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斯坦的執念

斯坦在窄小的牀上安穩的睡着,過去幾天裡風餐露宿的趕路讓他現在對牀的要求降到了最低,即使是連翻個身都會有半個身子露在外面的小牀也讓他感到無比滿足。他的腹瀉在經過了昨晚充分的休息後,現在已經幾乎痊癒,右臉上的腫塊也在慢慢的消下去。奈爾菲剛爲他換了藥膏,兩人還順便交談了一會,隨後奈爾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留下斯坦一個人在牀上休息,斯坦開始幻想着自己臉上的這個腫塊能夠永遠都不要好,只爲了每天奈爾菲主動來找他四次,爲他換藥。

大多數騎士都出了旅店,一些恢復的較好的騎士被馬吉爾派去打聽格里維爾的消息,另一些沒任務的則去村子外透透氣,剛過去的幾天讓他們心裡都悶得慌,再加上身體過度消耗,他們確實需要足夠的休息。當然斯坦知道,一定還有個人也留在了旅店裡,那個和他一樣被瘧蚊叮咬過的騎士,烏爾夫。

想到烏爾夫從昨天走出斯威特雨林後開始一直罵到他們跟隨賴特找到這個位於迷霧之海附近的村子,斯坦不免笑着搖了搖頭。這裡是納什維爾,是個和諾克斯維爾差不多大小的村莊,由於就在海邊,這個村子甚至還有着一個不大的碼頭,當馬吉爾與賴特商量後決定在去格里維爾前先取道這裡休整一下時,斯坦還十分擔心這裡也已經被兩羣法師們給摧毀了。但是賴特告訴他納什維爾並不在去格里維爾的路徑上,除非特地來這裡,否則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小村子。事實也如賴特所預料的一樣,當一行人看到安詳的村子與慵懶的在屋檐下休息的村民後,所有人都如釋重負的放鬆了下來,他們終於可以休息了。

臉頰上的藥膏逐漸凝固,斯坦決定出去走走,糾結了一番,他先來到了奈爾菲房間門外,試着敲響了房門。沒有迴應,斯坦再次敲了三下,依舊沒有人迴應,騎士失望的離開走廊,獨自走出了旅店。

正是早晨時分,太陽被烏雲遮蓋在了後面,在瑟倫德拉,斯坦最不願意看見的就是太陽,這樣的陰天讓他心情爲之一振。村子處於一片稀疏的樹林中,大多數木屋都被樹枝遮蓋,使得村子內的光線並不十分明亮,再加上陰沉的天氣,村莊沉浸在一片幽靜的氣氛當中。橫貫整個村子的街道就在旅店大門前,村子很小,除了這條街道外,幾乎就沒有像樣的路了,斯坦往兩邊看了看,除了懶散的聊着天的村民外,看不到一個同伴。

“你好,騎士大人,請問你是在尋找你的同伴嗎?”一個南方口音很重的女聲從背後傳來。

斯坦轉過頭,站在他跟前的是一個旅店的女招待,女孩只到騎士的胸口,一頭棕褐色的短髮梳到耳後,俏皮的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他。“是嗎,騎士大人?這裡可是很少看到這麼多外來者的,而且大多還是騎士,這真是納什維爾最近幾年裡最值得談論的事了。”

斯坦向着女孩端正的點了點頭。“你好,女士,請問尊姓大名。”

女孩撲哧就笑了出來。“我可不是什麼女士,我只是一個卑微的侍女,不過你可以叫我洛拉,騎士大人。”

“我也不是什麼大人,我的名字是斯坦,女士。”斯坦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孩很像深藏在自己內心的某個人。“請問,你看到我的同伴了嗎?”

“你的同伴?你是指那個舉止優雅的女孩嗎?”洛拉微微側過頭,斜看着斯坦。“她一定是個貴族,我真想變得和她一樣,你看我,這麼鄙俗。”

斯坦想起了自己心中那個人的名字。“不,洛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歷,每種不同的經歷都是一種財富,並沒有好壞之分。”

“真的嗎?雖然我認爲你只是在安慰我,但是我還是很高興。”女孩興奮的看着斯坦,臉上洋溢着活潑的微笑。

斯坦不忍再看下去。“抱歉,洛拉,我得去尋找自己的同伴了,你能告訴我他們去哪了嗎?”

洛拉似乎很不捨的低下頭,雙手擺弄着圍裙。“你難道不想和我多聊一會了嗎,騎士大人?”

斯坦決定自己去找奈爾菲,他已經無法再面對眼前的這個女孩了。“抱歉,女士,我必須離開了。”說完,他轉過頭,隨便找了個方向邁開了步伐。

洛拉在旅店門口踮起腳尖看着斯坦越走越遠的背影,決定還是不捉弄這個老實死板的騎士了。“那個女孩去海邊了,是另一個方向!”

斯坦的背影停住了,隨即轉過身,向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在路過旅店門口時,他輕聲向女孩道謝,洛拉只是壞笑着看着他像一陣風一般掠過。

一艘船都沒有的碼頭靜悄悄的,一個女孩正端正的坐在碼頭盡頭,亞麻色的長髮隨着海風微微飄揚,看到她,斯坦頓時覺得心裡又充實起來,他慢慢走到了女孩身邊,輕輕的坐下。“真是舒服的海風,溫暖而溼潤,卻不悶熱,在多伊爾,永遠也不可能吹倒這樣的風。”

奈爾菲迎着海風眯起了眼睛。“我還以爲你很討厭瑟倫德拉的,沒想到這裡也能有讓你喜歡的事物。”

“我似乎改變了一些,自從……”斯坦猶豫着該不該說下去。

“自從什麼?”奈爾菲轉過頭,淡淡的看着她。

斯坦看着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淡藍色,又退縮了。“自從……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我好像想通了一些東西。”

奈爾菲微笑着,長髮拂過她的臉頰。“這還遠遠不夠,斯坦,不過,固執並非是壞事,尤其是在這個黑暗的年代。”

“是嗎?”斯坦自嘲的笑着。“我覺得我與其他人比起來,並沒有什麼優勢,反而在大多數人眼裡,我就是一個異類。”

“至少……黯主絕對無法蠱惑你,在你的固執與死板面前,就連黯主都要退避三分。”奈爾菲燦爛的笑容讓這個沒有陽光的早晨充滿了溫暖。

“謝謝你的誇獎,奈爾菲。”斯坦甚至沒有聽出奈爾菲話裡的調侃。

奈爾菲又看向了大海,垂在碼頭邊的雙腳不停搖晃着,斯坦的大腦快速轉動着,盡力想要找些話題。“能平靜的生活在這樣的小村莊其實也不錯,遠離紛爭,沒有煩惱。”

“你真的這麼想嗎?”奈爾菲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偶爾住一陣還好,住久了也會無聊的,你又會想念坎瑞託的榮耀,聖塞安與德維爾的繁華,邊境國的同胞,還有這個大陸上各種充滿誘惑的事物,你很難靜下心來,安於平庸。”

“平庸並不是件需要自慚的事,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軌跡,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一輩子只是生活在這裡也是一種人生。”斯坦不自覺的看向奈爾菲裸露的小腿與腳丫,女孩修長的小腿沒有一絲瑕疵,潔白的雙腳虛若無骨。

奈爾菲沉默了幾秒,微微側過頭,看着斯坦。“但是如果你明明有實力去爭取更高的榮譽與財富,又爲什麼要輕易放棄呢,生活在這裡只會埋沒你的才能,斯坦,你不屬於這裡,你屬於更廣闊的天空。”

“更廣闊的天空……”斯坦躲開了奈爾菲的目光,木然的看着腳下深藍色的海水。“我只是想做我自己,一個盡職的騎士,我當然會希望獲得榮譽,但是如果沒有的話,我也不會感到遺憾,因爲我跟隨着自己的內心,做了我認爲對的事,只要有人因我而得到了幫助,只要有人對我所做的一切懷有感激,我就滿足了,榮耀雖然讓人期盼,但並不是必須的,作爲騎士,維護正義與秩序纔是我的職責。”

“是嗎,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奈爾菲默默轉過頭去,看着海面的眼睛迷離了起來。

斯坦看着奈爾菲冷淡的側臉,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似乎在兩人之間,升起了一堵看不見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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