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瘋心知自己不能再撐多久,大喝一聲,鋼刀挑起一大片未溶化的海鹽,望面前的鹽梟灑去。衆鹽梟知道鹽毒厲害,紛紛閃身避開。刀瘋見空出一條路來,連忙將刀婆負在身上,連環三跳躍了出來。衆鹽梟懼怕刀瘋刀法厲害,不敢逼虎跳牆,只遠遠跟在兩人後面,等待刀瘋鹽毒發作斃命。那刀瘋揹着刀婆向諸葛揚名與寇英二人方向奔來,跑至二人所攀樹木之下,突然身體一躍,鋼刀向寇英砍去。
諸葛揚名大驚,一把抱住寇英躍下樹來。那刀瘋落下身來,一邊向遠處狂奔,一邊喝道:“小弟,這羣毛賊你幫哥哥對付。”諸葛揚名尚未回神,跟上的鹽梟聞言喝道:“這兩人是魔頭的同黨!”那指揮的鹽梟喝道:“刀瘋中毒,必死無疑。先將這兩個小魔頭殺了!”便有四名鹽梟撲上,四對掌向諸葛揚名與寇英攻來。諸葛揚名拉着寇英後退三步。寇英無緣無故被攻擊,柳眉倒豎,掙開諸葛揚名左手,長劍出鞘劈向一名鹽梟。那鹽梟悶哼倒地。諸葛揚名心中連連叫苦,揮劍逼退上前圍攻寇英的三人,喝道:“海沙幫的朋友莫要誤會,我們與剛纔兩人沒有關係!”
那指揮的鹽梟喝道:“與魔頭稱兄道弟,傷我同道,還說與那兩個魔頭無關!”十餘名鹽梟遂將二人圍在當中,一起飛掌向二人撲來。諸葛揚名知他們的手套上沾有毒鹽,生怕寇英被他們拍到,當下左手在寇英腰間一抓,將她整個身體向上拋出丈餘高,右手長劍送出,身體鬥旋一圈。但聽得嗤嗤之聲不斷,十餘名鹽梟的手套被長劍一割,立刻碎成兩半飛出,手掌當中還留下了一道鮮豔的血痕。衆鹽梟心知對方留手,否則衆人雙手早已被廢,無不大駭退步。諸葛揚名接住寇英,昂然道:“我說過,我們不是與他們一夥的。”
話音剛落,只覺四周勁風掃動,衆鹽梟全部乍然倒地。諸葛揚名大駭,拉住寇英往後連躍三步,定神一看,只見衆鹽梟屍體中間站着兩人,竟是剛纔已奔走的刀瘋刀婆。刀瘋俯身去一個鹽梟的屍體旁摸了一下,搜出幾粒丹藥服下。刀婆轉過身來,看到諸葛揚名二人,不禁全身顫抖,口中嗚咽起來。刀瘋見狀,忙將刀婆摟在懷裡,語氣溫柔道:“刀妹,你沒事吧?這兩人讓你不舒服了麼?我去殺了他們。”諸葛揚名一驚,長劍橫封守住門戶,準備一拼。卻聽得那刀婆顫抖道:“騰哥,不……不要殺他們。”刀瘋道:“他們讓你難受,他們統統該死。”刀婆哭道:“騰哥,你答應我不殺他們。我們走吧,好麼?”刀瘋聞言,忙安慰道:“刀妹不哭,我答應你不殺他們就是了。我們走吧。”背起刀婆,向黑暗中奔去。
諸葛揚名與寇英對望一眼,長舒了一口氣。二人怕火光引來村民,發現自己與那麼多屍體呆在一起,不好說清楚,便急匆匆按原路返回客棧。一路上諸葛揚名心情複雜,想起那刀瘋看似瘋癲,但一早便能察覺出自己與寇英所在,而且一句話竟將鹽梟的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直致後來趁鹽梟與自己纏鬥,折回偷襲一舉成功,其刀法之高、其智慧之深,實在不可言表。但是轉念想起那刀瘋的面容與他殺人如麻的瘋顛神情,卻又不得不令諸葛揚名搖頭唏噓了。
經過這一夜變故,諸葛揚名怕寇英身體受不了,第二天索性就呆在客棧陪她。關難翼問起緣故,見諸葛揚名不答,大是失望,便有一種所託非人的感覺,只是不好發作罷了。如此過了兩天,方纔向前進發,到了傍晚,四人終於到達華山,但見山勢險峻,樹木清幽,鳥鳴嚶嚶,流水淙淙,四人徑直望山上一處“十方庵”借宿。關難翼任掌門時,與這十方庵的庵主原是好友,如今一看,卻是換了人了,向那庵主問起舊主,方知其已羽化登仙。關難翼喟然而嘆:“當真是物是人非啊!”
敘述恭維時,庵外腳步沙沙,進來八名灰衣大漢。此時已是冬月,這八名大漢卻穿着一身輕薄衣衫,衣衫被夜露沾溼,投印出一塊塊虯結的肌肉。八名大漢進得庵來,不約而同地斜睨了一下諸葛揚名。當先一名漢子伸手比了比,向庵主問道:“大師可見過一名這麼高的俊俏少女來這裡投宿?”庵主恍然應道:“原來諸位就是那女施主的家僕。”那漢子道:“正是!”庵主合十道:“那女施主早先便吩咐老尼說,諸位都是壯年漢子,不宜在庵中逗留。”漢子還禮道:“無礙!只要我家小姐在貴庵就行了。”八名當下告辭出庵去了。
諸葛揚名四人添了香油錢,當夜便在十方庵客房休息。關難翼回到故地,興奮難耐,在房間裡拼命走來走去。諸葛揚名被他這麼一打攪,睡意全無,便和衣來到前面佛堂,見佛堂空無一人,燭火明亮,青煙嫋嫋,繞樑不絕。忽而一陣輕風吹進大堂,佛幡飛動不停,諸葛揚名見狀,想起蕭泣血曾告訴自己“是風動還是幡動”的佛理故事,不禁莞爾一笑。當下在功德箱裡添了十文錢,拿起三根清香點燃,跪在觀音像面前默唸道:“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您一定得保佑肥血、我大哥、還有英兒一輩子平平安安哦。肥血就是蕭泣血,我大哥就是楊延玉,英兒就是寇英!觀音菩薩不要弄錯了咯!還有還有,順便也保佑名姝樓閣的姐姐們。”如此唸了一遍,還怕觀音菩薩聽不懂,忙張口道:“我剛纔心裡唸的是台州方言,您要是聽得不懂,我再念一遍。”於是又用京語唸了一遍。
翌日清晨,諸葛揚名吩咐青絡與寇英去附近名勝遊玩,那寇英也因對刀瘋砍碎鹽梟腦袋的那一幕耿耿於懷,這次居然破天荒地不再纏着諸葛揚名。關難翼領着諸葛揚名依山道小徑向上穿梭許久,遠遠瞧見四五座粉牆大屋依着山坡或高或低的構築。透過層層的樹木狹縫,便見衆多身着淺藍色衣褲的華山弟子,從大屋裡出來,成羣結隊地望四面八方而去。關難翼大喜,道:“華山弟子四出,正好誅殺惡賊!”見一老一少兩名華山弟子在不遠處行進,急忙搶出攔在前面。那兩名華山弟子見狀,剛抽出長劍,諸葛揚名已躍至他們身後,雙手在他們背上“命門穴”一按,兩人立刻昏倒在地。
二人趕忙換上那兩名華山弟子的服飾,見大小正好合身,不禁對望一眼哈哈大笑。關難翼心疼自己弟子,遂將兩人藏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之下,在自己臉上輕輕塗了一層泥巴,隨後提了長劍,與諸葛揚名大搖大擺地向華山派大屋走去。
進得大屋正堂,便見一名銀色虯髯老人在大堂裡踱來踱去。關難翼見到那人,雙眼幾欲噴出火來。諸葛揚名見狀,便知此人正是“八方劍客”秦無眠。秦無眠見有兩名華山弟子進入堂來,大是惱怒,喝道:“兩個廢物,不是剛叫你們去把守山門,怎麼自己又跑了回來!”關難翼嘴角冷笑,心中暗道:“死到臨頭,居然還如此囂張跋扈。”手隨念轉,已扣了三枚銅錢在手。諸葛揚名餘光見狀,也將長劍掩至背後,右手緊握劍柄。
便在此時,忽然自門外傳來哈哈大笑之聲,笑聲歇時,華山大堂裡高高低低站了四條人影。秦無眠看見來人,大是歡喜,忙上前抱拳迎道:“四位師兄妹駕臨,無眠當真感激得緊。”關難翼微微轉過身去,見四人當中一個是高高瘦瘦仙風道骨的白髮道士,正是泰山派掌門否泰真人,一個是由矮又胖滿臉長痘的壯年刀客,卻是嵩山派掌門林嵩,還有一個是面似削尖雙眼深陷的中年尼姑,是恆山派掌門汝恆師太,最後一個是長着馬臉嘴巴右歪的嶙峋劍客,是衡山派掌門倪有衡。關難翼見四嶽掌門都聚集華山,眼見今日大好機會錯失,與諸葛揚名對望一眼,均感惋惜。
否泰真人拂塵一揮,搭在右肩,聲如洪鐘道:“秦師弟不必客套。五嶽山派同氣連枝,如今那二人膽敢對師弟不利,我們四嶽掌門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關難翼聞言大驚,與諸葛揚名對望一眼,各自心道:“我們二人輕車前來華山,怎麼會被秦無眠預先得知?”他這一扭臉,汝恆師太已瞥見了他,訝道:“這位弟子倒是眼熟!”關難翼大是驚恐,須知五位掌門聯手,自己與諸葛揚名肯定死路一條,當下背後冷汗直冒,說不出話來。一旁諸葛揚名見狀,忙插口道:“世間老人都差不多一個樣子,師叔閱歷之廣,自然見過許多模樣相似的。”汝恆師太微微頷首,道:“有理。”
秦無眠眼皮一翻,對諸葛揚名與關難翼喝道:“你們兩個還幹站這裡幹甚麼!還不下去沏茶?”關難翼如遇大赦,慢鞠躬施禮,拉着諸葛揚名進入後堂,穿過天井,便要繞路下山。諸葛揚名掙脫他的手,道:“關掌門,你不想奪回掌門之位了?”關難翼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今日秦無眠有備而來,彼衆我寡,先下山再圖後計。”諸葛揚名搖手道:“那也未必!至少他們尚未認出我們,我們不如再觀察片刻,伺機以動。”關難翼雖知此次機會已逝,但他心裡着實想奪回掌門之位,只怕早一刻也是好的,聽了諸葛揚名這番話,當下也便答應了。諸葛揚名叫關難翼去準備茶水,自己輕腳回到後堂,藏身在一條柱子後來,偷聽五嶽掌門談話。
大堂之上,秦無眠坐在當中,四嶽掌門分坐兩旁。只見林嵩冷冷一笑,全身的肉立刻抖了三抖,道:“秦師兄這次當真懷璧其罪,不知從何處得了塊‘麒麟石’,惹得一身騷。”倪有衡道:“我正想說這話。”秦無眠苦笑道:“林師弟不要挖苦無眠了。無眠如今也後悔接受這個東西了。”汝恆師太道:“出家人不願動武,最好能和平解決。依貧尼之間,如果秦師弟留着‘麒麟石’無大用處,不如所幸給了那兩人。”秦無眠道:“師姐所說,無眠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贈我這‘麒麟石’的人大有來頭,我若將此物遺失,惹怒了他,到時當真會大禍臨頭。況且我們五嶽山派都是名門正派,若真將麒麟石交給那兩人,豈非向江湖坦言,我們五嶽山派怕了那兩個魔頭?”倪有衡道:“我也正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