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北宋端拱二年五月,本屬仲夏芳菲隱沒之季,但天台山華頂峰天台劍宗演武場後的桃花林,卻正是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諸葛揚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長得眉清目秀,身上套一件破輕布衣直綴,襯得他的體格甚是單薄,與他泛紅的面容,極不相稱。只見他斜趴在巨石之上,左手攀住巨石,右手成劍指不住比劃,只探出半個腦袋緊緊盯着桃林中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女對劍的一招一式,口中不住嘀咕:“龜兒子,**子……快把劍招統統給老子使出來!”
但見林中白衣少年竹劍一抖,徑直望青衣少女前胸刺去。那少女手中長劍橫削,格開竹劍,順勢打向白衣少年右肩。白衣少年回身避過,竹劍從上至下,刺向少女下身。青衣少女咯咯嬌笑,長劍疾忙下撩。白衣少年不待劍招用老,手腕突然往上一轉,撥開對方兵刃,同時雙腳一錯,欺近對手,左手點向少女右胸。青衣少女一驚,左手慌忙迴護前胸,但已然不及,被少年一點,頓時全身酥軟,讓白衣少年一把摟在懷中。白衣少年順勢又俯身在少女臉上親了一口。白衣少女只是細聲嬌笑。
諸葛揚名見二人不再對招,口中罵了一句,跳下巨石。他站在巨石之後,與林中二人相去甚遠,也不擔心會被發現,因此索性拾起一根桃樹枝,以木爲劍,將方纔所見的劍招一一演練出來。他一招一式雖毫無勁道,但削、點、撩、刺,招招到位,極是精準,若讓些不知情的尋常百姓瞧見,定以爲他是個武功高強的少年劍客。
舞“劍”片刻,忽聞“沙沙”聲響,一條肥胖身影左顧右盼,悄悄自右側走來。諸葛揚名滿心歡喜,輕喚一聲:“肥血!”將桃木往地上一丟,輕步向肥胖身影跑去,待靠近時,突然縱身一躍,雙手在來人肩上一按,整個人掛到他背上。來人促不及防,全身失衡,頓時摔了個狗吃屎。諸葛揚名站起身來,嘿嘿笑道:“肥血,肥血……名老大今天又學會五個劍招啦!”
被喚作“肥血”的人,當真長得又肥又胖,肚子滾圓和粗短的四肢擠在一起,渾似四條又粗又大的絲瓜,拼在了一個巨大的西瓜之上。但見“肥血”左翻右滾,好容易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關切道:“名師弟,你怎麼又來偷看大師兄和七師姐練劍,要是被發現了,他們鐵定又得揍你一回。”
諸葛揚名聞言,老模老樣地訓道:“蕭泣血,跟你說過多少遍啦,你得叫我‘名老大’。還有,別在我面前提那兩個賤人!等名老大學會我們天台劍宗的所有劍法後,我定殺得他們當狗爬!”他一面說,一面提起右手狠狠地斬了一下。
蕭泣血比諸葛揚名年長兩歲,稟性憨實,而且素知諸葛揚名雖只是個洗碗弟子,但一直幻想能當名叱吒武林的江湖老大,當下也不忤他之意,只將來意告之。原來是二人奉事的伙食房有人切菜時受傷,儲備的金創藥又已用完,因此廚老大希望諸葛揚名能去採些麻沸草止血。諸葛揚名聽罷,罵道:“弟子房和刀劍房的都是龜蛋,瞧我們不起!不然他們備有許多金創藥,爲何還要讓我們自己去採!等老子學會了所有劍法,殺得他們當狗爬。到時候,咱們伙食房的弟子們都去站在正式弟子頭上撒尿!”
蕭泣血聞言哂笑。諸葛揚名自懷中掏出一個燒餅,遞到他懷裡,道:“本老大中午多拿了個,給你吃罷!我走了,晚上記得給我留飯!”說罷,一付重任在肩的模樣,大搖大擺地望山腰走去。
浙江台州府天台山列位“中華十大名山”之一,以“佛宗道源,山水靈秀”顯著於世,其位置西南比連仙霞嶺,東北遙接舟山羣島,山上多岩石峭壁瀑布,歷來是騷人墨客鍾情的勝景佳處。諸葛揚名循山道緩緩向山腰而行,聞得四周倦鳥歸林,偶然擡頭望西南看去,但見赤城山高可百丈,山岩朱丹,其上紅霞聚集,山天一赤如血,延綿千里不止。正是天台名景“赤城棲霞”,蔚爲奇觀。
諸葛揚名在山中摸索許久,甫到麻沸草茂盛之處,正欲採擷,忽然聽得西首傳來兵刃相交之聲。他一聽之下,便自留上了神,當下將身子矮在灌木之中,循聲向聲音來處靠近。如此約莫二十來步,但見西首下方三丈外一塊凸出的空地上,二十餘名黑衣大漢將三人圍在垓中,兀自相鬥不休。
其時天色尚未全暗,諸葛揚名居高臨下,藉着霞光看去,只見當中被困三人中,一人約莫三十來歲,身着青色書生服,手持嗜血長劍,一人身型佝僂,面帶灰須,雙手揮舞一對鐵練銀鉤槍,另一人則是白髮衝冠,手使一把烏鐵大風刀:三人揹負山壁,左支右擋,兵刃運轉間,屢屢爲身旁二人化去攻勢,當真配合得默契無間。諸葛揚名雖經常偷看師兄師姐對招,但那不過是小打小鬧,哪比得上今次所見真槍實鬥來得兇險?因此一瞥之下,心中忙不禁連連喝彩。
酣鬥中天色越來越暗,青衣書生看準時機,忽然清嘯一聲,手中長劍劃一半圈,將眼前三把鋼刀格開,同時縱身連踢三腳。三名黑衣大漢來不及閃避,口中鮮血直噴,應腳倒地。青衣書生身傍的兩名老者也各逞威能,各自砍翻一名黑衣大漢。
一名黑衣大漢見以多凌寡,兀自久戰不下,便嘰裡咕嚕地喊了幾聲。諸葛揚名微覺詫異,心道:“這哇哇哇的在嚷些什麼?”剎見昏暗中銀光縱橫,卻是一條條激射而出的鏈子鉤,自四面八方射向垓中三人。白髮老者促不及防,被鏈子鉤鉤住右腿,悶哼一聲,旋即大口怒罵道:“奶奶的契丹雜種!啊……”那黑衣大漢一鉤擊中,忙將鏈子鉤回扯,鉤子在白髮老者腿上拉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頓時血流如柱。他這一受傷,身法受制,身傍同伴爲護他周全,再也不敢貿然突圍。
諸葛揚名聽得分明,頓時全身熱血翻騰,道:“這羣傢伙卻是契丹韃子!”自北宋建朝立都以來,北方契丹民族虎視南地富饒,不斷侵犯掠奪北宋邊境,導致兩國之間戰爭不斷,各自死傷消耗慘重,因此宋人談及契丹時,上至王公貴胄,下至販夫走卒,無不義憤填膺,。諸葛揚名眼珠一轉,暗笑道:“你們這幫韃子跑到爺爺地盤上,就別怪爺爺不客氣啦?老子今天也學‘楊無敵’抗遼,有分教:名老大勇殺契丹賊,俊少年智救英雄漢,哈哈!”他口中所說“楊無敵”,正是北宋抗遼名將楊業。
當下在地上揀起一塊腦袋般大小的石塊,瞄了幾眼,便望一名黑衣大漢頭上擲去。他雖不懂內勁運轉,但手勁尚佳,加之居高臨下,石塊經他這麼一擲,去勢甚是兇猛。
那黑衣大漢舞動鏈子鉤,正全神貫注盯住垓中三人,眼見敵人逐漸難以招架,心中不住歡喜:“不枉我千里迢迢來到江南,這回得搶得首功!”剛準備動手,忽覺頭頂上瞬間變得黑壓壓的。擡頭一看,被落石正中天靈,登時頭骨迸裂,哼都沒哼,便自倒地身亡。他手中鏈子鉤失去控制,橫飛出去,正中身旁一名黑衣大漢左眼。那黑衣大漢慘叫連連。諸葛揚名見狀,不住捧腹偷笑。
這一下變故非同小可,黑衣大漢們登時亂了手腳。垓中三人起初亦是滿心狐疑,不知暗中出手之人是敵是友,所幸他們鏖戰經驗豐富,當下收拾心神,一面繼續奮戰,一面留神暗中之人。諸葛揚名一次得手,仗着黑暗中有灌木掩護,更加肆無忌憚,雙手輪流操起石塊,呼呼呼,不由分說地往黑衣大漢們招呼。
這一回黑衣大漢有所防備,石塊便再難砸到他們,不過如此一來,他們留神閃避落石,便顧不上垓中三人了。青衣書生和兩名老者見石塊只攻敵人不攻自己,料想暗中之人是有意馳援,防備之心便去了大半,於是全神反撲搏殺,頓時哀號四起,又有**名大漢應聲倒地。餘下四名大漢見勢不妙,轉身欲逃,被青衣書生縱身一招“餓虎撲羊”,一腳一劍擊斃兩人,其餘兩人也被兩名老者一人一招,盡數結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