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響起鳥兒清脆的鳴叫聲。同時，遠處傳來了細細的流水聲。突然，一股寒風平地而起，從樹林深處颳了過來。寒風吹入程破天的懷中。程破天只感一股冷意，跟着下意識地伸手去抓緊自己的衣衫。
突然，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原來他的手隔着衣服，剛好觸摸到了自己懷中的那封程飛交給自己的信。程破天這纔想起了程飛臨死前曾將一封何義所寫的信交給自己。因爲當時情況緊急，他無暇顧及，順手把信揣到了懷中。之後一系列天翻地覆的事情，程破天更是將這封信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想到這裡，他連忙伸手將信件從懷中取出。他望着那蠟黃的信封，想起程飛曾說這封信可以解答自己一切的問題。程破天的心開始怦怦地跳個不停。他習慣地伸出右手，想去撕開信封，這才意識到自己如今右手已斷。程破天只得用右臂夾住信封，用左手撕開一邊，將信取出。他捧着何義寫給自己的信，心跳越來越急促。只見上面寫到（爲閱讀方便起見，也因作者文筆有限，且用白話文代替）：
“破天，既然你已讀到此信，就說明你已經認我做了師父，並且繼承了我體內的功力，而且也已經知道有關你父親的事情。
爲師知道自從你我第一次相見後，你心中定然有着許多的疑問。有很多事情，爲師沒有一開始就告訴你，或許你回過頭來看，會憎恨爲師。
真相你早晚是要知道的。爲師寫這封信也正是爲了以防有一天萬一我無法一時將所有真相告訴你，到那時，但願這封信可以替你解除一切的疑惑。爲師希望你在讀完此信後，能夠原諒爲師，更能原諒你的父親。其實你父親當年爲了給你們母親報仇，詐死離開你們後，也曾多次反悔，但他後來之所以一直沒有露面與你們相認，其實是聽從了爲師的話。而爲師之所以這麼做，一切一切最終的目的都是爲了可以助你練就真正的‘破天劍法’。”
程破天腦袋一蒙。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字。原來他父親之所以這麼多年不曾露面，都是因爲聽從了他師父的話。可這到底是爲什麼呢？程破天的手在顫抖。他的心卻是抖動地更厲害。他繼續讀到:
“當年‘劍仙’雖然開門授徒，將畢生所學的十一套劍法分別傳給了十一位弟子，但事實他還有一套劍法始終未有傳與任何人。因爲‘劍仙’知道，這套劍法實在太精妙，太高深莫測，絕非一般人可以領略。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一個人若想練就成這套劍法，必須要付出常人無法付出的犧牲。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劍仙’一直未將這套劍法傳授他人。
‘劍仙’原本打算永遠不將此套劍法傳授出去。然而，他最終實在無法眼睜睜地看着這套自己花費了一生經歷方纔悟出來的絕世劍法隨自己長眠地下。於是，‘劍仙’在臨死前將劍法的基本要領寫了下來，秘密地交與了他平生唯一的一位友人，並且囑咐他讓他替自己尋覓一位符合自己要求的人，將劍法傳承下去。更重要的是，‘劍仙’告訴那個人說，如果有一天武林因爲自己的十二把寶劍陷入混亂之中，只有這套劍法方可拯救武林。那人當時也不明白‘劍仙’話中之意，但他感到自己身負重託，於是揣着‘劍仙’交給他的劍法，雲遊四海，走南闖北。終於有一天，皇天不負有心人，他找到了一位符合‘劍仙’要求的人。而那個人就是你的師祖。至於那套劍法，相信你此刻已經猜到，便是你習練的‘破天劍法’。”
程破天深吸一口氣。他終於得知自己‘破天劍法’的由來了。想不到這‘破天劍法’竟然也是‘劍仙’所創，而且還是他所創劍法中最強悍的。原來他也是‘劍仙’的傳人！但何義爲什麼不能從一開始就告訴自己呢？而且這還是不能解釋何義爲什麼不許程飛與自己相認。爲什麼何義之前信中說這一切都是爲了有助他習練‘破天劍法’？這似乎太不合乎情理了。程破天帶着種種疑問，繼續讀到：
“你習練這套劍法或許本就是命中註定。當年，爲師年近七旬，正打算找一位人將劍法傳授與他。而那個時候，武林間突然出現了一個名叫殷天傲的強人。他四處尋找‘劍仙’的十二把寶劍，憑藉一手陰狠的‘九陰劍法’，殺人無數。武林當時人心惶惶，都不知他到底是爲了什麼要蒐集那十二把寶劍。爲師雖然也不清楚，但爲師卻記得當年‘劍仙’告訴他那位友人的話。十二把寶劍既然突然重現江湖，爲師心想一場風波只怕很快就要來臨。
所以爲師一直四處追蹤殷天傲的下落，希望能夠在他將十二把寶劍收齊之前阻止他。而那天夜裡，爲師路過一片樹林時，正好遇上了殷天傲與你父親在拼殺。這件事情想必你父親已經同你講過。當晚，殷天傲爲了搶奪‘神靈劍’，殺了你母親，而你父親也是危在旦夕。爲師於是出手相助，將殷天傲擊敗，但因爲你父親身受重傷，爲師心想救人要緊，便放走了殷天傲。後來爲師將你父親擡回家後，替他療傷，無意間卻看到了你。那時你剛剛出生，可是無法令爲師置信的是，你的手中竟然握着一塊細長的銅絲。這一下子讓爲師想起了有關‘劍仙’的傳說，說是當年他出生時手中握着一把奇小無比的寶劍。爲師大驚之餘，心想這或許就是上天的安排。
爲師那個時候年邁已衰，而且爲師知道殷天傲這一去，覺不肯善罷甘休，只怕早晚有一天捲土重來，所以更加急切地想要找一位可以傳授劍法的人。爲師當時一想，你父母既然都是‘劍仙’的傳人，那麼你天生一定是一塊習武的料。更重要的是，你從一生下來就沒有了母親。當時一切似乎都已註定，除了你的父親…
破天，你或許已經猜到，‘破天劍法’真正的要訣並未記載在劍譜裡，因爲那不是靠言語所能表達的。所謂劍由意生，只要意念存在，則劍法永遠會受意念的影響，人永遠擺脫不了心神的干擾。所以一個人若想要達到劍法真正的最高境界，就必需能夠超越自身意識的束縛，超越有形甚至無形的招式，達到真正的太極如一。但你或許還不知道的是這一切的前提則是要求一個人可以拋棄內心所有的情感，拋棄所有的親情，友情，還有愛情，達到無情無思的境界。
正因爲如此，‘劍仙’在將劍法交付給自己那位友人的時候，曾告訴他說這‘破天劍法’的傳人不但需要有超出常人的悟性和習武的天賦，而且還必需天生就是一個孤兒。要知道，父母之情乃是人世間所有情感中最難讓人克服和超越的。一個人只有在得不到父母之愛的時候，纔可能真正衝破人世間情愛的侷限，從而超越自我的意識，達到‘破天劍法’的最高境界。這也是‘破天劍法’最殘酷的地方。
破天，實話相告，你父親之所以離開你和你兄長，爲師是拖不開關係的。當時他因爲你母親的死，曾一心打算要去找殷天傲報仇。可最終他還是舍不下你兄弟二人。但是爲師知道，如果他留下來，將你撫養成人，則你將永遠無法突破‘破天劍法’的最後一層關卡。爲師也曾反覆猶豫，因爲這樣的犧牲確實太大，不光對你而言，也對你父親而言。可後來，爲師想到，殷天傲既然得知了有關十二把寶劍的秘密，不管那秘密到底是什麼，都不可輕易忽略。爲師又想起了‘劍仙’當年的預言，這才決定將劍法傳授給你。因爲只有這樣，纔可確保萬一有一日‘劍仙’的話成爲了現實，能有人來平息武林的浩劫。
你父親也是聽了這些話，才終於答應爲師，忍心棄你們而去。爲師本來還擔心你或許並非習練‘破天劍法’的最佳人選，但後來隨着你一天天長大，爲師在暗地裡觀察你，發現你不但悟性極高，而且天生善良正直。你年齡不到二十，便已領悟到了‘一體術’。自從那天晚上你我見面之後，爲師就已深信沒有看錯你。只要你可以擺脫你心中其它情感的糾纏，爲師相信你一定可以突破‘破天劍法’的最後一層關卡，達到最高境界。
破天，但願你讀到這裡，心中的疑問都已得到解答。爲師知道這一切對於你來說或許非常的不公平，甚至殘酷。但無論如何，你如今是‘破天劍法’的第九代傳人。整個武林的命運有可能都繫於你的身上。爲師希望你可以好自爲之。或許你永遠無法原諒爲師做出的選擇，但爲師希望你可以原諒你的父親因爲他的犧牲遠不在你之下。
師 何義示”
程破天呆呆地瞅着自己手中的這封信，許久未曾動彈一下。
此時太陽已經開始落山。曛暮之際，天空中彩雲繁密。雲朵無邊無際，在落日的映照下，宛如被染紅的海浪。程破天慢慢擡起頭，讓自己的目光再一次撒在地上的三座墳上。
有多少人都希望能夠煉成絕世武功，以圖成爲武林第一。又有多少人爲了能夠稱霸武林，不息付出一切代價。可結果到頭來又能怎樣？
程破天突然仰天一震狂笑。他現在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原來一直都只不過是一枚棋子，一枚命運手中的棋子。什麼舉世無雙的劍法？什麼天下第一？什麼拯救武林的使命？他從未有過任何這樣的奢望。可到頭來，他卻得到了這一切。而他付出的卻是自己曾經最珍惜和嚮往的親情還有愛情。命運這般弄人，絕非是何義一人所能造成的。
程破天知道自己這一生註定會孤獨。但此刻的他，已經談不上原諒誰，或是記恨誰了，因爲他深深地瞭解，這就是他的命。
程破天握緊拳頭。突然，他左手猛力一甩，將手中那封信拋向空中。跟着只見空中一頓劍光閃爍，信紙被削成了無數灰塵般大小的碎屑。一陣風吹來，將那成千上萬粒紙屑吹向空中，噴灑在林間。
待紙屑落在地上時，程破天的背影已經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夕陽照射下的叢林間。
多年後，武林中時常有人會提起一位背跨‘神靈劍’，手握‘仙女劍’的人。衆人雖然忘記了或是原本就不曾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所有聽說過這個人的人都稱他爲‘劍神’，因爲據說他的劍法早已超越了凡人的領域，進入到了神幻般的境界。
沒有一個聽說過他的人不曾好奇過：“這個人到底是誰？又是怎樣修煉成這絕世無雙的劍法的？”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終將只有那‘劍神’一人知道。
終
美漂著
二零一二年 • 七月三十一號
紐約，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