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嘈雜的叫賣聲傳入妮絲的耳朵,雖然已經是中午了,但是由於整個村莊建造在樹林之內,高大的樹木遮擋住了陽光,所以從旅店看出去仍然像早晨一般。
妮絲下到旅店的一樓,酒館裡坐滿了人,所有人都出奇的安靜,歌者正在低聲吟唱着“水邊的阿麗絲”,身後一位樂師吹奏着長笛伴奏,笛聲悠揚清澈,另一位樂師手拿曼陀鈴,輕輕拍打着琴身。弗恩早已在牆邊的桌子旁坐着,正招手招呼妮絲過去。
弗恩爲妮絲倒了杯熱茉莉花茶。“瓦利斯幾乎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吟唱人了,只在帕拉戴斯。”
妮絲梳理着自己昨晚剛洗過的頭髮,認真的聽着歌。
“阿麗絲我的愛人,
我將遠去,
而你,是我永遠的鄉愁。
在那春暖花開的時節,
在那你我分別的地方,
在那水邊,
我們終將再見。”
一曲唱畢,酒館裡掌聲不斷,弗恩和妮絲也不禁鼓起掌來。歌者起身鞠了一躬,到廚房稍作休息。酒館重新恢復了嘈雜,各種談話歡笑聲交織在一起。
門上的鈴鐺叮鈴響起,又一個旅行者走進酒館。弗恩的眼睛迅速移動到新來者的身上,黒色的斗篷垂及小腿,兜帽掛在背後,純黑的長髮披在肩上,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她蒼白的臉,看身高與身材要比妮絲大幾歲,黑色的眼睛盯向弗恩和妮絲這邊。
酒館裡馬上響起了幾聲口哨,旅行者並沒有理睬,徑直走到弗恩桌前。“不介意再加個人吧?”她的聲音冰冷而有穿透力。
“當然。”弗恩聳了聳肩,示意對方坐在自己對面的空位上。
女子要了一杯冷水,隨後掃視了一眼弗恩與妮絲,“法師和劍士,完美的組合。”
弗恩並沒有理睬她,妮絲饒有興致的問到,“那麼你呢,一個人出來旅行嗎?不怕危險嗎?”
女子對着妮絲揚了揚眉毛,“我也是法師。”說完,將一把魔杖放在了桌子上。“危險一直存在着,但是我不信任傭兵,寧願自己一個人。”說完,瞥了一眼弗恩。
弗恩仍不爲所動,妮絲見對方也是法師,興致更高了,接着她的話題,“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另一個法師,實際上我還沒拿到法師之戒,所以……”說到這,弗恩連忙打斷了她,示意她不要透露太多。
“所以需要完成試煉對嗎?正好我也在修行旅行中,不如我們做個伴?”女子笑着問到。
“還是不了,自己送上門來的一般都有問題。”弗恩搶在妮絲開口之前拒絕了。
妮絲雖然不滿意,但是仍然不好反駁什麼,她知道弗恩的經驗比自己豐富太多,他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很好,劍士,良好的警覺性是一個傭兵最起碼的素質,但是盲目拒絕一個強有力的幫手可不是明智的選擇。”女子倒也不生氣,仍然用冰冷的語調說到。
羊圈村的戰鬥讓弗恩感到了力不從心,這次旅途遠比預想的艱難的多,他們確實需要同伴。“我需要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女子莞爾一笑,微微將身子前傾,緊緊盯着弗恩的眼睛,一股迷人的清香撲入弗恩的鼻子,“我知道坎瑞託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慢慢的收回身子,眼睛仍然看着弗恩,“這個理由足夠了嗎?”
弗恩與妮絲都吃了一驚,但是弗恩依然不露聲色,他也盯着眼前這個臉色蒼白,但依舊迷人的神秘女子問到,“你怎麼知道我們對坎瑞託有興趣?”
女子再次笑了笑,在她看來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你們從羊圈村出來後,原本不就是要回坎瑞託嗎?只是路上碰到了一些從坎瑞託逃出來的難民,得知那裡已被完全封鎖,纔不得已繞道帕拉戴斯,我沒說錯吧,劍士大人?”
弗恩眯起雙眼,不相信的問到,“你在跟蹤我們?”
“很驚訝是嗎?事實上,從你們離開坎瑞託去羊圈村開始,我就在關注你們了。”對方得意的說到。
“見鬼,我竟然沒察覺到還有一個人在跟蹤我們。”弗恩懊惱的嘟囔着。
女子有些忘乎所以,“就憑這一點,做你們的同伴也足夠了吧。怎麼樣,說服你了嗎?”
弗恩無奈的看了看自己的僱主,妮絲微微點頭表示同意,其實她早就在心裡同意了。“好吧……,希望這個決定是正確的,這位是妮絲,我是弗恩。”弗恩點頭行禮,妮絲也在邊上點頭示意。
“你們可以叫我瑞,如你們所見,我是個法師。”女子點頭回禮,將杯裡的冷水一飲而盡。
這時妮絲突然想起了什麼,“弗恩你剛纔說沒想到還有一個人在跟蹤我們,難道除了瑞之外,還有其他人?”
“沒錯,另有其人。”弗恩不動聲色的朝某個角落瞥了一眼,“也許就在酒館內。”
瑞顯得很驚訝,顯然她也並不知道。妮絲剛要環視周圍,就被弗恩給制止了,“別看,以免打草驚蛇,暫時我們還不清楚他的來歷,他應該還不知道我已經察覺到他了,我們最好等他先露出老鼠的尾巴。”
“他爲什麼要跟蹤我們呢?”妮絲不安的問到。
“現在下定論還爲時過早,他在德維爾就跟着我們了,無疑是有周詳的計劃的。”弗恩試着安慰妮絲,“不過不必擔心,我認爲他對我們造成不了威脅,他以爲他在暗我們在明,實際上正好相反。”
瑞不以爲然。“不要過於自信傭兵,忘了在羊圈村的經歷了嗎?你險些連命都送了。”
弗恩被瑞這麼一說,臉色難看的可以,幸好這時吟唱人休息完再次開始表演,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這次樂師演奏的是“快樂的流浪漢”,曼陀鈴歡快的曲調讓大家興奮起來。歌者走到人羣中,邀請所有人一起起身跳舞,弗恩等人也加入了進來。這時傭兵敏銳的察覺到先前角落裡的男子正起身離開酒館,他連忙與妮絲低語了幾句,迅速跟着男子出了酒館。
儘管天色還早,但是身在帕拉戴斯,此時的光線和黃昏差不多。弗恩以一個合適的距離走在男子身後,拐了幾個彎進了村子邊緣一個小衚衕。男子在衚衕盡頭停下腳步,似乎在等待什麼人,弗恩不敢太靠近,只得在拐彎處一個院子的柵欄後看着。
男子不停的踱來踱去,不安的四處張望,等待的人始終沒有出現。就這樣過了很久,天色逐漸暗下來的時候,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傳入弗恩的耳朵。藉着微弱的光線,弗恩看見男子和一個披着斗篷的人形交談着。男子甚至都不敢擡頭看對方的臉,只是唯唯諾諾說着什麼,最後他從對方手裡接過某個東西,連忙像逃難似的從一條小岔路跑了。
弗恩透過柵欄的空隙,盯着遠處的人形,只見他慢慢的轉過身,直直望向弗恩這裡。短短几秒鐘,弗恩額頭和背後就冒出了冷汗,手腳也哆嗦起來,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懼,他知道這絕不是正常反應,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凝固了一般。
弗恩深呼吸了幾口氣,極力的想穩住自己的情緒,但是發抖的手依舊不聽使喚,心臟也彷彿即將跳出胸膛一般劇烈的跳動着。恐懼感逐漸吞噬了他,弗恩甚至開始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大腦裡一篇混亂,已經不能清晰的思考問題。“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一股絕望涌上他的心頭。
就在這時,幾個人的談話聲由遠及近的靠近這條衚衕,遠處的人形停頓了下,一轉身便消失在衚衕的盡頭,一隊到帕拉戴斯趕集的商人正巧經過衚衕前的十字路口。弗恩一下清醒過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慶幸自己居然還完好的活着。他不敢在這裡多做停留,趕忙三步並做兩步的跑回旅店。
旅店內妮絲和瑞正在享用着美味的晚餐,看見弗恩如此慌張的跑回來知道一定出事了。“怎麼了弗恩,發現什麼了嗎?”妮絲連忙問到。
弗恩掃視了一下四周,確認剛纔的男子不在這裡,才湊近妮絲和瑞。“我們必須儘快出發,越快越好,今晚就走。”
妮絲顯然被弗恩嚇到了。“是不是被那個人發現了?”
“更糟,我倒希望被發現,這樣我就會把他幹掉了。”弗恩喝了口水喘了下氣,“十五分鐘後在廚房後的馬廝碰頭,過時不候。”說完馬上找旅店老闆吩咐去了。
妮絲和瑞對視了一眼,不敢怠慢,匆匆吃完剩下的晚餐,急忙上樓收拾行禮去了。
馬廝裡,弗恩已整裝待發,此時正在啃着硬麪包和乾酪當作晚餐,一邊和旅店老闆聊着什麼。瑞先到了馬廝,找到了自己的馬,那是一匹栗色的北方馬,四肢修長。
“馬不錯,你是北方人?”弗恩吃完最後一塊乾酪,幫瑞把行囊擡上馬背。
瑞站在一旁,沒有直接回答。“怎麼,傭兵大人還有閒情雅緻聊天?難不成剛纔的慌張都是裝的?”
弗恩本想趁機探聽瑞的虛實,他對瑞瞭解太少,卻沒想到被擋了回來,只好裝作去檢查馬匹了。這時妮絲也走進馬廝,馬糞和飼料的味道讓她皺了皺鼻子,弗恩接過她的行囊一把甩到母馬的背上。“味道有點嗆人是嗎?你會習慣的。”
瑞還不想放過弗恩。“是啊,會習慣的,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這個氣味下還吃的下東西的。”
弗恩懶得搭理她,牽過自己的馬,和旅店老闆囑咐了幾句,最後拿出一個金幣塞到他手中。“記住,就說我們連夜離開了,其他什麼都不要多說。”隨後他回頭招呼着同伴,“走吧,跟緊了,看着你們的腳下。”
“我們這是要去哪?”妮絲牽起繮繩,不解的問弗恩。
“到了你就知道了。”隨着這句話,弗恩走入了屋外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