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漫天的雪花飛舞着,輕柔的掉落在多伊爾士兵的屍體上。三排木頭製成的支架上,整齊的排列着所有可以在戰場中找到的士兵的屍體。他們的名牌已經被取下,將會被還於他們的家人,同時還會再製造一塊相同的名牌,和那些孤身一人沒有家人的士兵的名牌一起,永久存放在狼堡的高塔內,與那些曾經在黯潮戰爭中死去的前人一起,世代被多伊爾人所牢記。
士兵們在支架下堆滿了木柴,二十個士兵同時在不同的位置點燃了柴火,火焰逐漸升起,將最下面一排的屍體點燃。
“你們的生命如北方天空中的流星,雖然短暫,但卻輝煌,榮耀伴隨着你們,直至世界的盡頭。”拜倫顫抖着的聲音依然透出威嚴。
火勢越來越大,逐漸吞沒第二層支架,木頭支架和柴火劈啪作響,寒風吹過火焰發出呼呼聲。所有幸存的多伊爾士兵都將左手放在了胸前,拽緊了拳頭,低頭哀悼着同伴的逝去。
“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在另一個世界,你們依然是英雄。”拜倫默默低下頭,左手放在了胸前。
火焰竄上了最高的一層支架,莫里斯的屍體擺放在第三層支架的中央,已經被徹底染成黑紅色的盔甲在火光下閃耀着光芒,騎士隊長的臉色安詳,火焰漸漸將他淹沒。奈爾菲跪在地上,無聲的哭泣着,斯坦將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法師接過手帕不住的擦着眼淚,但是更多的淚水奪眶而出。
“莫里斯,我親如兄弟的好友,我在此向你發誓,我們一定會用自己的生命捍衛這次勝利的果實,戰爭沒有結束,更加嚴峻的考驗即將到來,願你與死去的戰士們在光明的照耀下,與我們同在。”拜倫單膝跪地,大劍深深插入泥土,低下頭對莫里斯及所有死去的同胞做着最後的道別。所有的多伊爾士兵跟隨着國王,一齊單膝跪地,無聲的送別逝去的戰友。
火光逐漸暗淡,多伊爾人繼續踏上了旅途,軍械庫就在前方不遠,士兵們拖着疲勞與傷痛的身體,向着軍械庫所在的樹林走去。斯坦回頭看着即使在黑夜中藉着極光都能清晰看見的隊伍末端,感慨萬分。騎士試圖在隊伍中尋找拉姆西的身影,但是沒有找到,根據多伊爾軍官的初略統計,這次遠征軍原來一共有兩千零六十人,現在還能行軍的只剩下了六百人不到,再加上躺在擔架上被同伴們擡着的五十多個傷員,這次戰役竟然戰死一千四百多人。三分之二的軍官和士兵戰死,斯坦不再抱有僥倖能在人羣中找到拉姆西,更令他感到悲傷的是莫里斯的死去,一個他從孩提時代開始就在心裡奉爲英雄的騎士,在他面前死去。
斯坦迷迷糊糊的跟隨着大隊人馬步行着,倖存下來的馬匹都給了傷員,就連奈爾菲都不例外,法師在恢復了一些體力能夠自己行走後,也把坐騎讓給了傷員。斯坦仍舊緊跟在法師身邊,心裡想着莫里斯死前的託付。
在半夜前,隊伍到達了樹林,即使在如此寒冷的氣候下,這片樹林依然枝繁葉茂,與周邊的其他光禿禿的樹林形成鮮明的對比。與前一次不同的是,斯坦發現地上的落葉大多都被翻起,一些灌木叢也被連根剷除。
“黯潮來過這裡,他們試圖在我們之前毀掉聖水。”斯坦走在了最前面,自言自語說着。
“是的,這片樹林這麼與衆不同,想不引起黯潮的注意都不可能。”拜倫催促着隊伍繼續前進,國王少有的露出緊張的神情。“希望我們的人不要白白犧牲。”
斯坦憑着記憶在樹林中穿梭,身邊一些長得特別高大的樹木都被砍斷,倒在一邊。騎士越來越擔心如果那棵樹也被砍斷,那麼自己再也找不到軍械庫的入口了。在連續行進了十分鐘後,斯坦在一棵十分普通的杉樹前停下了腳步,騎士閉上了眼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七神保佑,樹還在。”
拜倫趕了上來,打量着眼前的杉樹。“建造這個軍械庫的人還真是考慮周到,沒有用最高大的樹來做標記。”國王步行着走到樹下,撫摸着樹幹,就算是多伊爾的國王,都把坐騎讓給了受傷的士兵,拜倫看向斯坦。”怎麼找到入口?”
斯坦根據之前弗恩發現入口的方法,背靠着樹幹南側,慢慢走出了十步,然後靜靜的站在原地,沒過多久,騎士走過的地方泥土紛紛下陷,軍械庫的入口再次展現在斯坦眼前。
“很好,斯坦。”拜倫拍了拍騎士的肩膀,轉身向後方命令到,“布魯斯特,你帶領後方的士兵在這裡紮營,我帶其餘的人下去找聖水,記住,我們明天天亮前就出發。”
“是。”布魯斯特還是第一次直接接到國王的命令,激動的差點連軍禮都忘了敬,騎士大聲向着後方的士兵發佈命令,語氣中透出生澀與緊張,他還從來沒有向這麼多士兵下達過命令,但是在他的上司和他上司的上司戰死後,他必須擔當起這個責任。
拜倫帶領着一百多名士兵,在斯坦的指引下來到了存儲有聖水的房間,整整一個倉庫碧藍的聖水在火把的光照下閃着聖潔的藍色光芒。“七神與我們同在。”拜倫不由得大聲讚歎,多伊爾士兵也一同發出驚奇的呼聲。奈爾菲十指緊扣,嘴脣貼在手上,默默的祈禱着。
斯坦從地道里鑽了出來,貪婪的呼吸着樹林裡清新寒冷的空氣。帳篷都已經支起,根據拜倫的指示,布魯斯特並沒有搭建過多的木樁防護牆,多伊爾人在與黯潮長達幾百年的戰爭中早已瞭解了他們的習性,剛剛經過一場大戰,並且他們的統領已被殺死,在幾天內,黯潮絕對沒有可能捲土重來。但是布魯斯特仍然在營地北面放置了一些木樁,並且派十個弓箭手看守在那裡。
士兵們不斷扛着裝着聖水的木製隔欄從軍械庫走上來,然後折返回去繼續搬運剩下的聖水,在經過極度疲勞的一天後,多伊爾人仍然不知疲倦的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毫無怨言。
終於,在下半夜,聖水已被全數搬出,拜倫親自壓陣,跟着幾個士兵最後回到地面上,看到被聖水裝滿的幾十輛輜重車整齊的排列在帳篷圍成的圈內,國王仰起頭望向天空,在胸前做着手勢,嘴裡默唸着什麼。
這一晚,斯坦實在是太累了,騎士的頭剛碰觸到僵硬的枕頭,就沉沉睡去。夢中,莫里斯英勇的身影不斷出現,最後,騎士隊長走向遠處,背影逐漸遠去。“斯坦,答應我,保護好奈爾菲。”
天還沒亮時,斯坦被布魯斯特叫醒,新的指揮官十分盡責,幾乎一晚沒睡,兩眼佈滿血絲。“我們必須要出發了,斯坦,去叫醒那位法師吧。”
斯坦拍了拍布魯斯特的肩膀。“別緊張,你做的很出色。”
指揮官感激的朝斯坦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帳篷。騎士走向奈爾菲的帳篷,但是發現法師已經站在了帳篷外,她已經醒了。女孩朝斯坦點頭致意,然後面無表情的開始收拾東西。斯坦原以爲經過昨天的戰鬥,奈爾菲會改變一些,但是眼前的法師冷漠依然,騎士沮喪的背起行李,向正在集合的隊伍走去。
此後的四天內,拜倫每天都只讓所有人休息五個小時,他們每晚都行軍到深夜,然後在五個小時後準時出發。國王不願做出這麼大犧牲的成果有任何意外,一兩天或許還安全,但是四五天就難說了,有龍的存在,如果煞妖再騎馬猛追的話,就能在他們返回多伊爾境內前趕上他們。
奈爾菲每天都會用稍許恢復的精神力爲受傷的士兵療傷,在法師的魔法下,奇蹟般的沒有傷員在歸途中死去。這在以往幾乎是不可能的,每場戰鬥後的傷員至少有三分之一會在戰鬥結束的兩天內死去,一半的傷員會在一個禮拜裡死去。奈爾菲的地位在士兵之間不斷提升着,那些保住性命的傷員幾乎就要稱她爲聖女了。
在第五天的凌晨,遠征軍終於看見了邊境線對面猶如燈塔般的費雷爾壁壘,壁壘裡的騎兵迅速前來接應這支疲憊不堪的遠征軍。當兩隊士兵會合時,所有人都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士兵們相互擁抱着,慶賀着,有些士兵已經留下了眼淚。拜倫嚴肅堅毅的面孔終於放鬆了,這四天對他來說,依然不輕鬆,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黯潮從背後追來,搶走他們用無數生命換來的果實。斯坦看着沸騰的人羣,默默的笑了,奈爾菲在騎士身前回過頭來,對着騎士微微一笑。斯坦瞬間呆住了,這是他有生以來見到過的最美的笑容,並且他堅信今後的人生也不會再看到比這更美的笑容了,這一刻,永遠刻在了騎士的心底。
三天後,拜倫帶着聖水回到了狼堡,國王在城堡前的廣場上發表了演說,以紀念所有在薩拉境內英勇犧牲的士兵,所有名牌都被高高掛起,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輝。失去至親的多伊爾人沒有哭泣,他們將悲傷埋在了心底,所有人都擡起頭向着國王所在的方向,臉上充滿了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