內訌了還跑去找呆瓜的麻煩,真是嫌事情不夠亂啊!”
“不是的。”雲夢玉眸裡迎着她爹的身影,對薛燕柔聲道:“爹這次是想給夜一次一戰成名的機會。”
梨花也點頭道:“以一敵五,何等場面啊?”
沒錯,司徒勝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他現在頗爲欣賞韓夜,試想,武林之中三個有名望的人加上兩個頗有潛力的後輩,這五個人韓夜能一舉鬥敗,那是何等令武林之人震驚的事啊!不過,韓夜的真武七劍訣只淺學了二十多天,畢竟還不是很成形,以一敵五尚有壓力,便和衆人相持不下、旗鼓相當,直叫臺下之人看得大呼過癮。
這時,李銀鬆不由得暗喜起來,他心知韓夜的厲害,本不敢單槍匹馬去挑戰他,但現在有五名高手圍攻他,如果這個時候他再加進去使點陰招,必可一舉擊敗韓夜,再借機帶走韓夜逼問其絕學,大事便成。李銀鬆如此一想,銀眉之間露出一絲旁人很難察覺的愉悅,只見他站起身來,對臺上道:“諸位豪俠莫急,若要斬妖除魔,老夫可助爾等一臂之力!”說着,李銀鬆便按下身邊要助陣的門下弟子,他一則不想損失自己人,二則怕遭人話柄,便一個人隻身上了前去。
“這個老不死的!就會趁火打劫!”碧水宮那邊的薛燕氣呼呼地說着,便要站起身去幫韓夜擋下李銀鬆,這時,一隻溫暖白皙的手卻將剛要起身的她拉了下去,而那手的主人則站起身來,對李銀鬆道:“碧水宮掌門梨花久聞李老前輩大名,卻無緣切磋技藝,今日正想和您論一論武,還望前輩賞臉。”
“梨花姐!”薛燕想不到梨花竟親自上陣,韓玉和雲夢也是一臉擔憂,而梨花卻笑道:“不必再說了,要讓這些無恥之徒一窩蜂地上去對付韓夜,叫我如何坐得安穩?”
“嘿嘿,是啊。”玉兒笑道:“何況韓夜也是半隻腳踏進碧水宮的人了呢,你說是吧?燕兒。”說着,玉兒一臉壞笑地看向薛燕。
“是、是什麼!”薛燕臉一紅,道:“死玉兒,這個時候還拿我開玩笑!”
雲夢、韓玉以及碧水宮的弟子皆笑了,而梨花沉默了片刻,表情卻變得嚴肅,只見她腳一點地、輕盈一躍,跳過幾張桌子,轉眼便落到了正待前進的李銀鬆面前,道:“李老前輩,您就別去摻和了,在這裡陪晚輩過過招吧。”
李銀鬆知道梨花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上臺了,即便他自己能上去加入戰局,梨花跟着進來也會讓事情變得棘手,眼看自己的計劃就要泡湯,李銀鬆豈會甘心,他把內心的惱怒潛藏在心底,面上則頗爲和悅地對梨花道:“梨花掌門,老夫一把老骨頭了,可受不起你這般折騰,素聞碧水宮暗器傷人的本事,老夫自知難敵啊!”
梨花知道李銀鬆是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的老祖宗了,她爲了攔住此人,只好道:“你怕我們碧水宮的暗器?好,我便不用暗器,只和您比拳腳功夫,可好?”
李銀鬆見梨花捨棄她最擅長的功夫,和自己比拳腳,不禁眼中寒芒一閃,他便朝梨花故作無奈地點頭道:“唉,既然梨花掌門盛意拳拳,老夫只能獻一獻醜了,但事先聲明,比武而已,莫傷和氣,點到即止。”
梨花點了點頭,只故作可憐地道:“我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姑娘家,還請前輩手下留情啊。”
李銀鬆暗中冷笑,表面上卻略顯慈祥地道:“哪裡哪裡。”
於是,衆人極爲配合地把桌椅向四周搬開了些,給兩人讓出地方,兩人隨即擺開架勢。一個是容光煥發、鶴髮銀眉的老者,一個是貌美如花、身量苗條的姑娘,究竟誰能技高一籌呢?衆人皆在觀望之中。
與此同時,巨鯤幫的吳道山也忽覺時機到了,他也和李銀鬆一樣的打算,本來李銀鬆搶在前頭他還正懊惱着,誰料李銀鬆那老頭被碧水宮的娘們兒攔住、走不掉了,這不正給自己一個絕佳的機會嗎?吳道山心中一喜,便霍地站起身來,對臺上激斗的衆人道:“魔頭惡貫滿盈,吳某也看不下去了,待我上來維護武林正道!”說着,他也示意手下不要輕動,自己往臺上走去。
這時,大力門那桌,徐慕雨的目光在臺前和梨花那邊來回遊着,她便對身邊的男人道:“漢子,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夫人不必多言,我也正有此意!”王德撫摸了幾下嬌妻的手,站起身來,衝吳道山大聲道:“吳麻子,你也不必去了,留下來和我王德過幾招吧!”
“王鐵拳?”吳道山見那高大彪悍的男子站了起來,不免心中一驚,想了一會兒,繼而笑道:“哦,我道上次除魔會圍剿魔頭時你怎麼半途而退呢,原來你和韓夜這小魔頭有私交,因此我現在上前助陣,你便要替他攔我,是嗎?”把話說到這份上,吳道山便頗顯得有魄力地喝了一聲,道:“王、鐵、拳!我勸你一句,若要助紂爲虐,必遭天譴!”
吳道山本想以大義凜然之態喝退王德,以便繼續前進,但王德似乎不吃他這套,反而不以爲然地笑道:“吳麻子,我不擔心遭天譴,天上要是打雷下來,最先劈的人也是你!”說着,王德將手直指吳道山,道:“別以爲你做了壞事就沒人知道,只是平時礙於幫派關係我沒對你講明,其實我早就看你不慣了!”
吳道山臉色突然變得極爲難看,本來他就討厭別人喊他麻子,現在王德這傢伙非但喊了,還壞他好事、揭他痛處,怎叫他不怒火中燒?於是,吳道山便喝道:“王鐵拳!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坊來了!我向來是別人敬我一尺,我敬別人一丈,今日你屢次辱我,我也決不會善罷干休!”說着,吳道山便擺開架勢,道:“動手吧!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訓你,以長我巨鯤幫的威風!”
“就怕你不敢應戰呢,吳麻子!看是你的斷浪刀法厲害,還是我的鐵拳厲害!”說着,王德也來到吳道山面前,擺開架勢,與他相對而望。
至此,議事大廳中已有三撥人在對打,且都是武林中身懷絕技、赫赫有名的人物,婚宴頓時成了比武場,在場衆人包括包圍住賓客的鳴劍堂弟子,都用眼睛關注着這場亂宴的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